像是马戏团的黑夜

　　方未艾冷淡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像是不经意间问道：“是不是男人都比较喜欢这种？”
　　“别瞎想了，”鹤城转了转手里的钥匙“阿憬说会解释应该就是有其他原因，别站着了，送你先回去。”
　　方未艾看起来心事重重，听到鹤城的话本能地想摇头，但突然意识到这不是在X市，是在N市，不回纪憬那里她无处可去，想到这心情更冷，无奈只能跟着鹤城走。
　　慢慢往回走的路上两人一前一后没有多少言语，方未艾的心显然根本不在这里，对鹤城挑起的话题只是恩哦地应着，鹤城见状也就不再打扰她沉浸在自己心事里，两人一路无言。
　　快到地方时方未艾的手机响了，她接起来只听对方问：“是方小姐吗？”
　　方未艾疑惑：“我是。”
　　“您订的礼品由我配送，请问您的具体地址是N市哪里，订单上没有写清楚。”
　　方未艾恍惚到此时才想起来，来N市前她给纪憬订了个礼物，本来想给他当毕业礼物给他个惊喜，现在看来，呵呵。
　　“喂？方小姐您还在吗？”
　　“哦哦，在的，你等一下。”方未艾晃回神来手遮住手机话筒问鹤城：“纪憬这里的地址是什么？”
　　鹤城虽奇怪但还是麻溜地报出来：“N市湖中区银叶大道华南小区17栋2单元401室”
　　方未艾点点头撤开遮着手机的手把这个地址背了一遍，但只说到了单元，没具体到室号。
　　鹤城只听方未艾又嗯哦了两声然后以一句谢谢结束挂了电话。
　　“谁啊？”鹤城状似无意地问道。
　　“快递。”方未艾避重就轻。
　　“从家寄来的？”鹤城听是快递放下心来，随口接话。
　　“不是。”方未艾简洁地把话题截断。
　　鹤城也就没有再把话题继续下去，只想把人快安全送到，他也去医院看看情况，但到了楼下方未艾停在楼道门口不进去了。
　　“怎么了？”
　　“我要等快递。”
　　“你上去在屋里等也行啊。”
　　“屋里很麻烦，我就在这等方便，你要是有事就先走吧。”
　　鹤城语结，他怎么可能先走把她一个小女孩扔在楼道口吹风，学校附近的小区这么乱，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于是鹤城就跟方未艾在楼道口排排站一起等快递。
　　等的过程中方未艾开始不时会咳嗽，鹤城再次锲而不舍地劝她上楼进屋里等不要在这吹风会感冒吧啦吧啦，可方未艾坚持上楼等太麻烦，要在楼下等，鹤城就怎么都不理解她的太麻烦是指什么，是指要再下楼拿很麻烦吗？可是她也可以让快递员给她送上去啊。
　　快递员要一家一户地送，直到一个小时后快递员到他们面前方未艾签了快递，拆开外包看了一眼精致的外包装盒然后毫不留恋地给整个扔进了垃圾箱，鹤城才明白她的太麻烦了是指什么。
　　鹤城在她拆快递时瞄了一眼，那快递有个很精致的外包装，包装盒上明晃晃地印着两枚相串的戒指，似乎是个知名度不太高的原创品牌，鹤城瞬间就懂了点什么，这肯定是给阿憬准备的，现在出了这事她赌气把订的戒指丢掉也可以理解，丢在楼上或者屋里的垃圾桶里很容易就被发现了，丢在楼下垃圾箱傍晚收垃圾的拖拉车把垃圾一拖，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了。
　　鹤城看方未艾丢了东西就转回楼道里摁电梯了，鹤城也没有立场多说什么，加快脚步跟上她，进了屋把钥匙给放桌上就匆匆走了。
　　防盗门一关，小小的屋子就全静下来，方未艾发了一会呆，觉得头有些昏沉，大约是吹风吹得有些烧吧，但她一点都不想起身去拿药来吃，她俯身趴在茶几上有些无力地想：纪憬回来是不是就要和她再见了？那她要不要先说分手，省得最后不仅被绿了还被人踹，不太甘心，就这么结束了······
　　鹤城直接蹬蹬蹬走楼梯下了楼，想了一下走到垃圾箱前探头往里面望去，方未艾把礼物扔进了可回收那半边箱里，可回收的箱里不像不可回收里面多是厨余垃圾惨不忍睹，可回收里面多是一些清清爽爽的快递外包塑料盒废纸什么的，支支棱棱地托着那个精致的礼物盒颇有暴殄天物的既视感，鹤城又看了看时间盘算了一下加快脚步出了小区招了辆出租朝纪憬他们去的医院赶过去。
　　***
　　纪憬的诊断并没错，三个男人带着周芸芸在下午拥挤的医院里前前后后转了几圈，结果得出周芸芸的手腕并没有大碍，只是看起来有些肿，过几天自己便可以消肿，如果实在担心带点药回去抹一抹很快就会好了。
　　袁毅和封至舒了一口气，纪憬一直表情淡淡让人看不出喜怒，但匆匆赶来对纪憬的性子很了解的鹤城可以看出，纪憬的耐心已经到边缘了，周芸芸要被纪憬彻底划出界限了，虽然鹤城不知道他们两人之间是否还有什么其他的隐情，但···恩··这个但还没思考完，就见纪憬果真面无表情对周芸芸说：“你要说的也都说完了吧，该我好好和你谈谈了。”
　　周芸芸也大约料到了这个结果，没有再像在饭店门口那样大的情绪反应，维持好了面部表情点点头，可能也是想为自己保全脸面，周芸芸把纪憬拉到了楼梯道去谈。
　　鹤城等他们转身消失在楼梯口朝袁毅和封至努努嘴，兴致昂扬的脸上明晃晃地写着：我们去偷听吧。
　　袁毅摇摇头表示自己不会干这种事，封至则摸了两下下巴点点头，两人达成共识偷偷摸摸往楼梯道摸去，隐约能听到楼梯道里的谈话声时鹤城就停了下来，封至因为猫在他身后没看见撞上了鹤城的后背，鹤城转过头眼神比划：不能再往前了，阿憬心思细密观察力好会察觉的。
　　本来鹤城也只是堪堪能听到楼道里的声音就停下身来，封至排在鹤城后面却是离得有些远听得不甚清楚，毫不留情地捅了一把鹤城的菊花，鹤城无声地“嗷”了一下回头怒视：你干嘛！
　　封至指自己的耳朵：听不见！
　　鹤城看了看周围，见楼道的门只开了一条缝，便指了指门的右边：去对面！
　　封至点点头猫腰从楼道门前小跑过去，与鹤城趴在楼道门前一左一右宛如门神地偷听。
　　只听得里面纪憬的声音清清冷冷：“你的手确是因为我而断过，我可以对你的手负责但没有义务对你的人负责。”
　　“我是一个兽医，至少我为了你可以放弃我的手，那么那个女孩呢，她又为你做过什么？！”周芸芸的声音不再如泣如诉，质问的语气中带着些许轻蔑。
　　“她？她把整颗心和脸面都给我了。”纪憬想到方未艾那时不依不挠地对他表白一而再再而三地怎么赶怎么吓都驱不走也避不掉可不就是把脸面和耐心都一股脑地摁在他头上了。
　　“呵，脸面和心？我的难道没有给你么？我给你的又哪里比她少？”
　　纪憬听着周芸芸的反问漆黑的眸子盯着她看不出喜怒，默了一下他缓缓张口：“还有完整的身体。”
　　周芸芸眼皮跳了一下：“你们居然已经······不，我认识的你不是这样的！你骗我！”
　　周芸芸本以为方未艾看起来那么小，她和纪憬谈恋爱最多也就是亲亲抱抱，这种过家家似得恋爱周芸芸还有的是机会插进来，再把方未艾踢出去，可没想到他们已经做到了这一步，在周芸芸心里一向高冷无暇的纪憬就好像一张白纸，在学校里的女性只有周芸芸能接近他和他说说笑笑用铅笔轻轻在这张白纸上留下自己来过的痕迹，可现在他说他和方未艾，那个稚嫩的小丫头，已经一起上过床！已经有别的女人在这张白纸上力透纸背地用钢笔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周芸芸不信！不过才短短一年怎么会这样！
　　纪憬微微笑了一下：“那你认识的我像是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的人吗？”
　　“······”周芸芸眼睛里的火窜啊窜噗一下灭了。
　　纪憬嘲讽似得又勾了勾唇：“很失望吗芸芸？你听到这都已经如此了，又凭什么会认为我会要一个已经不完整了的你。”
　　周芸芸突然抬头：“不是的阿憬你听我解释和他酒店那次我不是自愿的！”
　　纪憬看她的眼神已经带着点戏谑：“奥，我说的是你的心不完整，原来，你的身体也已经不完整了。”
　　周芸芸怔楞住了，恨不得扇自己一嘴巴，最终只喃喃：“我本来都想给你的，可是你让我等得太久了······”
　　纪憬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芸芸，不给我不是什么过错，只是选择了给谁就不要再回头了。”
　　“那，如果我还是完整的你会要吗？”
　　纪憬摇摇头，不知是在说不会还是不知道，摇完只接了一句：“没有如果，现实是阿兴来了。”
　　还有半句他没有说出来：就算有如果也不会，她来得比你早，更早一步掠空了我胸腔里砰砰跳的东西。
　　见周芸芸不再讲话只是低头站着，纪憬轻声道：“还需要继续谈下去吗芸芸？”
　　周芸芸木然地摇了摇头。
　　“后会有期。”纪憬淡淡道完推门而出，一转脸就看到门两旁立着两尊雕塑，一个装作低头玩手机，一个装作看窗外风景。
　　“门神们，别装了，你们的影子早就出卖你们了。”
　　现在窗外夕阳西下，封至看看自己的影子正好斜斜地映在楼道门上，刚刚那道门缝正被这影子堵了个结实。
　　鹤城干笑了两声，往纪憬和封至中间一走双臂一展搭在他们两人的肩上好哥们模样道：“走，封至你吃什么我请客！”
　　纪憬挑眉：“没有我？”
　　“你？”鹤城斜睨了他一眼道：“作为刚你纵容我们偷听的报答，我决定告诉你一件事，听完你就知道你没有什么时间吃我请的饭了。”
　　纪憬皱眉：“阿兴出什么事了？”
　　“啧，看来我还挺了解你的，你也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快说。”纪憬拍了一把他的后脑勺。
　　“安啦不是什么大事，”鹤城把他往旁边拉了拉：“你的小女友今天下午气得不轻原本给你订了礼物的愣是让她给扔楼下垃圾箱了，偷偷告诉你，是戒指，看起来包装贼好扔了怪可惜的。”
　　纪憬愣了一下，他倒还不知他家小姑娘给他准备了惊喜，不过能让她把给他准备的礼物都给扔了，估计这回不好哄回来了。
　　“再偷偷告诉你一点细节，她扔的那垃圾箱我考察过了，扔的可回收里面都是废纸什么的不脏你可以给捡回来。”鹤城凑到他耳边说。
　　鹤城本以为像纪憬这般高冷的人物是不会去捡已经入了垃圾桶里的东西的，说也只是随口一说，可不曾想纪憬蹙眉似在思考什么，听了他的建议甚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鹤城不可思议地看了看纪憬，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表道：“友情提醒，你家小区垃圾车六点准时收垃圾。”
　　纪憬又点点头：“下次请你吃饭。”
　　说完鹤城眼前已不见人影。
　　“啧，跑得真快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说买点药回去，你那小女友估计是感冒了。”鹤城摸下巴啧啧叹着回身去揽封至和袁毅，勾肩搭背到人间美味——学校食堂，请他们吃了一顿——麻辣香锅。
　　***
　　纪憬回到租的房子的小区，先到楼下垃圾箱里看了看，不可回收那边的确有一个精美的盒子，他伸手把它从垃圾箱里给捞出来，拆掉外包装里面同一般装戒指的丝绒盒子不同，这个是个半拳头大小雕刻简洁大方的纯木盒子，接口处有精致的做旧色铁钮相扣，摇一摇里面东西的撞击声闷响中带着脆响，应该有两只戒指，纪憬把外包装拆了扔掉把里面的纯木盒子揣在外衣的大口袋里心情好好地上楼。
　　到了门前习惯性地想掏钥匙，摸了个空才想起送周芸芸去医院前他把钥匙给方未艾了，只得敲门，有规律无规律敲了好一会也不见有人来给他开门，纪憬稍稍感到些不安，长臂一伸摸到头顶门檐上，许久不碰这儿上面落了好些灰，纪憬来回摸了几遍才摸到他随手放在这的备用钥匙，拿下来拍了拍手打开门。
　　屋里没开灯光线比较暗，纪憬扫了一眼客厅没人在，跑到卧室去看也不见有人，他在卫生间门口试探地喊了一声：“阿兴？”
　　没人回应他，他推开卫生间的门果然也不见人影。
　　难道出去买东西了？
　　纪憬回到客厅把灯打开，一眼先看到了桌上的钥匙。
　　出去买东西不带钥匙？莫不是生气跑了？
　　纪憬想到这个可能性心下咯噔一声又匆匆推门拿手机想要出去找，到门旁余光才注意到沙发上好像有一团······人形的东西。
　　纪憬又放下手中的钥匙手机慢慢走过去，是方未艾，脸朝里蜷成一圈睡着了。
　　听说这种睡姿的人很没有安全感——纪憬想伸手去拂开遮在她脸庞上的长发，最后还是怕吵醒她只在她发顶轻轻地揉了揉便到卧室去把被子抱来轻轻给她盖上。
　　随后他看时间也不早了，看了看冰箱橱柜里还有的食物，想一想开始做他们二人的晚饭，饭也做得差不多后纪憬回到客厅想把方未艾叫醒该坦白的坦白，该解释的解释，该认错的认错，该哄的哄，哄好了把饭吃了，吃完饭再睡。
　　不曾想纪憬拿毛巾擦着手一出厨房就看到方未艾似是刚醒处在我是谁我在哪的状态，缩在沙发上头微微仰起从沙发扶手边探出来看着他。
　　纪憬却一眼看出不对，扔了手里的毛巾过来摸她的额头，入手滚烫。
　　纪憬严肃道：“你发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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