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影]万花筒

　　那张比大多数宇智波还要柔美的过分白皙的面孔，在昏暗的光线中就如同一层惨白色的光晕浮在躯干的阴影之上。

　　鼬站了很久，心中的惊愕慢慢沉淀下来，这才能心平气和地审视那张已经深深地印在他的心底的面容。
　　男人对于他的踟蹰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眉梢抑郁的弧度都没有一点变化。

　　——他所见到过的这个男人的真实面目，不管是何种状况，总是笼罩着那种说不得的深沉的艰涩。
　　真要说起来，男人并没有皱眉或者怎样，但他的目光停留在那眉宇之间的方寸之地，便觉得心情一下子平静下来，明明觉得不甘不愿焦躁异常恨不得发怒才好却不知为何闲散放松无动于衷的郁郁平静。

　　真糟糕。这种会传染的情绪。

　　“啊拉，鼬少爷竟然看阿飞都看呆了~啊阿飞好害羞~~”
　　熟悉的轻佻嗓音忽然响起，鼬猛地回神，就见那个男人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此刻正双手捂腮做出一副娇羞的模样扭捏地坐起身来。

　　一下子叫他莫名其妙的心软散得精光。
　　虽然男人那欢快的语气，就好像不久前被他戳中痛脚愤怒地洞穿他的心脏的、是另外一个人一样。

　　那个男人刚睡醒一般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困倦地揉着脸颊，口中抱怨着：“鼬少爷到底去哪了嘛~~马上追到鼬少爷的房间却没有人，阿飞好伤心的~又在木叶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谁知道，再回来一看鼬少爷竟然在乖乖地睡觉，而且、而且，鼬少爷竟然睡了那么久怎么叫都叫不醒真是太讨厌了啦~”

　　啊，真是不好意思啊。
　　鼬毫无歉意地想着，就差跺着脚说上一句“阿飞不依不依啦”的做作男人再次抬起头来时已经换了一副闪亮亮的梦幻表情：“说起来，鼬少爷一点警惕都没有，被阿飞怎么摆弄都完~全~没有反应呢~果然鼬少爷其实很~喜欢阿飞吗~~阿飞都不好意思再生气了~”

　　——不，他只是太累了。
　　而除了这个因素，大概、在雾隐村被强制揉揉抱抱的次数太多，以至于身体熟悉了这个人的气息，所以才会对这个男人的接近没有防备。
　　不管怎么说，他并不是陷入沉睡就对陌生气息毫无警觉之人。

　　意识到这一点，鼬一时间极为烦躁，再没有耐心听阿飞胡言乱语，当下转过身就要往门边走去。

　　“鼬少爷~鼬少爷难道要把阿飞一个人扔在这吗~~”
　　阿飞在后面不满地叫着，鼬没有理会，下一秒粘腻的嗓音就随着男人的手臂一起缠上他的身体：“难道鼬少爷在——呀——”

　　原本惊诧的尾音被拖得长长的，倒透出一丝漫不经心来，鼬抿了抿唇，右手用力往下送了送。
　　手里剑的尖刃已经割开了男人心口的衣襟，却再也近不了分毫，男人抓着他的手腕，轻慢地连连摇头：“在自己家中睡觉还随身携带武器，鼬也太认真了~”

　　又一次偷袭失败。
　　鼬松开手里剑，右手翻转同样扣住男人手腕，借力身体上翻，双足连踢，狠狠叩击男人的下巴。
　　男人啧了一声，侧首躲闪的同时，就着两手相握的姿势猛地往旁边一拽，鼬的攻击立刻偏过微妙的角度，脚从男人颈侧擦过，只有男人的长发被气流震得晃了晃。

　　此时他左手已探出抄住下落的手里剑，顺势撑住地面以稳住身形，腿打直，由上重重斜劈而下。男人身体一矮一转抽身退开，左臂往外抡出，鼬的姿势到底不稳，被这么一甩整个身体都朝外飞去，他当下右手用力攀附，上身趋前，左手手里剑从下方往男人面门撩去。
　　男人后仰避让，故技重施意图靠相连的手上的力道影响他的平衡，但他双足已触地站稳，右手毫不相让地与男人比拼，左手手里剑回转下刺男人心脏。

　　体术的较量，现在的他自然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但是，就比如他的力气也没有这个男人大，右手与对方的僵持一时半会却也不会打破。
　　他完全可以想象这个男人抱着怎样玩闹的心思与他交手，正如在雾隐村的那段时间一样。但他现在，想要让这个男人吃亏的欲望，却比那时候热切了无数倍。

　　“喂，鼬，够了哦~阿飞不打了~鼬没有听到阿飞的话吗~阿飞不想打架呢~睡了那么久鼬都不饿吗~阿飞饿了~”

　　“……呐，鼬，到此为止哦……”

　　忽然低沉下来的声音叫鼬猛地一惊，没等他反应过来，手中铁器已毫无阻碍地没入男人心脏，正巧男人侧开一步，手里剑便如同破开空气一般轻易撕开男人胸腔。
　　——自从突发奇想教他火遁幻术开始，男人就再没有使用过这种使身体虚化的奇怪忍术来应对他的攻击。
　　他惊疑地抬眼望向男人忽然间失去表情的面孔，待要抽手后退，男人却先一步一把捋下他右臂往后一摔。鼬变换了好几步才堪堪站稳，男人却已经越过他自顾往外走去：“明天再陪鼬玩~啊啊，阿飞真的好饿~”

　　房间里已经彻底昏暗下来，走开不过一两米，男人的背影就成了一抹浓重的深色，鼬侧目望去，手中紧了又紧。
　　分明是故意要忽略不久前在雾忍驻地发生的冲突。
　　真奇怪，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这男人这样做都是对他有利的，但是他、为什么分外不甘呢？

　　——在杀了他之后，竟然摆出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模样跑到他面前来装疯卖傻，真是叫人、厌憎啊。

　　激射而出的手里剑在阴暗的室内划过几道幽亮的弧光，交错刺穿男人身体时甚至发出相撞的脆声。那道背影在铁器的纵横切割中回过身来的动作悠闲缓慢，最后抬手接住最后一枚手里剑的姿势中甚至透露出一股从容的优雅来：“……鼬，我说——”

　　“——哧——”
　　昏暗中火星突起，鼬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男人因手感不对而陡然沉下去的眉目。

　　但是他所期待的场景到底没有发生，起爆符濒临炸裂的红光斑斑点点，但不过一瞬，空气水波一般晃荡了下，他眼前只掠过一道幽深的暗影，身体已被掀起狠掷于地，后脑勺撞在床柱上嘭地一声闷响，下腹紧接着遭受重击，锐痛立时叫他停了呼吸。

　　恍惚中他甚至还在想，这就是这个男人的真实水平吗，绝对不超过一眨眼的时间，裹着即将爆炸的起爆符的手里剑就已经不知道被这个男人弄去了哪个角落。
　　而且、而且，果然是空间忍术吗。所有他见过的忍者中最迅捷的移动速度，这么快就出现在距离水之国千里之遥的木叶、他的床上，其实都正如他猜测的一般，是空间忍术呢。

　　“……我说，到此为止，你没听懂吗……”
　　俯在他耳边的声音阴郁凝滞，鼬抬手抓住扼住自己咽喉的手臂，冷冷地扯了扯唇角。
　　他当然听懂了，但是，谁规定这人说停手他就要停手的呢。
　　他当然也知道被他一句话戳中痛处的男人绝不会这么快就消气，他当然不会认为刚刚一瞬间见到的表情变幻只是他眼花了。
　　但是，那又怎样。

　　男人沉沉地笑了声，跪在他腹部的膝盖用力往下挤压：“我还以为，尝过触怒我的后果后，你至少会暂时收敛一点呢……没想到、倒是变本加厉了……”
　　这个孩子，完全不知道他多不容易才忍耐住狠狠折磨他的欲望呢。

　　失去的东西。无法回头的人生。

　　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是这么短短一句话，竟真的说尽了无数人的苦痛。
　　他在宇智波墓地逡巡良久，临走之前不知为何又拐进了鼬的房间。他盯着那张脸，想起这孩子恶意的言辞，只觉积压的怒气抑郁汹涌翻滚起来，只恨不得将这孩子摇醒了再杀一遍才好。

　　但他伸出的手在空中停顿了半晌，到底克制地缓慢地抚上了这孩子沉睡之中仍然显现出一种沉默的冷漠的面孔。
　　就好像在水之国的旅店之中，他明明无动于衷地望着这孩子在高烧中挣扎，下一瞬却嘭地关上窗，下楼将店主弄醒。

　　即便手指在男孩细嫩的脸颊上轻缓地游动，他心中犹充斥着焦灼的愤怒。这落差终叫他难以忍受，焦躁地摔开手去，费尽精力平心静气，好半天才能佯装平静地侧身躺上男孩窄小的单人床，将熟睡中的男孩揽在怀中。
　　按在男孩肩头的五指在惨淡的月光似乎格外有诱惑力，积蓄其中的力气，叫每根手指都僵硬地就要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他一眼不眨地看着，很多次都差点忍不住狠狠收拢。他从不怀疑自己的力气，从不怀疑这孩子将在醒过来之前就粉身碎骨。

　　自从离开木叶之后，他再没有这样忍耐过。

　　但他最终没有动。

　　都说，再微不足道的小崽子，养着养着总能养出感情来。
　　只不过，貌似只有他有所体味呢。
　　他才不相信这孩子这么快忘了被他杀掉的经历只是要向他讨教体术而已，他才不相信这孩子在手里剑上裹上起爆符只是打得兴起一时忘记了这是在宇智波宅，他更不会相信这孩子没看出来他现在心情不佳不想动手。

　　屋内昏暗不明，男孩嘴唇因疼痛而紧紧地咬合，眼睛却倔强地望着他，黑暗中似乎正灼灼发着光。
　　阿飞注视着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想起在雾隐村时跟在自己身边的那个影分.身总是安静顺从的眸光，有那么一瞬，竟然有着这两个不是同一个人的错觉。
　　真讨厌真讨厌呢，他差点就以为这孩子稍稍放下防备愿意接受他的亲近了呢。

　　他忍不住扯开嘴唇，提起膝盖，又猛地锤下去。
　　男孩身体震了震，鼻腔里闷闷地哼了声，淡淡的血腥味立刻散开来。他抬手拭去男孩唇边渗出的血迹，温柔地悄声道：“鼬啊，总不会、这一个也是影分.身、死掉也没关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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