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夜思

　　江夜的母亲喜欢摆弄各种各样的花，院子和屋里都有，有很多他都叫不上名字，可能是颜色鲜艳，他的母亲喜欢好看的东西，所以也常夸他长得漂亮。

　　“江夜觉得这些花好看吗？”这是江夜母亲常问他的话。

　　“嗯，好看。”江夜不会撒谎，虽然他认为自己并不具备欣赏美的能力，但他会赞美。

　　“每天吗？”江夜问他。

　　霍镜一愣，原来有时候与人承诺时是不用思考的，怪不得都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霍镜有些惊讶，他怎么把自己带入到一个奇怪的位置？
　　“这个，一星期带一次可以吧？”

　　“没事，有一个就行了。”江夜觉得自己最容易满足。

　　“就一星期带一次，我记着呢。”

　　江夜不懂霍镜为什么要这样做，即使他再清醒理智也会在这时候动摇：“你…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不知道为什么，霍镜觉得这句话特别像小说女主的台词，矫情得要死：“这就叫对你好了？那你是不知道真正的好是什么样儿的。”

　　霍镜不知道,对江夜来说无论他做什么，他都是觉得好的。

　　“我不知道。”江夜看着霍镜，垂下的睫毛让目光变得不清楚“我不知道什么是好。”

　　霍镜愣了，在他思考的这几秒已经把江夜在这十八年来可能遭受的苦难都想象到了，他不是菩萨心肠，只是觉得江夜长了一张容易让人同情的脸。

　　“我开玩笑的，我对你好是因为你对我好。”话说出口又觉得不对，霍镜又补了一句“而且我是心甘情愿对你好。”

　　不知道是不是霍镜的错觉，他说完这句话后江夜的眼神突然变得清明了。

　　不对，不该这么说，听起来很奇怪，特别奇怪。

　　“大家安静一下，我说一个事！”体育委员站上讲台，声音盖过了班上的背书声“下周就是学校一年一度的排球比赛了，咱们班去年就是倒数第一，今年说什么都得加把劲儿争取拿个倒数第二吧。”

　　沈中建校那年正好赶上女排第一次夺冠，为纪念这一伟大的联动时刻，排球成为了沈中的代表运动，是体育课必学项目，每年的的这个时候都会举行校内比赛。

　　“去年咱班是倒数第一？”霍镜侧过身子问。

　　“嗯，大家好像对这个活动不是很感兴趣。”去年报名人数男排勉勉强强，女排硬是连人数都没凑够，最后王莉用班主任特权点了几个人，才勉勉强强凑够六个人。

　　霍镜憋着笑，要知道一般最后几名都是备战高考没时间准备的高三囊括：“那你参加了吗？”

　　“没有，我对球类运动都不是很擅长。”

　　霍镜点了点头，江夜看着瘦瘦高高的倒是比较像打排球的人。

　　后背的人凑上来，霍镜被吓了一跳，他回头看着笑意颜颜的人：“镜哥，明天下午出去吃？小吃街开了一家火锅店。”

　　“今天还没过你就想着明天了？”霍镜调侃到。

　　如果用一种动物形容黄青山，那应该是只蜜蜂，对待每个人都带着不知疲倦的热情，这是褒义词，是霍镜羡慕不来的特质。

　　“这不是就明天下午有时间嘛。”黄青山说。

　　“行。”

　　天气已经变冷了，北方的干冷伴着微风让人发颤，学校还没有开始供暖气，周围不少人已经套上羽绒服了。

　　熬过晚自习霍镜头都是晕的，旁边的人除了第二节课起身去过厕所，一晚上坐位置上就没动过。

　　抬头看了看表，还有十五分钟下课：“哎，你作业写完了吗？”

　　旁边的人碰了碰自己的手肘，江夜转过头看着对方：“自己写。”

　　“我不是要抄作业，我是问你写完了吗，写完了歇会儿，我怕你眼睛看瞎了。”霍镜反驳到。

　　江夜似乎还是没有适应霍镜这样直白得对他“好”，他短暂得惊讶过后便放下钢笔：“好。”

　　“那个…跟你说个事儿。”霍镜已经酝酿一晚上了，好几次想开口时见霍镜做题投入就开不了口。

　　“什么？”

　　“…今天晚上别去我那儿了昂，你早点回家。”霍镜说。

　　“为什么？不是要看鱼吗？”江夜问。

　　“你早上不是才看了吗？放心，跑不了，明天给我带两个奶黄包，我想吃了。”霍镜心虚，总觉得自己在骗小孩儿，事实上他就是在骗江夜，他只是想让江夜晚几天看鱼，能淡化一些记忆，忘记鱼的样子。

　　“好。”

　　江夜答应得太干脆，导致霍镜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养成了谎话张口就来的习惯：“…不是，其实我骗你的，鱼死了。”

　　短暂的沉默后江夜又抬眼看着对方：“为什么又说了？”

　　“想说就说了。”霍镜靠着后桌，脑子堆积着各种理由，最后想了想还是挑了个不需要解释的，真诚的。

　　“不过你别太伤心，我已经给你买了两条新的补上，你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

　　“谁还活着？”江夜问。

　　“啊？”

　　“小黄？小红？还是小绿？”

　　原来说的是鱼：“小绿。”

　　江夜点点头，抬头望了一眼墙上的钟然后开始收拾东西：“回去看看。”

　　江夜没有追究霍镜撒谎的问题，事实上他并不觉得霍镜是在骗他。

　　霍镜居然觉得江夜和自己的父亲很像，精明的脑子总在亲近的人面前变得混沌，说好听点是深情，事实上就是蠢，这样的人一辈子都被困在自己的想象中，世界上哪有人会心甘情愿得为另一个人无脑付出，那种人，不是疯子就是傻子，反正不是正常人。

　　江夜一到出租房就直奔鱼缸：“因为缺氧死的吗？”

　　霍镜看了一眼供氧机回答到：“嗯，我问过黄青山了，一开始我们不知道，鱼在水里也得呼吸。”

　　“嗯，一早了解清楚小红和小黄就不会死了。”江夜转过头看着霍镜，鱼缸中的水波通过灯光反射在他脸上，冷清又脆弱。

　　霍镜放下手里的毛巾走到对方身边：“怪我…你要不再给它们重新起个名字？”

　　“你起吧，我想不到了。”江夜摇了摇头说。

　　“…行，这个长这么肥，就叫小胖，这个长这么丑就叫小丑。”霍镜说完便邀功似的看着江夜。

　　江夜皱着眉半天开不了口，两个人取名的能力半价八两，谁也没资格笑谁。

　　“其实，我还有一个名字。”江夜说。

　　霍镜没反应过来，以为他说的是鱼：“什么？”

　　“没被收养之前我叫秋秋。”

　　霍镜愣了，在之前的十九年里都没人教过他该如何应对这样的情况，但自从遇到江夜之后对方总是在他猝不及防的时候袒露自己，每次他都是小心翼翼得去接受，去了解。

　　“哦…那…那你喜欢别人叫你什么？”

　　“都可以的。”其实也就你知道，江夜想。

　　“哦…那…你养父母对你好吗？”二手的供氧机声响在两人的对视间轰轰作响，其实这声音不大，只是在特别安静的时候才显得突出。

　　“嗯，是不错的。”江夜收回自己的眼神，转头看着鱼缸回答。

　　“那你在被收养之前过得好吗？”

　　“霍镜。”江夜又转头看着他，眼神像是要把对方溺死“你再问我就要哭了。”

　　“……”

　　江夜看着沉默几秒的人起身进了厕所，关门的声音震得他心头发颤，在刚刚的每一秒江夜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打碎自己，然后揉进对方的身体里。

　　江夜给了自己一秒的犹豫时间，在这一秒的间隙霍镜也许感受到了自己汹涌的爱意，被吓跑了。

　　“我弄完了，该你了，洗漱完上床睡觉了。”几分钟过后霍镜带着脸上的水珠从厕所出来。

　　简单的一句日常语在江夜的理解里是纵容的信号：“镜哥…”

　　“得得得，你不要哭，我最烦小孩儿哭，快点儿去洗。”霍镜觉得江夜一旦满眼无辜得望着他，他就心慌。

　　这个冬天比以前都来得要晚，窗外萧瑟的景色与深秋无异，今天的风很大，卷起地上的落叶直往天飞，漆黑的夜晚伴着翁翁的风声像是世界末日，这一年霍镜想过无数次地球毁灭，那样就不用面对生活中一堆sb事了。

　　“镜哥，你睡着了吗？”江夜躺上床时霍镜已经侧着身子不动了。

　　“嗯。”这一声哼唧发出后霍镜还怕对方听不懂，又接着加了一句“没有，不过快了。”

　　江夜看着霍镜的后背，即使已经很多次同床共枕他也还是会对这样的场景心动：“镜哥，我们是好朋友吗？“

　　“你怎么又来了？”霍镜没好气得说”你说是就是。”

　　也许是以为江夜曲折的身世，霍镜总是对他有着包容心，他把这一切都归咎于自己那颗没出息的同情心。

　　“那以后你发现我不是我，那时候你还会对我好吗？”江夜问。

　　“你不是你还能是谁？”霍镜转过身，两人面对着面，距离太近，让他不得不撑着身子往后退些。

　　“没什么，睡吧。”

　　一句话后霍镜又转过身背对着江夜，江夜知道他还有话没说完，果然半分钟后霍镜出声了：“你怎样都是你，是你咱们就是好朋友。”霍镜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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