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秋渡野

　　“下一个节目到你们啦，可以去做准备咯。”

　　后勤部的人会在节目进行时候，过来通知下一位要做好准备。

　　“什么，这么快啊？我还没有准备好哎。”

　　童渺正拿着粉饼补妆，循声透过镜子看到一群要表演串烧舞蹈的学弟学妹们。

　　喊话的是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生，神情上就能看出来十分紧张。

　　话音刚落，站在她旁边的男生鼓励着她，说：“没事，你要对自己有信心，我们是一起上台的。”

　　“队长，不一样啊。”那个女生还是很紧张，甚至还想着不参加了，“要不我还是不上台了吧，反正我的走位在很后面，加上我是中途才进来练习……”

　　周围其他侯台的人也理解她的紧张，毕竟也有中途不够人，才被拉进来训练的情况。

　　和女生一起上台表演的其他朋友也相继对她鼓励着，那个被喊作队长的男生甚至给她一起哼了哼需要走位的歌曲部分。
　　众人花了好几分钟才把她安抚下来。

　　当他们掠过童渺身旁，走在最后面的女生嘴里念叨数着拍子，“千万不要出错，千万不要忘记动作……”

　　童渺贴心地对女生说了一句：“加油，既然敢上台你就证明了自己。”

　　女生眼里满是感激，急忙对她谢了一声，“我会加油的。”

　　他们一群人离开后，童渺深呼了一口气。
　　其实她自己，也很紧张。

　　后台的时针还在不停缓慢行走着，童渺估摸着还得有两三个节目就到自己。

　　她热身拉腿也做好了，动作也早已熟记在心。
　　目前，唯一的举措就是让自己静下心来。

　　“渺渺！”

　　童渺听到声音后，立即回头看去后台门口。只见闻穗手里还捧着一些衣裙，径直朝她走了过来。

　　“你怎么来这里了，你们后勤部不是很忙吗？”看到她来到后台，童渺帮她左边短袖上面有些歪着的后勤袖章调正了过来。

　　闻穗扬了扬怀里抱着的那部分衣裙，说：“现在是把隔壁学校表演完的合唱团演出服收好，等一下收尾才更忙一些，等到放《难忘今宵》大家散场的时候，我们又得弄卫生，又得再收一次演出服……”

　　童渺笑了笑，表示理解。
　　毕竟是自己学校的合唱团，肯定是要留到最后一个节目谢幕的时候再表演。

　　“骆琛帮我们去拿箱子装演出服了，趁着空闲时间，我是来给你加油的。”

　　童渺贴了贴她喊了句你真好。
　　说着，她又忍不住询问：“对了，你刚才有路过我们班的位置吗？”

　　闻穗以为她是要问家里人，点头说着：“你妈妈早就把你阿公接来了，还有你小姨一家，都是跟我爸妈一起过来的……”

　　童渺其实是想问她，有没有在自己班的位置里看到裴颂。

　　她这样一说，童渺倒是觉得自己今晚可能是最多家属的人，她笑了笑，“感觉位置肯定也是坐满了吧？”

　　闻穗笑着：“都要不够坐了呢，邱茜然还给你做了一个大横幅拉开，可夸张了。”
　　童渺：“……”

　　看着童渺有些想问又不开口，闻穗挑眉，“是还想问什么，是上次在我家面馆看到的那个男生吧？”

　　“没——”童渺立即否认喊了一声，疏忽了后台还有其他人。

　　看到周围有人好奇地看了过来，童渺急忙降小了音调对闻穗说：“谁说我要问他？”

　　“我才不管他来不来，不来拉倒！”最后这句话，童渺声音嘀咕着，小到连旁边的闻穗都没有听到。

　　闻穗也不拆穿她了，后台外面传来了骆琛的叫唤，她便和童渺暂时告别。

　　“你们班的同学都来齐了。”临走前，闻穗对童渺提醒了一声，“不骗你，别忘了后勤部的人是要到每个班做学生考勤的。”

　　-

　　裴颂坐在观众席位置上，一连贯看了好几个节目，他都是毫无情绪，也不跟身边同学聊天。
　　此刻台上又上来了一组乐队。

　　“各位老师家长，还有同学们晚上好，我们今天为学校带来了自己的作品……”

　　音乐社团的人很多，这是第二批上台表演的乐队成员。和前面那一组翻唱不同，他们是要唱原创。

　　听到他们这样说，台下众人都开始鼓掌期待他们。
　　裴颂也微微坐直了身子，目光看去。

　　实话实话，17、8岁的高中生在兴趣爱好的领域里，确实是有着极大的创作欲。

　　他们带有着青春期里少年少女都会有的想法，也许是在沉重学业下面隐忍的些许叛逆性格，或者是和该阶段年龄里隐藏的荷尔蒙情愫，亦或是想要对外界呐喊的声音，可是在大人面前显得年龄阅历都极为稚嫩……

　　这些明显是不足的能力，还需要努力的事情，却也依旧美好，需要不断成长——
　　正因如此，所以才叫作青春。

　　相比于裴颂两年前和朋友们刚起步组建的[Assault]乐队，在那些有过几十场路演经验的乐队老人面前，他们也显得更加稚嫩和微不足道。

　　当时，他的乐队里最大的队长，也只是大学生。

　　台上众人已经开始了表演，在乐器伴奏下配合着主唱柔和的音色。

　　裴颂看着他们。
　　聚光灯下，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无比雀跃和兴奋在展示着他们的作品。

　　他们的流行抒情风格音乐种类，自然是更加容易受到大众喜好，类别会比冷门风格更加受大众欢迎一些。

　　裴颂不由得想起他和那几个朋友——

　　无人问津的地下乐队。
　　在流行风格面前的小众冷门。
　　带有偏PUNK（朋克风）的摇滚风格。

　　虽然如此，却依旧有很多相似类型风格的不知名地下乐队。
　　他们蜗居出入在一些人气流量本就不怎么样的Live house里面，可能就为了争取那么一些关注度，因为其他大型的场合不需要他们……

　　所以，裴亦申才会理所应当，也更有底气地想要让裴颂放弃组建乐队这个念头。

　　裴颂又回想到前一年的某天，他们[Assault]乐队接到演出。

　　那晚，好几支乐队风格都遇上相似，裴颂他们等了半天，到结尾他们才登场，也就唱了一首。
　　甚至还有几十秒要演奏完毕的时候，却停电了。

　　当时是个大冷天，乐队的大家伙们各自拎着乐器和音箱，在弥漫的大雪天里各回各家了。

　　也是那一次，乐队核心的凝聚力开始分散了——

　　因为有人想放弃和退出了。

　　这段时间，裴颂的乐队也一直在闹分歧。与其说是吵架了，不如说是在长时间各自歇息冷战，互不干扰，整个乐队沉浸在快解散又不解散的状态。

　　最后，还是有人出面打破了局面，说是裴颂和另一个人正逢高三时期，让他们把重心放在学业。

　　裴颂知道。
　　其实大家都在互相强撑。

　　台上的乐队表演结束后，欢呼的鼓掌声把裴颂的思绪重新拉回了现实。

　　裴颂看着他们脸上洋溢的笑，那么满足和高兴，像极了他第一次在Live house演出时候的模样。

　　他也象征性地鼓了鼓掌。

　　裴颂身边位置坐的人是班长陈延，看到他今晚终于有动静了，趁着这个空隙询问：“裴颂，你家里人今天没来看校庆汇演吗？”

　　裴颂没有什么好隐瞒，“他们都在临祈市。”
　　陈延有些意外，“啊，你家里人不应该陪你一起来这边吗？就放你一个人过来啊？”

　　再过多的话，裴颂也没必要和他禀报，只是继续保持着沉默。

　　陈延也不是多嘴的人，他看了看节目单，和身边人惊呼着：“准备了准备了，童渺要出场了！”

　　裴颂没有拿节目单，听到陈延这么说后，他则是下意识地打开了手机屏幕。
　　汇演的节目时间都是精心算过的，此时距离八点半也不算太相差。

　　舞台上，主持人在每个节目前都会有对白问话：“哎，你知道《吉赛尔》这支芭蕾舞吗？”

　　被问话的男主持人笑了一声，回话说：“当然，这还是浪漫主义类别的经典芭蕾舞代表作呢，只是，想要跳好《吉赛尔》得需要非常高水平的技术吧？”

　　“那当然，我们学校高三级部的童渺同学，今天就为我们带来了《吉赛尔》一幕变奏……”

　　女主持人面带笑容，随后和男主持人一同致词，“大家掌声有请！”

　　鼓掌声照常响起，在他们三班这边的方向却是比其他班的人鼓掌的还要大声。

　　陈延和其他男生甚至站起身来鼓掌，裴颂还看到邱茜然和几个女生们举起了横幅，兴奋地喊着：“童渺！童渺！”

　　吴娟笑着看向这帮孩子，也只得维持着纪律让他们都安静些。

　　管弦乐器稍带拖长的音乐伴奏下，童渺带着笑容，随着背景声鼓点的节奏走到了舞台中心。

　　童渺看向前方，早已经熟记的动作跟随音乐自动摆动。

　　只是，她感觉聚光灯是那么炽热，底下的观众席一时间看不清众人的脸。

　　安心和稳定。
　　把自己想要展示的都展示出来。

　　童渺跳跃着，在心里默默安抚自己情绪。
　　可是，紧张感让她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显得感受得很明显。

　　这段一幕变奏部分的吉赛尔，还是带着农村少女最纯真和质朴的欢脱。

　　童渺想要将这部分的情感表达出来，可是心里却总是担心自己会出错。

　　“不要害怕，动作都记住了，全身心都融入到芭蕾舞里面……”

　　一开始，童渺伴随音乐声，是这样安抚自己。

　　可是渐渐地，她脑海里却响起了另外的一个想法。
　　像是在对她说：“我得做到最好，不能让任何人都夺走属于我的一切……”

　　霎时间，童渺感觉心里一慌，正在完成的阿拉贝斯的动作脚下准心歪了一下。

　　台下观众席的人可能一时间没看出来，但是邱茜然却看出来了，她喃喃祈祷着：“渺渺，别紧张。”

　　音乐声放的很大，却依旧遮不住童渺的内心所想。

　　好强的心理一旦回响，童渺得重新适应让自己回到舞蹈状态。

　　可是，刚才那个声音，反而像是在警惕她不能出错——

　　就像是当时在大赛选拔上，她倒下前心里和脑海里不断叫嚣的声响。

　　聚光灯好亮。
　　音乐进行到哪里了——

　　童渺瞥过手，这里到了吉赛尔提过裙摆，开始一系列踮脚连跳的高难度动作。

　　童渺深呼吸，抓过裙摆。
　　一下，两下……

　　她在音乐声欢悦地抬起单脚，另一条腿在地面上不断踮着脚尖跳着。

　　“渺渺她跳的好紧张啊。”邱茜然担忧地小声说着，身边的女生也看不懂，但是觉得童渺的神情有些崩着。

　　裴颂盯着舞台，少女虽然在众人面前露着微笑，眼底里却是止不住的担心。

　　无形中，裴颂也默默地抓紧了拳头，他看着童渺，希望她可以继续完好发挥着。

　　歌曲过了一大半了，童渺准备要转圈。
　　她闭上眼睛，打算先不看台下。

　　在合上眼前，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一下子就看到了裴颂。

　　所幸他们班级位置比较靠前，童渺要是有心往台下看去，是可以一眼看到自己想要找寻的目标的。

　　不仅仅是裴颂，童渺还看到了杨映琴，阿公，小姨，青晨街的大家，还有邱茜然和自己班的老师同学们。

　　还有，爸爸……
　　童渺看到了童柏文坐在前面，他带着眼镜，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童渺却仍然还是能够想象到他此刻肯定是在浅笑着，认真地看着自己的表演。

　　是啊，有那么人在鼓励着她。
　　没有人要求她要跳到什么程度，这场就是属于她自己的表演，不是比赛。

　　童渺将重新笑了一下。
　　她要将自己，融入在这场芭蕾舞片段里面。

　　“童渺，不管是现实比赛还是线下表演，你都一直在舞台上展现你自己。”

　　芭蕾舞老师的话语在她耳边悠长回响，她的理智也彻底点醒了现在有些迷茫的自己。

　　对啊，她应该享受芭蕾舞的本身……

　　音乐来到了最令人期待和难度最高的地方，这里的吉赛尔会在众人面前不断地旋转。

　　她快乐地转圈着，仿佛是想要将自己的热情全部掏出来。

　　童渺提着裙摆肆意转着，越转越快。她的表情和动作不再僵持，而是将芭蕾舞动作配合极为自然。

　　最后，聚光灯完完全全凝聚在她的身上，吉赛尔的动作单脚跪在地面上，将双手伸展开来表示谢幕。

　　同样，童渺在蹲下那一瞬，音乐鼓点最后一秒，她骄傲地抬起了头，余光是额前的汗水挥洒了出去。

　　独属她一人的聚灯光下。
　　她就像是一只骄傲无比、美丽而耀眼的白天鹅，散发着光芒，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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