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江湖之雪落莲香

　　翠环山。
　　剑凛雪稍有点踉跄地回来，惊动了一干在品茗亭喝茶的人。
　　有他今天在公开亭杀欧阳上智时露的那一手，众人皆认为他实力超群，此时这样回来，他们面上都是担忧的神情。
　　谈无欲上前小心扶了他一把，却不小心摸了他脉门，手下之脉赫然是重伤之脉，惊得谈无欲高声问道：“你怎会重伤至此？”
　　剑凛雪虚弱地笑笑，自袖袋里取出九天神罩，道：“我没事——你们看。”他把九天神罩递到谈无欲手上，接着说道：“有了这个，无论受多大的伤，也很快能恢复。”
　　素还真心中微动，不禁道：“九天神罩？你受伤，就是因为……”
　　剑凛雪接道：“嗳——无事无事，九天神罩的主人虽然脾气暴躁，但是是个说一不二的君子，我跟他打了一架之后，他就把东西借给我了。”
　　“哦？——是吗？”谈无欲明显不信，他摸过剑凛雪的脉，身上的伤可不像是武功招式所致，倒像是被人强行抽去功体，“那这个九天神罩的主人武功好强啊。”
　　剑凛雪低低咳了一声，转换了话题：“今日之事甚是蹊跷，我还要再跑一趟千灯石问及照世明灯，各位，告辞。”
　　谈无欲挥挥手中的九天神罩，道：“你去吧，不送。”
　　剑凛雪笑了一声，转身往千灯石而去。
　　……
　　千灯石。
　　一灯如豆，晦寞深深。
　　照世明灯静坐在桌前，旁边立着一道比他稍壮硕的身影，眉目冷漠，深刻的脸上，右颊横劈过一道剑疤，像是简素的古陶器上，摩刻着的过往痕迹。
　　他就是叶小钗。
　　“叶小钗，你乐意听一个故事吗？”照世明灯拨弄着头发，打破了一室静谧。
　　灯火无风自动，刀剑的主人已默默颔首。
　　火光明明灭灭，照在照世明灯的身上，晃出晦暗的光影。他的脸上有些地方已经出现了溃烂的现象。他秀眉微蹙，温雅的声音便响起了：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夜，吾于黑暗的江湖道上结识了一个朋友，他为人洒脱，处事通透，我们一见如故，我甚至将我最重要的秘密告诉他。
　　“他带我结识了许多朋友，也见了很多风景——
　　“那天，我们去一所宅院拜访老友，老友有一个小女儿，善良纯真、天真烂漫，更是做得一手好菜。我们欣赏她的性格，和她一起度过了一段极其快乐的时光。
　　“可惜世事无常，那姑娘的母亲身患重病，为了找寻能让母亲恢复的方法，她和手下离开家园四处流浪；某日前往南霸天之时，路见不平救了一位老者，却不经意被卷入战乱当中。后来家园遭难，父亲跳崖，母亲惨死，她因为打击过大而丧失记忆。
　　“有一位前辈救助了她，却也爱上了她，为了给她寻找医治之法，那位前辈将她接到自己的居所，日日细心照料。
　　“天不怜惜有情人，那位姑娘和他的侍童坠入爱河，还珠胎暗结。那位前辈愤恨之下，设下诡计，迫使他们分离……”
　　温雅的声音将故事娓娓道来，哑子无言，身形颤抖不止。
　　照世明灯温柔地问他：“这个故事很曲折，可能还会讲许久，你还乐意听吗？”
　　叶小钗喉中凝滞，眼中几欲垂泪，却轻轻点了点头。
　　“那位姑娘以为被丈夫抛弃，终日以泪洗面，后又有流言说她丈夫身死，她悲伤欲绝，遂自暴自弃，建立了一个恐怖组织，又和七十二个男人发生关系，制作出一种恐怖的杀人武器——”
　　照世明灯说到这里，声音已有些喑哑。
　　“有个阴谋家为了得到这个武器，联合坏人，算计了这个可怜又可悲的姑娘，让她几度险丧性命……又在她危急之时救她，让她欠下人情……
　　“阴谋者的卑鄙，致使她认贼作父……昔日不识人间疾苦的大小姐，现今却为虎作伥……”
　　照世明灯再说不下去，哽哽咽咽，终于掩面而泣。
　　仃立原地的哑子无语，却从喉间嗬出嘶哑的悲鸣——这个故事他听而敏之，感同身受，也痛彻心扉！
　　“这个故事还有后续，你们乐意听完吗？”突兀的声音响起，惊了两个沉浸在悲伤心情之中的人。
　　乐意听完吗？这样让叶小钗伤心的故事还有竟然后续，是比原先更悲惨，还是会有新的转机？
　　叶小钗无语，却也点点头。
　　他的师父半驼废培养他成为“刀狂剑痴”，他也为领悟“只手之声”自断其舌——做了哑巴的同时，却也做了负心人……
　　萧…竹盈……
　　“那姑娘的丈夫离开她，其实也并非是他本意，只是当初在一起时困难重重，他为了证明她当初的抉择没有错，以及让她脱离妒忌者的掌握，让她扬眉吐气——他忍受了非人的忍辱，甚至放弃了原本的理想……对她的爱情又是何等深重？
　　“二十年的时光，可以将一个人的棱角磨平，也可以将他满腔热血冷凝——
　　“若这些都不论，那，二十年，却足以让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变得歇斯底里、毫无教养可言！”
　　这话一落，叶小钗周身无风自动，真气立时布满一室。那声音却还在继续。
　　“这一对怨侣自己波折，就连下一代也命途多舛！
　　“那孩子小小的，却已经学会了和群狗抢吃食；再大一点，就会为了玩具而欺负同龄的人；抚养他的老者羸羸弱弱，却对他溺爱非常，有求必应，直宠得他不识半点人间真情，只会任性妄为……
　　“青楼楚馆，一定会有他的身影，酒楼茶肆，一定会有他的声音——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
　　“后来更是悲惨！这孩子好不容易拜了个师父，却整天想着反过来打败师父，学不到几年本事，就自视甚高，离了师父而去。
　　“阴谋家见他骨骼清奇，就暗中使计，用可以上瘾的药品控制他，让他成为一名只知享乐的杀手，一把浑浑噩噩的利刃。
　　“他的手上沾染了无数人命，甚至……连抚养他长大的人，也丧命他手！”
　　说到这里，叶小钗周身气氛变得肃杀。
　　那道声音却还在继续述说着，这令人震惊的人间悲剧。
　　“那抚养他长大的人，不是别人，却是他的血亲！他的祖父！
　　“他的母亲得知他竟杀死祖父，再度受不了刺激而失去记忆！
　　“现如今，只有她知道一项威力巨大的武器的使用方法——而令她恢复记忆的方法只有一个，便是……让她与血亲逆伦，只要发生关系，就可以……”
　　那道声音的主人再说不下去，话语的最后都化作了哽咽，断断续续：“我从没想过…从前与我们……把酒言欢的她………命运…让我们都难以想象……”
　　照世明灯低低地叹气：“是我们…无能而已。十觉，不必悲伤——振作起来，再想办法就是。”
　　剑凛雪自黑暗处显出身来，兀自上前拍拍叶小钗的肩。
　　他与叶小钗已有许久不见，在此刻，心意却仍能相照。
　　叶小钗的眼神，这样的死寂；他的神情，这样的冰冷；可他的内心，却是这样的痛苦……如果之前他的心已经死了，现在这样，算是已经唤回他的生命力了吗？
　　一室静谧。
　　却如浸满了悲伤的泪水。
　　叶小钗无情吗？
　　他只是压抑了自己太久。
　　二十年的时光还没开始，就已经临近结束。
　　他最是重情重义。一个故事，却让他知道了别人给他的情义，其实都是一场大梦、是阴谋、是奸诡——那他，还能变回那个天真开朗的叶小钗吗？
　　哑子无言。
　　却也只能无言。
　　……
　　剑凛雪站在一旁，默默无语。
　　叶小钗心中的伤痛，只能等他自己疗养，别人，帮不上忙。
　　而照世明灯脸上的伤和他碰上的问题，却是剑凛雪可以插手的。
　　剑凛雪化出一枚雪灵晶，咬破指尖，将血涂在上面，又对着照世明灯运功。毒气源源不断地流入晶体之中，再由晶体炼化——不下片刻间，照世明灯溃烂的脸部就开始复原。
　　待剑凛雪收功站定，叶小钗难抑的情绪也稍稍平静了些。
　　“接下来，你准备怎样做？”照世明灯问道。
　　“欧阳世家台面下的暗桩遍布武林，需要对他们各个击破，但是现今台面上的人物都太瞩目，也不适合动用。我会暗中进行部署。”剑凛雪回答道。
　　照世明灯说道：“至于正在暗流涌动的天蝶盟，就交给慈郎来处理吧。”
　　“也好，只是你要小心，必要时，可以往南霸天找金少一暂避。”剑凛雪故意提到金少爷的名字，果然看到兀自立着的叶小钗身形一动。
　　他故意对叶小钗道：“你如果不想对上欧阳上智，可以往离此处不远的灵山空谷，萧竹盈就住在那里……她没有记忆，过段时间我和照世明灯都不在，她就劳你照顾了。”
　　其实，就算没有剑凛雪提醒，叶小钗也会去看萧竹盈的——他到底是爱她的，不管他表现地有多冷漠。
　　“至于金少爷，我会另外安排人手到南霸天，保证他安全的同时，也教他一些东西……唉，谁叫我是他师父呢！”
　　剑凛雪稍有些狡黠地说，还空出一瞬去瞥叶小钗的神情。叶小钗听到这两个人的名字后，脸上表情就变得柔和起来，却立时又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遂眨眨眼冷着脸出去了。
　　剑凛雪笑笑，端着拂尘和照世明灯道声“珍重”，就径自出去联系卫讯司的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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