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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衣
嗯,又要成亲了。
这是她第几次成亲来着?
江缇扬起右手,看了一眼掌心。
那上面,有着一道疤痕。由于时日久远,只剩下淡淡的一道粉红色。若是仔细看,还可以看见,手指的指尖,有许许多多细小的针孔大小的新生的旧伤口,如今,也生了嫩肉。
出神地盯了一会儿,江缇翻转右手,看着光洁白皙的手背,挑了挑眉,脸上,似笑非笑。
正在愣神间,耳边传来的温柔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
“缇儿。”
原来,轿子已经落地多时。凌夏伸手等了好一会儿,见江缇没动静,这才出声提醒。
江缇眯了眯眼,从容地将手搭在了那双白皙宽厚的大手上。
温暖,有力。
还有一丝微微的汗意。
二人相携着,慢慢走上了喜堂。
隔着珠帘,江缇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周围,嘴角上扬。
还真是有意思。
一样的场景,一样的人。
往主位上瞥了一眼,江缇脸上的微笑不由一滞,随即,又带上了一抹嘲讽。
唯一不一样的,就是这次主位上,端坐着一个神态安详、笑容满面的老太太,正满脸慈爱地看着站在她面前的一对新人,笑得合不拢嘴。
司仪一如既往地拖长了嗓音——
“大礼开始。新人一拜天地——”
凌夏拉着江缇的手,带着她转身,然后扶着她跪在软垫上,行了一个跪拜礼。
礼毕,又忙不迭地扶着她站了起来,一旁的侍女上前伸出的双手,就顿在了那里。
众人见状,都不由笑了出来。
连主位上的祖母,也笑得见眉不见眼。
“二拜高堂——”
江缇有些愣神,被凌夏带着跪了一拜。
“好,好,都是乖孩子。”祖母笑得十分开怀,颤颤巍巍抬了抬手,示意他们起身。江缇从珠帘中,看着和蔼可亲的老人,心底,涌上一股不忍。
“夫妻对拜——”
江缇看了一眼端坐着等待礼成的老人家,压下心中隐隐的愧疚,直挺挺站立着,一动不动。
“缇儿?”
凌夏轻轻捏了捏她的手。
江缇没说话,撩起挡住视线的珠帘。
这一举动,让老祖母和其余众人,都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而站在宾客之中的沈昕,显然也看见了这一幕,他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
她到底,还是没听进去他的话。
她和凌夏,还真是。
一样的固执,一样的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缇儿?”
江缇勾起嘴角,一脸微笑地看着凌夏,就是不说话。
凌夏攥紧了她的手,“缇儿——”
“凌夏,凌慎之,凌大庄主,你应该还记得七年前的此时此刻吧。”江缇扬头,“我江缇,一向言出必行,从不食言。”
凌夏的脸上,立刻失了血色,“你……”
江缇挑了挑眉,昂首直视他的双眸,毫无怯意。
宾客中有一些人,是当年在场的。
他们二人对峙的场景,隐隐约约让人猜到了什么,然后,都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江缇。
再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江缇,恍然大悟。
这不就是那个女人嘛!
这是回来报复来了?
好一出大戏。
众人不由窃窃私语,交头接耳。
不怪他们一时没有认出来。
一来,他们只是四年前匆匆看了一眼。二来,江缇和以前相比,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样。
那时候的她,单纯天真,一脸青涩。
而如今,眸光冰寒,眉峰凌厉。
任谁也想不到,这会是当年那个女子。
“这是怎么回事?”老祖母察觉出不对,颤着声音问道。
江缇瞥了老祖母一眼,又看向凌夏,然后,清了清嗓子,一字一顿道:“我江缇,今天,现在,此刻,要休弃凌夏!”
“从此两不相干,恩断义绝!”
掷地有声,字字狠决。
这么多年来时时刻刻刻在心上的恨意一瞬间倾泻而出,连同她的面容,都被刻骨的恨意扭曲了,变得可怖。
众人哗然。
老祖母更是瞪大了双眼。
而凌夏,苍白着面容,握紧了拳头。
江缇慢慢扫视了一圈,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最后,视线定在了凌夏的脸上。
看着他抖动着的双唇,毫无一丝血色的俊美面孔,痛苦压抑的双眸,江缇脸上的笑容,不断地放大,最后,轻轻笑出了声音。
“凌大庄主,这种感觉,是不是似曾相识?”
“是不是,很有意思?”
“看着堂堂的凌庄主,被休弃,被侮辱,我也觉得,很有意思呢。”
“哎呀呀,你说了什么?”江缇笑着,一脸无辜地瞪大了双眸,凑近了他面前。
“我说,你报复了我,可是满意了?”凌夏压抑着声音,尽量平静地说道。
皱了皱眉,江缇一手臂搭在腰间,另一手臂架在上面,右手则抵着下巴,颇有些为难的样子,“嗯,我好像,还不是很满意呢。”
说着,抬眼对凌夏微笑,“你说,该怎么办呢?凌庄主?”
凌夏动了动喉结,沉声道:“怎样,才能满意?”
“唔。”江缇转了转眼珠,想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还没想好。”
“闹够了,就继续。”凌夏盯着她,缓声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
可这话听在江缇的耳中,就像是她在无理取闹,而凌夏在纵容着她无理取闹一般。想到这里,江缇立刻收敛笑容,她冷冷地看着凌夏,“你觉得我在无理取闹?凌夏,你也太自以为是了。你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愚不可及,蠢笨幼稚的江缇吗?你以为,我还对你痴迷不已,还想着嫁给你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
“呵,我管你什么意思!”江缇打断凌夏的话,“我告诉你,凌夏。自从那天起,我江缇,对你只有满腔仇恨,再也没有半分爱意。我这几年苦苦挣扎,只为了报复你!我怎么可能会愿意嫁给你!”
凌夏喉结滚动,握紧了她的手,还在做最后一次挣扎,“我们先把亲成了。以后,你怎么报复我都可以,好不好。”声音竟带着丝丝祈求。
“成亲?”江缇一把甩开了他的手,“凌大庄主,你是眼睛出问题了,还是耳朵出问题了,怎么听不懂人话呢?”
凌夏握了握拳头,紧紧闭上眼睛,复又缓缓睁开,“这就是你说的,要和我成亲,要我给你的补偿?”凌夏咬着牙齿,极力压制着情绪。
“恭喜凌庄主,可算能听得懂话外之意了。”
“这就是你和我说的,真心和我成亲?”
“不错。”江缇笑得放肆而得意。
“缇儿!你不要逼我!”凌夏眼尾染上薄红,双眸中充满了血丝,他克制着情绪,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尽量平和。
“是你逼我的,”江缇转过头,看向主位上一脸震惊的老人,语气放柔了一些,“老祖母,很抱歉让您看到今天的这一幕。今天的这一切,我江缇并不后悔。至于这前因后果,我想,您的好孙儿,可以给您一个合理的解释。”
说完,不顾众人的眼光,转身就要走,却被凌夏一把扯住了衣袖。
“我不会放开你的!”凌夏通红着双眸,紧紧咬着牙关。
“呵,你以为,我现在还会受你控制?”江缇冷哼,正要讽刺几句,却被老祖母打断了——
“慎之,松手!”
凌夏一动不动。
“凌夏,祖母的话,你都不听了!”语气里,尽是威严凌厉。
慢慢地,凌夏松开了江缇的衣袖。
江缇看了老祖母一眼,然后,转身离去。刚走了两步,蓦地停了下来。
凌夏眸中露出一抹欣喜,却在下一瞬,碎裂掉。
他以为,她还是留恋不舍的。却不料——
停下来的江缇,回头看了他一眼,不,确切地说是看了他身上一眼,然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笑得浓情蜜意,眼神却恶意满满,“其实,我还是要谢谢你的,凌夏。你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什么狗屁的情情爱爱,”边说边伸手拽下花冠,弃如敝履,“哪有有钱有势来得痛快实在!”
“啪——”
贵重的花冠砸落在地,上面镶嵌的珠玉散落满地,四分五裂。
“嘶啦——”
刺绣精致的鲜红喜服外袍,被弃如敝履,丢弃在地。
江缇做完这一切,胸中更是畅快淋漓,昂首阔步大笑离去。
如疯如魔。
众人惊异于江缇这惊世骇俗、狠厉决绝的举动,一时间,都怔在原地,久久反应不过来。而凌夏,脸色已经比死人还要苍白。
多年仇恨一下子宣泄出来,江缇只有一个感觉。
酣畅淋漓。
是啊,这七年,日日夜夜,她所思所想,就是一雪当年之耻,今天,终于实现了。
不仅实现了,她还要加倍奉还!
以前,是她太过天真,太过愚蠢,她把凌夏看成救命稻草,把自己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所以,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是她自己咎由自取!
父母尚且不能全然依仗,更何况一个非亲非故的人呢?
自己当初是要有多傻啊,才会参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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