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踩坏了我的糖葫芦

　　周日，康在非去给廖晨阳上课时，赵元默并不在家，而廖书正两口子谈话时也总是刻意避着她，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康在非本来无意打听别人家的隐秘，但被相处已久的这家人像防贼一样防着，她心里难免会有想法。

　　从前，她给廖晨阳上完课，时常会在这家里逗留逗留；现在，她都是上完课就走，即使这家人挽留，她也觉得不是真心的。

　　她也曾询问赵元默他那收养的姐姐究竟出了什么事，他却总是含糊其辞，只是一再强调他和那姐姐是清清白白的姐弟关系，让她不要胡思乱想。

　　因为临近期末，康在非也没有时间来胡思乱想，将精力都放在了学业上，刻意不去想那个满身秘密的男人。

　　期末考试结束后，系里关系亲密的兄弟姐妹隔三岔五就要约她去吃饭K歌，经过一番威逼利诱，让她接受了【数学很好玩】这款APP新推出的暑期线上教学活动的任务。

　　这次的线上教学，不再是单人教学，而是双人互动教学。经过一轮抽签，她抽到的搭档却是黄素芹的那个亲哥哥黄博文。

　　她想换个搭档，系里的这些人像是私底下统一了口径，皆说她和黄博文是最佳搭档，是这款软件里最受学生家长喜爱的男女老师，让她为了软件的前途命运，不要矫情。

　　她根本不是矫情，而是尴尬。

　　这些人分明都知道黄博文追过她，且一直不死心，让她和他搭档，不是存心给她找事吗？

　　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她线上线下都找过策划这次活动的几个负责人，好话说了一箩筐，这些人就是不买账，一再劝她要以大局为重。

　　抗议无效，康在非只好将这事和赵元默说了，事先给他打了预防针：“现在的网民喜欢乱嗑CP，如果到时候流出了关于我和他的任何传言，你都不要信！”

　　赵元默有了从未有过的危机感，低声问：“他喜欢你吗？”

　　康在非笑道：“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但我只喜欢你呀！所以呀，你得好好珍惜我，不能惹我生气，更不能欺骗我。”

　　赵元默知道她意有所指，但因发生在姐姐身上的事有些难以启齿，且他又答应过会保密，真不知该怎样向她解释。

　　而廖书正本想邀康在非暑期出去旅游散散心，得知她得为线上教学备课，赵元默又是要陪着她的，他只好带着妻子儿女出了北京。

　　因为是线上教学，两个搭档也不用在线下碰头，提前在微信上商议沟通好之后，就能隔空连线教学了。

　　康在京偶尔会在家里练琴，诊所里又时常有病人光临，康在非找不到一个安静舒适的教学环境，只能将主意打到了赵元默小叔叔家里。

　　琴房隔音，他能在里面专心练琴，她也能窝在客厅一角安心教学，互不干扰。

　　何况，在这里，一日三餐都有人伺候，她时常会一连好几天都赖在这儿舍不得离开。

　　她和赵元默的关系已经发展到了“同居”地步，父母也懒得约束她，甚至还会体贴地给她送来避孕药具，警告她要注意分寸。

　　赵元默见她父母这样开明，也好似一瞬间想明白了她不愿受约束的根源，也不怪能养出这样明媚洒脱的女儿。

　　【不死鸟乐队】的新专辑《玫瑰花园》正式发行这日，恰逢康在京生日。乐队为了庆祝专辑发行成功，也顺便帮乐队的“八音女孩”庆生，特意邀请了康在非和赵元默。

　　而这些人聚会吃饭只是其次，K歌才是今晚的主要活动。

　　康在非坐在一群玩音乐的人中间，免费听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演唱会，倒也觉得不虚此行。

　　赵元默出去接了个电话，眼看时候不早，便在她耳边催她回去。

　　“才十点，”康在非好不容易放松一下，不愿回去，“我们再听一会儿。”

　　“你明天不是还得线上教学吗？”

　　康在非觉得扫兴，但也不愿拂了他的好意，只得起身和众人告别。

　　康在京见她被一个男人驯服得这样听话，忍不住调侃道：“姐姐真是见色忘友，我们要请你出来见一面都难，别人只要勾勾手指头，你就乖乖跟着走了，现在更是连家也不知道回。你搂着男人入睡，却让我一个人孤枕到天亮，我的感情终究是错付了。”

　　康在非甩了她一记白眼，嘱咐这些人早点回去，就挽着赵元默出了KTV。

　　回到长椿里小区，康在非洗完澡躺在床上时，无意中哼出了乐队鼓手兰斯在KTV里唱的一首粤语歌，却始终想不起歌名，便让康在京帮她问问。

　　二妞儿：梁咏琪的《余香》。
　　不等式：多谢多谢。

　　赵元默从浴室出来时，她已经将这首歌循环了四五遍。她觉得这首歌里唱到的那种亲密暧昧的情景，就是她与赵元默现在相处时的状态。

　　她与他的身上可不是烙上了彼此的印记，也染上了彼此的气息香味吗？

　　赵元默洗了头发，她主动帮他吹干头发，确认今夜不是他的吃斋日，便试着去挑动他的心思欲念。

　　“要不要放点音乐？”赵元默的心在她的主动热情里融化了，想要一点舒缓优美的音乐来助助兴。

　　康在非当即便给他推荐了《余香》，借了他的迷你音响连接了手机上的蓝牙。

　　音乐声充盈满屋时，赵元默又将房间的灯调至暖光模式，这才不急不忙地解开了睡衣。

　　他体质偏寒，炎热夏季，身上也是冰冰凉凉的，抱着格外舒适。

　　康在非感受着手下的温度从凉到烫，已经做好了准备来迎接他，让这场爱得到升华，却不料他的手机铃声在这样关键的时候响了，一度盖过了音响的声音。

　　“是姐姐。”赵元默瞥了一眼来电显示，似在征询康在非的意见。

　　康在非所有的热情瞬间冷却了下去，面无表情地将身上的男人掀了下去，扯过扔在床头的睡衣，三两下就套在了身上：“要接就出去接。”

　　赵元默静默无言地凝视了她一会儿，在铃声再一次响起后，拒接了这通在深夜里打来的电话，转而给那头发了一条短信过去，随后便将手机静音了。

　　他看康在非已经背对着他，远远地侧躺在大床边缘，便慢慢挪过去将人轻轻揽进了怀里，温柔细密地亲吻她的耳廓、脖颈，企图重新勾起她的兴致。

　　康在非心如一潭死水，任他如何亲吻爱抚，内心再难激起半点波澜。而她也不拒绝他，只是被动承受着一切，最后甚至因疼痛难耐而哭了。

　　她难受，他其实也不好受，草草就收了场。

　　而自今夜之后，康在非仿佛觉得自己的心也死了。

　　白日里，她在他接过一通电话出门后，将自己搬过来的行李物品收拾整理了一番，屋子也打扫了一遍，给他留了张字条，便离开了长椿里小区。

　　晚上，赵元默打电话过来问她为什么突然搬走时，她也没有将自己的情绪隐藏，直言道：“我待在那儿难受。每天我都要听你和她讲电话，甚至在我们深入交流的时候，还要被她的电话打扰。我想，就算是亲姐弟，关系也不像你们这样亲密……元默，你对我隐瞒了太多，我累了，不想再猜了。”

　　“你要……”赵元默顿觉胸口一阵刺痛，“要和我分开？”

　　康在非仰头逼回眼中的泪水，强颜欢笑道：“我需要冷静两天，你也冷静两天。周末，我去见你。这两天里，我们就不要联系了。”

　　她这话还留了几分余地，赵元默也不敢在这时候求个确切的答案，在她果断挂断电话后，仍是举着手机发了许久的呆。

　　这两天，他就像是那即将被审判的罪犯，独处时的分分秒秒都是煎熬。那首《余香》，他更是不厌其烦地循环了一次又一次，想要将这曲子弹出来，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没办法静下心来弹琴了。

　　窗帘紧闭的琴房内，他甚至不知道白天黑夜，更是什么也吃不下。

　　意识昏沉下，他感觉琴房内进了人，努力张眼想要看清眼前的人，看清不是康在非，心底失落极了。

　　冷静了两天，康在非的情绪已经平复，内心已经做出了决定。

　　到了约定见面的这日，她换上自己最爱的那条黑色雪纺连衣裙，精心打扮了一番，于清风习习的午后，心情愉快地打车前往了长椿里小区。

　　她对小区的布局已经了然于胸，闭着眼也能找到廖家所在的单元与楼层。在按响门铃前，她甚至又对着手机的拍摄镜头重新补了一下妆容。

　　她满怀期待地等着门后出现赵元默的脸，然而，前来开门的却是她不曾见过的女人。

　　女人身形娇小柔弱，五官小巧秀气，长相虽然算不上惊艳，却也温柔清秀，颇耐看。

　　康在非以为自己走错了门，抬头确认了一遍门牌号，发现没错，这才礼貌询问：“这里是廖先生的家吧？我是他家小孩的家教老师康在非，请问您怎么称呼？”

　　女人一听她的名字，神色微顿，而后嘴边才勉强牵出一丝笑容，客客气气将人请进了门：“我是廖晨曦，康老师口中的廖先生是我小叔叔。”

　　康在非心中大震，怎么也想不到竟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和赵元默的这个养姐见了面。

　　这姐姐的身量还没她高，一副淑女的姿态，怎么看都像是被家里长辈呵护的对象，与赵元默更像是兄妹。

　　她原本愉悦的心情，顿时荡然无存。

　　她与赵元默明明约好了今天见面，他却偏偏选在这天将这个姐姐请到了家里。看来是冷静了这两天，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而且，直到现在，他都没有露面。

　　康在非很想掉头就走，无奈廖晨曦已经给她斟了一杯水，说想要和她谈一谈。

　　康在非知道她要和自己谈赵元默，十分好奇她会对自己说什么，欣然点头而应。

　　廖晨曦并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说：“我觉得，康老师和元默并不合适，希望你能放过他，不要再折磨他了。”

　　康在非笑道：“姐姐这话让我不懂了。我和他是正常在交往，怎么到了姐姐嘴里，就成了我在折磨他了？姐姐是不想他找女朋友吧？”

　　“当然不是！”廖晨曦道，“是元默从前经历过一些不好的事，心思敏感又脆弱，极其容易陷入自我怀疑和否定之中。康老师不会知道他在这段感情里有多痛苦，你一个表情、一句话就能折磨得他痛不欲生。但他又不会和别人说，只能自己慢慢消化你带给他的这些负面情绪，一旦想不通，他就会开始自闭厌食。这回如果不是我刚好在北京，因为联系不上他找了过来，他一个人不吃不喝不睡地待在这无人的房子里，我们一家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

　　“我说这些，没有说康老师不好的意思，只能说你们不适合。康老师如果真的为他好，就不要再给他希望了，放过他。我也可以毫不避讳地告诉你，我喜欢元默，元默应该也知道这件事。”

　　原来这女人说了这么多，最后一句话才是关键。

　　康在非这次来，不是来和赵元默说再见的，是想和他继续牵手走下去的，哪知却是自取其辱。

　　她一口喝干杯中的温水，嫣然笑道：“姐姐既然已经放出狠话了，我怎敢鸡蛋碰石头？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争不过你们那么多年的交情，我会退出，保证以后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我这就告辞！”

　　廖晨曦又道：“那为晨阳家教的事，康老师能改成线上教学吗？我会先和我小叔叔和晨阳商量的，费用不会变。”

　　康在非觉得她管得挺宽，冷冷笑道：“不用麻烦了，我会自己和廖先生一家商量的，会给晨阳推荐一个好老师来替代我，会彻彻底底从赵元默的世界里消失，你大可放心。”

　　说完，她便毫无留恋地离开了廖家。

　　廖晨曦将她送进电梯，她忽笑着问了一句：“元默从前的那个发小女友，也是你劝退的？”

　　廖晨曦沉默以对，体贴地为她按下电梯楼层，微笑着看着电梯门阖上，便迅速敛起了脸上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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