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踩坏了我的糖葫芦

　　自从康在非搬离了这里，赵元默夜里便再难安然入睡，只能靠服用助眠药物浅浅睡两三个小时。他本想今天以最好的精神面貌来见她，哪知辗转至半夜也不能入睡，只能多服了一半的药量来助眠。

　　这一觉睡得他乱梦纷纭，醒来时，头昏脑沉，四肢无力，精神疲惫。

　　他看外面天色昏暗，以为天还未亮透，捞过床头的手机看了看时间，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已经是康在非约他见面的晚上八点多了。

　　客厅里有灯光从虚掩的房门外漏进来，他只当是康在非又搬回来了，满心欢喜地起身向客厅走了过去。

　　客厅里没有她，只有安安静静坐着的廖晨曦。

　　“你醒了？”廖晨曦清楚地看到他眼中的光在见到自己那一刻倏然消失，却只是当作没看到，缓缓走近他，温柔询问，“你睡了一天了，还没吃饭。我煲了汤，还热在锅里，你先去刷牙洗脸，再来吃一些吧？”

　　赵元默却是静静看着她问了一句：“她来过吗？”

　　“来过，”廖晨曦依旧笑得温柔，“下午三四点钟来的，坐了一会儿就走了，以后应该不会再来了。元默，这是她的选择，姐姐希望你不要再对她抱有任何期待了。当初妈妈住院手术，她不但没有一句问候关心的话，甚至还单方面和你断了联系，那段时间你是怎么过来的，难道还看不清她的心吗？她也许有那么一点点爱你，但更爱她自己，你如果再继续和她纠缠下去，受伤的始终是你。为了妈妈，我希望你能好好爱自己，不要让她担心挂念。”

　　赵元默瞬间被戳中了软肋，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好，便往浴室去了。

　　他胃里难受得吃不了许多东西，只能勉强喝下一碗清汤。

　　“你打算生下这个孩子吗？”他听到她在浴室的干呕声，在她再次回到客厅时关心了一句，“爸妈知道了，是不会同意留下这个孩子的。”

　　廖晨曦眼中的柔光一瞬间便散了，低垂着眼眸道：“你让我再好好考虑考虑。我在这边的工作快结束了，回南京前，我会做出决定的。你不要操心我的事，照顾好自己就行，出国留学的手续都办好后，记得回家一趟。”

　　“我知道。”

　　廖晨曦来北京本是出差，在这儿待了一个周末便回了公司安排的酒店里，却始终心系刚刚遭遇了失恋的赵元默，逮着空闲就要电话里问问他的情况。

　　赵元默其实并没有她想象得那样脆弱，也始终不愿相信康在非会真的一句话也没留给自己就销声匿迹了。

　　通讯录里的号码，他不敢拨出去；微信里编辑好的消息，他也不敢发出去。他害怕她再次删除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真的将他抛弃了。

　　金鱼胡同的路，他这段时间已经走过无数回，却不敢靠近她家的楼栋和诊所，每回都只能远远地看着她的家人来回进出，却唯独不见她的面。

　　而他想要见她，也只能通过【数学很好玩】这款APP的线上教学视频来慰藉相思之苦，看着她和线上的同系学长互动互助，他终是忍不住在孤独难眠的夜里拨出了那串已经熟悉到了骨子里的号码。

　　令他意外惊喜的是，她并没将他拉黑，且接了他的电话。

　　然而，电话接通了，他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唤了声“非儿”，便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我不是非儿哟，”电话那头传来康在京温柔甜美的声音，“姐姐在洗澡，学长有什么话需要我替你传达吗？”

　　赵元默尴尬极了：“不……没有……谢谢你，我先挂了。”

　　康在京还想从他嘴里套出一些话来，哪知那头就真的毫不留情地挂了她电话，一点绅士风度也没有。

　　康在非洗完澡回了房间，她便将赵元默刚才来电的消息告诉了康在非，还故意添油加醋地说：“姐，你不是说你们分手了吗？你怎么还没将他拉黑，是等着他主动来找你吗？刚才在电话里，听他声音，他好像病了，病得还挺严重。”

　　康在非想起廖晨曦说过他那两日里不吃不喝不睡，也没有怀疑二妞儿话里的真假，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说：“他又不是一个人，病了自会有人照顾，轮不到我来关心。”

　　话虽如此，康在非毕竟做不动真正的无动于衷，又因这分手分得太憋屈窝囊，她心里始终有一股怨气，想要当着赵元默的面发泄出来。

　　工作日里，她知道他那个姐姐有自己的工作要忙，不会二十四小时守在他身边。于是，她在完成了当天的线上教学任务后，便打车去了长椿里小区。

　　她刚进单元楼，好巧不巧就遇上了刚扔完垃圾的赵元默。

　　男人一身夏季纯棉短款居家服，脚上踩着一双黑色凉拖，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和她在单元楼大门口撞上了。

　　世界仿佛就此静默了。

　　他的目光深似海，表面看似平静，里面早已掀起了惊天骇浪，能让人在他的汹涌眼波下彻底迷失方向，只能沉溺其中。

　　他的精神面貌确实不像从前那样饱满健康，下颌瘦得丁点儿肉也没有了。

　　“京儿说你病了，”康在非受不了被他一言不发地盯着，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我过来看看你。”

　　赵元默唇角微微勾了勾，眼中燃起了两簇小小火苗：“看过之后呢？”

　　康在非知道他在期待什么，认真道：“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我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的问题，希望你不要再避而不谈——元默，如果你家人并不认可我们的恋情，在我与家人之间，你究竟会怎样选择？”

　　赵元默道：“我不想失去你，也不想失去家人。非儿，在你心里，爱情和亲情难道是割裂的吗？即使你真担心我们的恋情不被我爸妈认可，你也不愿意和我一起努力让父母认可，就自己先打退堂鼓了？从前，你总说我对你没有百分之百的真心，你的真心又有多少？”

　　康在非被这一番伤心质问弄懵了，因单元楼外有居民进出，她不想受人瞩目，便拉了他的手匆匆进了电梯。

　　“你小叔叔家里这时候只有你在吧？”

　　“嗯。”

　　赵元默紧紧握住了她想要抽离的手掌，怕一旦放手，就再难抓住她。

　　康在非这时候也由着他，随他进了暌违数日的房间，过往记忆瞬间涌上心头，填补了她这几日的空虚。

　　她对他的真心有多少？她只有这一颗真心，已经全给了他，这还不够吗？

　　赵元默引她到琴房，为了让谈话的氛围轻松一些，他特意放了一首温暖轻快的夏日钢琴曲——《Summer》。

　　“那天周末你来过，”赵元默在房间内铺了凉垫，与她相对而坐，温情脉脉地盯着她的眉眼面貌，轻轻问，“我没见到你，你能实话告诉我，那天你是怀着怎样的目的来的吗？”

　　康在非讽刺一笑，冷冷道：“我虽然没见到你，但见到了你姐姐，她没将我们那天的谈话内容告诉你吗？”

　　赵元默道：“我想听你的心里话。”

　　“我的心里话……”康在非笑着捧起他深情温柔的脸颊，话语温柔如水也冷漠似冰，“我的心里话就是——我想和你继续走下去。但是，在和她谈过后，我就改主意了。元默，我很爱你，现在也依旧爱你，但我不想再继续爱你了。你有个好姐姐，她既能让你拥有爱情，也能让你获得亲情，我甘拜下风。所以，我退出，并祝福你们。”

　　赵元默听得骇然失色：“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她是我姐姐，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康在非笑着打断他，“这是她那天亲口承认的事实。我只要想到你和我交往的时候，还和你这个所谓的‘姐姐’不清不楚的，我想起来都觉得恶心。你和你小叔叔一家都将我当傻子一样耍，我不想再当傻子了，我们好聚好散，今天也算是正式告别。从此，我们各走各的道。”

　　说着，她便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取出了一本相册，里面正是她曾经向他讨要的各个年龄段的照片。

　　“这个还你。”

　　赵元默目光深深地锁住她泪光莹然的双眸，轻轻拿开她递到手边的相册，顺势握住她的手腕，直接将人拽入怀中，双臂紧紧箍着她的腰身。

　　“你现在觉得我恶心？”他伤心质问，“姐姐只是你想要离开我的一个借口，是不是？你又将自己的狩猎目标转移到和你搭档的那个学长身上了吗？非儿，你如果真爱我，就不该被姐姐的话动摇爱我的心。我和姐姐即使不是嫡亲的姐弟，我们之间也不可能有那样龌龊的心思。

　　“她有自己的爱情和事业，怎么会和我不清不楚？她那样扭曲我和她之间的关系，只是因为妈妈当初住院的事，她对你有些误会，故意那样说膈应你的，目的就是想让你主动离开我。

　　“非儿，我们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康在非不信：“在那之前，我都没见过她，怎么可能会有误会？你不要抱着我了，让我回家。”

　　赵元默道：“那段时间，我联系不上你，她以为你不关心我……非儿，不要离开，我会慢慢说服她接受我们的恋情，解除你们之间的误会。”

　　康在非不为所动：“你放开我。”

　　赵元默自然是不依的，反而一手抬起她倔强的下巴，在她水莹莹的唇上轻轻咬了两下，又趁她失神之际，用舌尖温柔地撬开了她洁白整齐的贝齿。

　　康在非已经很久没有和他接过吻了，突然接触到男人清凉柔软的唇，在他温柔的攻势下，理智和冷静根本防守不住她的城池堡垒，只能沦陷。

　　好不容易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她便一口咬住他的手臂，骂道：“你个六根不净、色-欲熏心的假和尚，总想着吃肉，不怕吃不消吗？”

　　赵元默听她似嗔似怒的话语，像是得到了鼓舞一般，柔声询问：“我想你，你想我吗？”

　　其实不需要她做出回答，她的身体已经给出了最真实的回复。

　　她想，反正过了今天就要正式分离了，她何妨再放纵一次，也满足他一回？

　　她本还担心这男人瘦了这么多，体力不如从前，不想是自己太低估他了。

　　他和她在琴房里折腾了将近一个小时，被他抱回到卧室短暂睡了一觉后，他又缠着她折腾了一回。

　　两番折腾下来，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她却四肢酸软得连下床的力气都没了，又怎能趁他洗澡的时候悄无声息地离开这里呢？

　　赵元默洗完澡出来时，卧室里已经没有了康在非的身影，他又去琴房找了一圈，依旧不见她的踪影。

　　他的心彻底慌了，也乱了，害怕她就此一去不再来了。

　　拨出去的电话始终没人接听，他又进了微信，发现有姐姐的未读消息，他这时候却没有心思顾及到她，找到康在非的微信头像便点了进去。

　　栖心元默：怎么一声不响就走了？打你电话没人接，看到消息给我回复。

　　消息一经发出，她很快就有了回复。

　　不等式：妖精吃腻了圣僧肉，要去狩猎下一个猎物了。
　　不等式：圣僧，好聚好散，再见。

　　赵元默一遍遍确认着这两条消息，每个字都认识，拼合在一起却令他十分费解。这些字无不是冰冷的、陌生的，似锋利匕首在狠狠扎他的五脏六腑。

　　他不明白，明明前一刻她还与他那样亲密融洽，似水一样温柔深情地在他耳边喁喁私语，怎么眨眼的工夫就能对他说出这番冷漠无情的话来？

　　房间里处处是她生活过的痕迹，那凌乱的大床上甚至还残留着两人刚才缠绵过的痕迹，她低吟轻喘的气息也还紧紧缠绕在他耳畔。

　　他想问问她腻了是不是就不爱了，这个疑问却再也得不到她的回复了。她已经和他彻底断了联系，就像当初妈妈住院手术时一样干脆果断，连一丝一毫的机会也不愿留给他。

　　廖晨曦的电话打过来时，他恍然醒过了神，竟不知何时流了满脸的泪，迟迟没有接起这通电话。

　　待情绪平复了些许，他才给她回拨了过去，轻声问：“怎么了？”

　　那头的廖晨曦听出他声音有些不对劲，关切道：“你感冒了吗？说话怎么带着鼻音？”

　　赵元默沉声道：“没事，你不用担心。”

　　“没事就好，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廖晨曦叮嘱了一句话，便问，“我发给你的微信，你看了吗？”

　　赵元默这才想起她发来的那两条未读消息：“我忘了看……你发了什么？”

　　廖晨曦沉默片刻，语气沉重地说：“我今天去医院将孩子打掉了，明天就回去了，上午八点五十的机票。北京这个地方，我以后应该不会再来了，你明天如果有空，去首都机场送送我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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