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女的告白

　　厨房里传来切砧板的声音，辛女士伸出头，见她回家喜出望外：“还傻愣着干什么呀？小陈过来了，你陪他坐坐、说说话。”
　　媛菲还愣愣的：“妈，他、他怎么在这里……”

　　她看向陈予安，对方已经从诧异中冷静下来，继续低头择菜。
　　别说啊，还挺熟练。

　　辛女士在围裙上擦手，给她拿水果，还数落她：“还不是你这个死丫头老让我操心？隔壁那个姓何的死老太太非说小陈不要你了，出去打比赛也不带你，还说你又丑又胖。我气不过，找小陈了解情况，你看小陈多懂事，直接就飞回来看我。我开门的时候吓了一跳呢哈哈哈哈！”

　　之前是贵婿，现在就是小陈。
　　感觉地位下降了不少。

　　媛菲依然头皮麻麻的，像是平地起惊雷、不偏不倚劈中了自己，电流从头顶蹿到心口，一路火花带闪电，又麻又痒，说不出的滋味。

　　“那个——小陈，出来一下。”
　　陈予安脸一沉：“你叫谁小陈？小陈是你叫的？”

　　媛菲人都要麻了，这是重点吗？？？
　　辛女士见她如此着急，当即心领神会，说：“那个——小陈啊，我这儿醋刚好用完了，你帮我去买一瓶吧？”

　　“哪里买？”
　　辛女士狠狠一拍掌：“我就知道你不认路，让菲菲陪你去，你们好久没见了，好好说说话。”
　　说罢硬推着他们俩出了门。
　　媛菲&陈予安：“……”

　　刚走上石板路，还没走两步，就听辛女士在背后喊：“菲菲啊，河对面那片牡丹开得可好了，顺便带小陈过去赏赏花。”
　　然后又关上了门。

　　陈予安插兜闲闲地站在她身边，似乎在等她带路。
　　媛菲就一个感受——
　　这人可真高啊，难道是因为以前在国外，身边都是这么高的人，所以不觉得他高吗？

　　莫名其妙的，她就是觉得压迫感十足，还有点呼吸急促。
　　她张开口想说些什么，却觉得喉咙好像有什么东西堵着、一个字说不出口。
　　心，扑通扑通跳。

　　他插着兜在石板路上走了很久，回头却发现她没跟上，远远地叫她名字：“走啊。”
　　早上刚刚下过小雨，石板路湿漉漉，雨水打湿巷子两边的树，擦新的叶子更外油亮，郁郁葱葱。
　　身量颀长的陈予安像是打破二次元壁进入三次元的男生，桃花眼能勾走人的魂。

　　她呼吸一滞，反应过来后匆忙跟上，一路小跑越过了他，一眼没敢抬头。
　　他有些奇怪：“你怎么了？”
　　她不自觉地大吼：“天气热啊！”太热了！

　　“天热，所以你这么暴躁？你在巷子口和那个大爷吵架，我在里面听得清清楚楚。”顿了顿，补充道，“估计整条巷子都听见。”
　　这有什么？
　　“美女的事情你少管！”

　　两个人一路吵，一起进了街区对面的超市。
　　不知道辛女士要什么样的醋，要白醋、陈醋、香醋还是油醋汁，媛菲干脆全买了一瓶。
　　结账时，她瞥见冰柜：“你想吃冰淇淋吗？我买给你，火炬要不要？”

　　他摇摇头：“我不能吃这些。”
　　哦对，他一个运动员，几乎不吃任何零食。

　　他从冰柜里拿出一个火炬，问她：“你说的就是这个？这个很好吃？”
　　她挑眉：“好吃啊，我可喜欢吃这个火炬了，我从小吃到大，十几年了还在卖呢。哎，可惜你没口福喽，只能看着我吃。”
　　“这样啊。”他掏出手机付钱，“我买给你吧。”

　　“哎不用不用。”一个冰淇淋她买得起。
　　“我受的教育里没有让女士付钱的。”
　　哦对，他从小教养很好，她正好相反，就没有这种东西。

　　她和他，差距真是很大。
　　居然能有相遇的一天，缘分真是神奇。

　　他们付钱出门，已近傍晚，天没那么热了。
　　脚下的影子越来越长，河对面飘来浓浓的饭香，不知谁家今晚熬了排骨汤。

　　他以手搭檐环视一圈：“你妈妈说的那片牡丹在哪儿？有什么特别吗？”
　　媛菲：“……那个编排你不要我了的何老太太就住牡丹那片，我妈哪是想让我们赏花？她就是想让我带你过去炫耀给何老太太看。”
　　陈予安：“……”

　　说到这个，她忍不住要问了，从他出现在这里她就想问了。
　　“你不是在西班牙吗？怎么回国了？”说到比赛，她有些急，“法网不是快要开赛了？不去巴黎适应场地和天气，跑这里来做什么？”
　　他仰头看着天：“阿姨打电话，说你想我想得厉害、夜里躲在床上咬着背角哭，还问我们是不是分手了。我说没分手，她不信，还说她很难受，浑身不舒服。我正好休息两天，就回来看看她。”

　　媛菲：……就知道辛女士背地里没憋好屁！
　　现在是他比赛的关键时期，他手感正好，没必要为了辛女士一个电话飞这么远吧？

　　她很严肃地说：“我妈这人很不靠谱，她什么也不懂。以后她再提这种无理的要求，你别理她，或者告诉我，我来解决。”
　　还收拾不了她了？！
　　他拎着手里的袋子晃来晃去：“我知道了，走吧。”

　　她看着他的背影，他今天穿着极其普通的衬衫短裤，与她老家这农村背景简直融为一体。
　　她低头凝视他们俩的影子。
　　好像，差距也没那么大？

　　她跟上去，调侃他：“你这自作主张回来，安德鲁有没有骂你？教练有没有骂你？”
　　他桃花眼上挑，神采飞扬得不像话：“你猜。”
　　“肯定骂了，骂你任性妄为，骂你没有自控能力。”

　　“随便他们吧，我就是想任性一回。”他大笑，“我红土成绩一直不好，自己都没抱太大希望，拿下马德里站冠军以后，感觉跟做梦一样……”
　　“想拿冠军就是要严格自律啊，你以为你是偶像剧男主角、随随便便挥挥牌子就能拿冠军？”

　　“我不像偶像剧男主角？难道你像？”他斜眼乜她、叭叭地吐槽个不停，“就你这刁钻又虚荣的性格，你到了偶像剧里顶多就是恶毒女配。”
　　她倒吸一口气，敢吐槽她？！
　　“我怎么了？我这个性格现在可流行了，那种隐忍受气小白花性格女主早过时了。还有你，就你这个姓、你也不可能是主角！”

　　“我的姓怎么？陈这个姓有什么问题？”
　　媛菲斩钉截铁：“沈顾白郑！现代言情小说男主四大姓氏。你这个姓太土了。”
　　“……。”

　　两个人一路拌嘴，最后谁也没想起来专门绕一圈去赏那片牡丹。

　　==
　　晚饭时，陈予安吃进嘴的东西有严格限制，尤其还是比赛期间，华哥专门做好饭送了过来。
　　他这次回国时间特别短，很快就要飞巴黎参加法网。她签证根本来不及，只能过几天再去。
　　为了辛女士一个卖惨的电话，他愿意哄着老人、哪怕这根本没写进合同里。

　　媛菲送他去机场，回来的路上，下定决心——
　　她不仅仅要做好合同上的事，她还要尽全力帮陈予安查明白白早云的死因。

　　之前有句话她说的时候很违心——他真的很小言男主，出身豪门、天才运动员，年纪轻轻便名利双收，偏偏长得还好。
　　她能为他做的、能讨他欢心的，实在不多。

　　哪怕是为了长期饭票，也得努力讨好金主啊。
　　她和自己反复说。

　　怎么查呢？
　　媛菲瞬间想到了陈予安说过的一句话——
　　“……姑妈告诉我，黄家低调处理关于她的所有事情，因为她出轨了，家丑不可外扬。”

　　显然姑妈知道很多嘛。
　　想查真相，必须要从姑妈下手。

　　唔，陈冉……
　　如果她没记错，没几天前，她因为生育检查的事情，刚刚和姑妈翻脸了……

　　啊这。
　　她挠挠头，左右踌躇间忽然一脚踹向被子——
　　不就是低头道歉嘛，不就是讨好上位者嘛，点头哈腰、阿谀谄媚可是她的统治区。

　　她对着床头镜头挺胸收腹、鞠躬弯腰：“对不起陈小姐，能原谅我过去的无礼吗？”
　　唔，虽然脱离柜台有段时间了，但是看家吃饭的本领不减当年。

　　她酝酿了下，打通陈冉助理电话，道歉无数次、说了无数的好话，终于说通对方，她愿意做生育检查。
　　就算做好心理准备，和生孩子相关的一切都不会太体面，但这个检查实在是——
　　未婚少女完全没想象不出来啊呜呜呜。

　　从床上下来后她跑到洗手间平复很久，心里默默给陈予安记上一笔。
　　几天以后她再次过关去拿报告，这私人医生梁医生看着电脑屏幕说：“姜小姐你的各项身体指标都很优秀，很健康，是很适合生育的女性身体。”
　　媛菲表面撑着笑，心里腹诽你那什么表情？种猪过关、指标合格的表情？

　　媛菲有种难言的尴尬：“我这些信息不会被曝光吧？不会泄露出去吧？”
　　梁医生立刻保证说：“这您放心，我们这是非常正规的私人医院，有很多豪门家族在我们这里建档，他们的个人信息我们都会好好保护。”
　　像是怕她不信一样，他还说：“像介绍你来的陈冉陈小姐，还有她的家人，再比如黄启山黄先生、还有他的子女家人，他们都很放心把私人档案交给我们的。”

　　黄启山……
　　和他的子女家人……

　　一道灵光闪过！
　　黄嘉宴，还有白早云，他们也是黄启山的子女家人啊。
　　他们的档案会不会在这里？
　　会不会有陈予安查不到的关键信息？

　　==
　　顺利打赢第四轮，这是陈予安第一次打进法网八强。
　　一切都和做梦一样。

　　经纪人、团队、品牌商……祝贺如同纸片一样飞来。
　　安德鲁原本还记仇他自作主张飞回国，现在有成绩在手，他一句苛责都没有了。
　　竞技体育就是这样，成绩为王，菜是原罪。

　　和姜媛菲想的不同，他这次擅作主张回国，只有安德鲁骂他，教练并没有、反而很支持他。
　　教练说：“你的技术早就是大满贯冠军的水准了，但是心态还不够成熟。去做一些人性的事吧！做一些能让你感到放松、又能汲取心灵力量的事！”
　　教练这样说，在他反应过来后，他就已经在回国的路上了。

　　在训练场边，他边喝水边换衣服，姜媛菲的妈妈忽然又打电话过来，祝贺他。
　　那位辛女士不懂网球，甚至把法国网球公开赛的法网和法网恢恢的法网搞错了。她只知道他赢球了，很争气，口气中满是炫耀。

　　很虚荣很市侩，和她女儿一模一样。
　　有点烦，可是意外的，他却不讨厌。

　　他应付了几句，辛女士说：“哎呀等菲菲那边签证办好了，我立刻让她飞过去陪你啊。”
　　飞到巴黎来吗？
　　姜媛菲在香港简直如鱼得水，她居然还能录到邓考儿给舅舅拉皮条的录音。

　　她把录音放给他听，他真是觉得无比恶心。
　　他知道他的家庭里肯定有些见不得人的事，每个家庭都有，但真相还是超过了他的想象。

　　他忍住翻滚的恶心感，和辛女士告别。
　　挂断电话，他做椅子上换上衣，电话又响了，他瞥了一眼，这次是姜媛菲。

　　母女俩还真有默契啊，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又来和他斗嘴吗？
　　他慢悠悠地接起来：“喂~”

　　那头的姜媛菲火急火燎，声音像做贼一样：“陈予安！我现在很严肃地请你帮个忙！你家私人医生梁医生还记得吗？”
　　她这样着急，他不免也有点紧张：“怎么了？”
　　“太好了，你有他电话吧？快快快，快打电话给他，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把他拖在外面、不准他回办公室！”

　　他简直莫名其妙：“为什么？”
　　“因为我在偷他电脑资料！我不想被他抓个正着啊！”
　　“……”

　　他都气笑了，无语到扶额：“你偷人家资料干什么？你给我出去！”
　　偷这种档案要是被当场抓住，医院肯定报警，他这个时候不在香港，谁能保她？

　　“我还不是为了你？！我想帮你查白早云的事情，就得听陈冉的话去做生育检查啊！那我想，来都来了，顺便把你舅和你舅妈的病例都偷出来、说不定会有线索！”

　　他浑身一滞。
　　是、是为了云姐吗……

　　那头姜媛菲催促个不停：“你快点啊！”
　　他回过神来，不情不愿地打给梁医生。

　　直到梁医生接起电话，其实他都没想好到底该怎么说。
　　只能先胡扯：“梁医生，是我，呃——有一个，比较、比较隐私的事情，我想咨询下你。”

　　梁医生骤然接到他的电话，喜出望外：“陈先生？您想咨询什么呢？您稍等啊，我现在就回办公室，保证没有人听到！”
　　“等下！别回去！”他扶额，这辈子他也没干过这种事情，一边继续胡扯、一边在另一个手机上不停催促姜媛菲。

　　【好了没？】
　　【没呢！谁让你们家里人口那么多，各个病例厚得和电话簿一样，下载要好久！】
　　……

　　愁到头秃。
　　他实在想不出理由了，只能先把梁医生支开：“不行，不能去办公室——阳台！必须去阳台！你先去阳台我才能说。”
　　梁先生一头雾水，但还是照办了。

　　他甚至听话地跑到角落里，但是口气已经很不耐烦了：“陈先生，您到底想咨询什么呢？”
　　陈予安头皮发麻，在另一个手机的对话框里催促个不停：【好了没！】
　　【催个毛！才45%！你给我拖住他！】

　　陈予安：“……”
　　才45%，必须得说得什么了。
　　那头梁医生催促个不停，陈予安的神经已经彻底烧着了。

　　后来的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当时怎么就说了那样的话。
　　他问：“医生，请问运动员比赛期间□□高昂怎么办？可以有性生活吗？”

　　梁医生一愣，登时了然。
　　陈予安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忍不住把脸埋进掌心。
　　他真的想不出来什么又重要又隐私的问题啊！

　　梁医生医者仁心：“运动员比常人分泌的荷尔蒙多得多，尤其大赛期间，需求旺盛是正常现象。你看啊，奥运会期间避孕套需求量就很大，没必要压抑自己哈，不要过分就好。”
　　万事开头难，开头后面就不难。
　　陈予安和医生讨论了很久，就差讨论姿势了，姜媛菲的对话框里终于发来好消息：【搞定，撤！】

　　陈予安觉得自己已经彻底麻了，甚至还记得叮嘱她：【把操作痕迹删掉】
　　姜媛菲：【对哦，等我百度一下怎么搞】
　　陈予安：……

　　他又和梁医生聊了很久，梁医生的声音里混着顶楼狂风的呼啸声。
　　只听他逆着风大声喊：“陈先生，你女朋友就在我这里，她做过检查了，是具非常健康的女性身体。等我下楼，我就催她去巴黎找你，你不要着急啊！”
　　陈予安：……

　　他环视一圈，也想找个高楼上去吹吹风。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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