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影吟空梦

作者:菲雾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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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险境


      曲诺注意到她时,仅是对她微微颔首表示一下,这让刑佳月充满了诧异感,大概是因为曲诺对自己跟对谭霄不同的态度而感到意外。
      但曲诺并没有想跟她打招呼的意思,继而跟着杨总监闲聊去了,而那边杨总监看到曲诺送自己的礼物,笑得眼角绽开一朵花似的,“你这孩子,来晥城也不先说一声。”
      “当然是给你一个惊喜啊。”曲诺瞬间变成高中时代那个娇嗲的模样。
      包厢里其他男同事对这朵娇艳盛开着芍药的迟迟不敢直视,却又偷偷拿余角的光瞟着,全场诡异的安静。
      刑佳月想是做好老死不相往来就当作不认识,吃着碗里的菜,再看手机的信息。
      “不过,我这些礼物先放你这,我还有事,等会见,先不打扰。”
      曲诺笑吟吟的把礼物放到杨总监旁边,又特意说道:“嗯,有几份是送给他们的。”
      屋里的气氛从方才的冷却稍稍转变得活络起来,其中有一两个男同事起身挽留道:“诶,这怎么好意思?你总得留下吃个饭吧。”
      “我来晥城有点事要办,表姑,呆会我来接你。”
      说着带起一阵风出去了。
      大家继续刚刚的有说有笑,当然有几个跟杨总监关系走得近的带着开玩笑的试探询问曲诺。
      “那是我表侄女,当时我寄居在我表姨家,我表哥当时正是考上公务员参加工作后的两年,我表嫂平常是在家,这侄女出生的那几天我帮忙照看过,这些年她跟我还很亲近。”杨总监喝得显出了五分醉意,开始自说自话,“真想不明白她怎么来晥城,前几天我跟她提过我要辞职,她还劝我先等圣诞节结束后再说,真奇怪……”
      包厢里其他人也喝得有些醉态,对杨总监的这番话便没怎么在意。
      但谭霄却听出了别样的意味,曲诺这么急着来晥城,恐怕为的还是秦帆敬跟黎倩的事,如此倒也遂她心愿。
      她倒的那一小杯酒喝了大半天,其他人早开始陷入酩酊大醉的境地,今天小蔡兴致高昂,站起身在屋里走动,逗趣的是他那披在肩膀上的大披肩,一动带起一阵风,再加上他本身有点憨,做的每一个动作都足够让人捧腹大笑。
      “行了,大家都醉了,路上小心啊。”
      吃完饭以后,接近半夜,所有人从不省人事的状态里清醒了几分,相互搀扶着下楼,杨总监搭着自己的外套,整个人几乎靠在小蔡的身上,幸好曲诺早已开车过来等着,从小蔡的臂弯里扶着自己的表姑上车去,谭霄站在暗处里看着曲诺,没错过她眼底那一抹暗冷。
      其他人相继离开,刑佳月却在一旁不停地发消息,神情相当低落,当转头与谭霄的目光对上时,转而作出轻快的笑容,“谭霄,你不用等我,我等下搭24路车就行。”
      她也回之一个理解的笑意,然后与之告别,往一处幽暗的巷道走去,寒冬时节,黑雾里霜重得浸透骨髓,她将围巾拢了拢,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树影下是窸窸窣窣的风动,街道上一个人影也没有,她不停地搓着双手到这边的站台等车。
      “曲诺来晥城了,刚刚我看到她去黎倩那边了,两人有说有笑,究竟是怎么回事?”
      站台的另一头,言璇早已在那等候多时,谭霄一出现,她直接起身来到她面前。
      “女人的心最难猜测,曲诺在想什么,现在不好下定论。”谭霄十足把握的说着,“那些照片呢?”
      言璇从衣服里拿出一个信封给她,“这里面都是这些天黎倩跟秦帆敬见面的证据,他们出入的地方除了餐厅跟咖啡店这些谈公事的地方外,还有一个地方就是酒店了。”
      “酒店?”谭霄深深地看着她,“你确定真的没看错?”
      “是。”言璇脸上的深意比她还要浓厚,“因为就在我们会所,今天秦帆敬带了不少重要人脉过来介绍给黎倩,其中有个客人突然要我们经理找个陪酒小姐过来,你也知道,经过黎友坤的事,会所已经没有陪酒招待了,那个客人不依不饶的大闹,还是经理去解释的,我在门口看得清清楚楚。”
      “现在曲诺来晥城,就由不得黎倩想搭上秦帆敬这条船了,总之一切等着时装展览会那天。”谭霄说道:“姜如雯那边该行动了。”
      “这几天关于姜如雯的丑闻可不少,昨天市区拍戏,她被剧组排斥,虽然我不在那个圈子,可也没见得她吃香了。”言璇的眼里有丝嘲讽与欣慰,“你真的确定她能拿下俞和洋?”
      “确定。”她肯定地说道。
      这时车来了,谭霄与她告别过后就上车了,此刻午夜最后一班车,里面空荡荡的,吊环孤零零的在上面晃荡着,她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虽然只是喝了一点酒,但现在正是酒劲上来的时候,开始有些熏醉,头也慢慢地沉重起来,便靠在车窗边打了个盹儿。
      朦胧里,她望到一片迷离且有些荒凉的世界,建筑大楼一栋栋地隐入黑暗里,几丝零星的灯光在挣扎着,那种油画般的色调仿佛把自己带进酒里,一点点地醉了。
      “砰”
      突然公交车一个急刹车,她的头被狠狠地撞在玻璃窗上,清醒几分,眼角的余光扫到车门被打开,进来三个穿着一身工服的建筑地工人,一面进来,一面说着肮脏粗鲁下流的话。
      她的头疼得实在厉害,但那几个人的轮廓外形令她被当头砸了一棒那样,耳鸣开始袭卷纠缠着她,是他们。
      许多阴暗不堪的画面卷地袭来,让她忍住胃里翻江倒海似的难受。
      “哟,你们知不知道她竟是个雏?”
      “你小子,给你捡便宜了,那几天只有夜店能找个稍微正点的妞儿,学生妹都很难见到,上回还有几个三十多岁的老女人穿着个校服假扮十八九岁的学生妹,娘的,简直是骗老子的钱,是不知道自己有多黑,恶心死老子了……”
      “那不是你贪便宜,老女人都要……”
      “喂,哥们,你好了没有?兄弟几个还等着呢……”
      “……”
      不堪屈辱的回忆凌迟着她的神经,残酷的现实震撼着她的视觉,两者相互交织轰炸着她大脑,让她有一瞬间产生了一种强烈的错觉,噩梦还没结束。
      她死咬着嘴唇,抱紧了自己,告诉自己冷静下来,不要转身去看。
      那四个人里,除了画家思想是个偏执的外,那三个则是行为上的龌蹉,更让人不可饶恕。
      车弯了几弯,在穿过隧道时,车灯亮起,谭霄注视着车窗投影着的影子动静,那真是现实与梦境结合着的一个世界,像电影那样的速写,让她深感荒诞。
      然而,她清晰的看到那其中一个人正用一种猥琐的目光打量着她,她的心一紧,差点下一秒就控制不住情绪。
      过了隧道,车又转了几弯,终于到了石井广场前的站台,她强撑着身体下车,告诉自己别朝那边张望,那三个人,没想到会在这碰面,真是始料不及,若不是刚才压制住情绪,否则就要崩溃。
      她停在路边的垃圾桶旁,再也忍不住吐了出来,那些阴暗的事再一回股脑翻涌出,她就感到自己脏。
      “吐得这么厉害,还能撑住吗?”
      一个极具穿透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谭霄皱紧眉头,从衣袋里抽出几张纸干净的纸巾擦擦嘴,平复心情后转身望去,果然是夏警官,他穿着一身得体的黑衣便服,衬得风度翩翩,那头有些卷的头发被风吹着,更显得有几分精气。
      “真是难为你在这等这么久。”她话里带刺,“这次来,又要问我什么话?”
      他踱着优雅的步子慢悠悠地朝她走来,停在她面前,第一次用认真的眼神审视她,然后从衣袋里取出一份报告单给她。
      接着橘黄色的灯光,谭霄大致瞧清了些字,她的心一沉,那份报告单是,是六年前她杀掉的那个人DNA报告单。
      “你给我看这个做什么?”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反问。
      他的眼睛在灯光的映衬下,有些灰蒙,嘴角的细纹又再显出,“六年前灿城那起焚尸案,当时死者的尸体被烧焦,无法辨认死者身份,鉴证科也苦于技术限制,于是将死者身上的一块骨髓完好的股骨头存着,那几天我去了趟化验室,申请重新对那骨头进行化验,今天出的结果。”
      “所以,你能找到当年的凶手?”她脸上的讽刺不减。
      “那倒不敢确定,我只知道跟那个死者有接触的几个人还活着,而且就在这座城市,说起来他们都跟一个女孩有联系。”他也不卖关子了。
      “谈啸雅?”她说道。
      他用洞穿人心的眼神直盯着她,迷雾重重的夜,两个人之间的对视,仿佛一场生死角逐。
      “是。”他眼里的笑容开始逐渐熄灭,“关于这个谈啸雅,原本一开始知道这个案件时,我认为她是个可怜的人,但今天这份DNA结果报告出来,我认为并不是,已经有两个当年跟她有关的始作俑者死了,这是巧合吗?”
      她没有扎头发,风把她的长发遮住了眼睛,于是捋了捋,眼神依旧淡定冷漠,“夏警官是否听过一句话,善恶到头终有报,他们所做过的坏事,当年没报应,不意味着以后没有人收拾,但是你所说的巧合,我并不明白。”
      她感觉浑身有一种莫大的苍凉感,如果此刻这个男人说出有力的证据指控她,那么等待她的就是一场逮捕。
      他的视线没有移开她的脸,顿了几分钟,继续说道:“我查到,这个死者就是那场案件的主谋,谈啸雅有动机杀掉他,但还没有有力的证据去指证。”
      她神色不变,在夜风里纹丝不动,“查案是你的事,你跟我谈一个跟我不相干的案件,是否有些僭越了?”
      说着,就转身往小区走去。
      “谭小姐。”他喊住她,神色变得有些清寡。
      她回头,他正以一种熨帖似的笑容看着自己,“打个赌,接下来的四个人都不会好过。”
      谭霄什么都没说,收回视线继续朝自己的公寓回去。
      走入小区,她仿佛是个迷路人那样跌跌撞撞地进到单元楼里,看着电梯一层层地下来,比以往的速度要慢,今天所发生的一切毫无例外的是在她心里烙上深深的伤痕。
      “叮”
      她如梦初醒,才发现电梯的门竟会自动关上,什么时候下来都没察觉,她又按了几下,电梯的门再次打开,进去电梯。
      “叮”
      又一声,电梯门开了,她出来,昏昏沉沉的从衣袋里取钥匙去开门,楼梯的灯光太微弱,她把钥匙插进锁孔,不料怎么也开不了,奇怪,明明是这根钥匙啊?难道是自己记错了吗?又重新换了几根钥匙后,依然开不了,脸颊越来越烧,脑子也混乱了起来,不对,怎么打不开?是不是自己走错了?
      她仰起头去瞧门牌号,确实是1402没错,但为何开不了,许是头越来越昏沉,她心里涌出几分火气,一脚踹去。
      正巧门开了,她扑个空摔到地上,深感不可思议,里面黑漆漆的一片,看起来应该是自己的住处。
      她从地上起来,正待换下鞋子。
      “你怎么进来的?”
      “我就住在这里,当然有钥匙啊。”
      她说得理所当然,一点也没意识到不对劲,就不经大脑脱口而出。
      这时却是低沉铿锵有力的声音传来,话语带着几分玩味。“但这里是我的家。”
      她的心一惊,这才意识到她的家怎么会有个人?这这,不会是鬼吧?
      “你又是谁?”她触电似的转身,着实是吓了一跳,正好街道上的车灯照进来,才看清楚了,竟是他。
      谭霄的心里五味杂陈,自己刚刚明明是在楼下见到他的,怎么这么快就在这碰见了,还有,他怎么会住在这里?
      此刻他站在靠门边,此时屋里刚刚飘进来的灯光消逝,瞬间恢复刚才的漆黑,看不清他具体是什么表情,但依旧能瞧出他挺拔的轮廓,刚才自己竟然没注意到这屋里有这么个大活人。
      不过这样的情景,怎么看都觉得诡异,就甩掉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不过是走错地方了而已,离开便是。
      “哦,这原来是你的住处啊,不好意思。”她来不及系上鞋带,匆匆朝门外离去。
      夏警官的动作更快,一个箭步跨过去,拽住她的手臂,她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整个人几乎要歪到地上。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刚才在楼下电梯的门开了的时候,你没有立即进去,而是足足站了四分钟,究竟在想什么?”黑暗中,他像是看穿了她一直所展给世人伪装的面具下的真面目。
      “你怎么住这里?刚搬来的?”她回避这个问题。
      他松开手,“我一直住这里,只不过平时比较懒散,大部分时间住警局旁的宿舍,我是无所谓的,毕竟没结婚。”
      她越来越觉得头非常的昏沉,眼前时有时无地浮现出那三个人的脸,想起那段不敢直视的过去,就感到整个人被人掐住喉咙那般窒息。
      她定了定神,勉强地笑道:“那很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
      接着她慢腾腾地往外走去,竟不知不觉里踉踉跄跄地移到楼梯口,真是怪了,又做了与自己从没想过的事。
      这时楼梯口的灯突然亮起,她的眼睛下意识闭上,但身体一轻,没稳住整个人就栽到楼梯下。
      她感觉不到痛,只觉得整个人都在飘,眼前仿佛有一圈重叠的人影在围着自己,蓦地想起自己曾经滚下楼梯的时刻。
      爸爸将她踢下楼梯,书包跟作业本甩到她脸上,她不敢哭,只有把自己隐入黑暗,爸爸就看不到她,有时孤寂得久了,根本不愿意活在阳光下,那会使她失去依靠,在黑暗中行走,虽然看不见,可也不会让别人发现她。
      还有妈妈跟那位叔叔在一起的那晚,她冲动之下夺门而出摔的那一跤,再之后因为在学校摔的几次跤,以至于让她对楼梯有了更深的恐惧。
      谭霄混混沌沌的甩甩脑袋,知觉终于回来了一点,正要抬手,却感到一阵钻心的疼,原来是稍微伤到了手腕,活动起来还有些费劲,但更让她感觉不可思议的是,自己竟在夏警官的家里。
      “醒了?”夏警官拿着纱布与碘伏出来,用棉签蘸着碘伏涂抹到她的手背上,目光兀自盯着上面的擦伤,“你的精神状态不太好,刚才可以走电梯,怎么走楼梯去了?”
      她垂着头,抵不住困倦,没心思打量着这冷清清的屋子,用另一只手撑着脸颊打起了瞌睡。
      夏警官抬眼看着她这样不清醒的状态,为她的手背上贴上创可贴后,又轻轻去摸摸她的额头,果然在发烫。
      她打瞌睡打得摇摇晃晃,最后又倒在沙发上去,夏警官复杂的瞧了她几眼,这个女人并不是在装,而是真的耐不住困,可见她随随便便就在一个陌生人家睡着,若是遇到不测,后果就不堪设想了,但自己是正经人,自然不会对这么个人怎样的,更何况他心里对她已经产生了某种怀疑,而今天的情形多少印证了他心中的猜测。
      最后他还是从陈年的衣柜里找到一条还算暖和的毯子给她盖上。
      她侧着身子睡过去,眼前突然望见在大学时候的一个情景,有次到酒店兼职,那时酒店的宿舍并不对兼职开放,那个经理让她在大厅的沙发上躺一晚,连被子也没给她拿,当时她就想着将就算了,可模糊里,她只觉得风从袖子里灌进来,整个人冷得要命。
      后来第二天她的喉咙就疼得厉害,感冒一场。
      待清晨的第一缕光落在她的眼睫毛上,无意中竟醒了,一睁眼就看到夏警官坐在离她不远处的沙发上,姿势可谓潇洒,头微仰45度角,双腿慵懒地搭在面前暗色的桌子上,透过窗外照进屋里的光线,她大致能看到他侧脸的轮廓。
      他果然是个警觉的人,似是感觉到她盯着自己的目光,即刻醒了,两人的目光恰好撞到一起,谭霄深感尴尬,就移开视线。
      而他却是不觉得尴尬的人,轻轻揉了揉眉头,如往常一贯懒散的语调,“昨晚你发烧了,就给你灌了一碗感冒药,也真是服了你,那样也睡得着。”
      果然谭霄感觉嘴巴好一阵苦涩,头也没昨晚那样觉得难受了。
      “谢谢。”
      她打量着这个房间,落入眼帘的是个暗色调的天花板,借着昏暗的晨光,她迷糊地看清这个房间的模样,流苏一样的窗帘被撩至一边,窗台上摆着一个花瓶,是一捧枯萎的白玫瑰,房间偏向冷色调,暗色的墙纸在窗外飞速跃动的光线下显得极其阴冷,倒是房间靠窗的地方立着一架水晶钢琴,上面摆着一个玩具熊还有一本琴谱。
      不知何时在她没发觉的时刻,他已经坐在钢琴前,翻了几页琴谱,沉吟片刻,开始弹一首曲子,谭霄看着他闭目沉浸在旋律中,手中的动作灵巧如一只蹁跹的蝶,流转在黑白两键之间,悠扬的旋律配上他摇曳的动作,周身萦绕着可望不可及的气质,手的动作之快,让人不由佩服他的弹奏。
      她看不懂乐谱,但感觉他弹的很好听,至少不会觉得有错音,在这虚幻之中,一阵悦耳的旋律,配合着幽静的清晨,着实相得益彰。
      夏警官垂着眼睑,鼻侧的阴影显得眼神深邃起来,久经岁月的洗礼,也有了属于年轻人所没有的气质,多少能看出年轻的时候模样不会差,至少也是个伟光正的帅哥,待一曲奏完,他珍惜似的卷起袖口用干净的绸布小心地擦拭琴键,最后盖上琴盖,曲起手肘搁在琴架上,颇有自嘲的意味,“想起来我当年考钢琴课,弹的还是这曲C小调,这些年没怎么碰琴,生疏了。”
      她自觉失礼,刚刚为何要在这专门听曲,于是起身告别,“昨晚的事我很抱歉,我走了。”
      这周休息一天,她今天刚好排到休息,还是觉得有点困倦,等下自己的公寓再多睡一会儿。
      她起身,身上的外套裹不住暖气一样,牛仔裤也抵不了寒气的侵蚀,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不过看着手背上歪斜着的创可贴,还是笑了笑,“谢谢。”
      她正要开门离去,他再次开口:“谭小姐,关于那三个人,你知道下落吗?”
      她的心一坠,要去开门的手一僵,却没有转身,“这个问题,你不该来问我。”
      “你平常玩游戏吗?”他又不着边际的问道。
      “偶尔会玩,不过最近忙于工作,极少上网。”她零模两可的回道,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劲。
      他沉思起来,额头上的抬头纹显得有些滑稽,却没有再问什么。
      谭霄出来时,才发现她真的走错公寓了,夏警官竟是住在她斜对面那栋单元楼,而昨天自己因为喝了点酒,再加上遇到那三个人所产生的震撼而使得脑子昏昏沉沉,没注意到。
      但是她随即想到夏警官一直都住这里,那为何上次借口住自己家,后面那番作为,不难想到是在怀疑她。
      可刚才到门口他说的那番话,她多少感觉出有些不对劲,却是怎么一回事,又说不出来。
      谭霄顺便到楼下便利店买了份早餐,包子配豆浆,是她的最爱。
      接着就去到自己的公寓里,清晨的小区冷清清的,除了栽种着的几棵树增添了些活力外,周围一派萧索。
      她这次找准了自己的那栋公寓单元楼,不想再犯昨天那样的错误,在一件事上摔了跟头,就不能再在这件事上摔第二次。
      这时正好夏警官穿着昨天那套便服出来,看到她,很是热心的打了个招呼,“今天不上班?”
      她低着头,“嗯。”
      他暼了她几眼,继续说道:“好好休息。”
      她有些不敢相信,夏警官竟会说出这番不让人感觉讨厌的话,颇为难得。
      在她心思飘忽不定时,他早已出了小区大门口。
      谭霄进到自己的那栋单元楼去,刚进电梯,就碰到黎倩带着一个男人进来,仔细看并不是俞和洋,因为这个人的体型就比俞和洋健壮。
      黎倩看到她,很热心的跟她打了个招呼,“谭霄,你一大清早就出去了?”
      “去买了份早餐。”她稍稍打起了点精神,应对黎倩这种人,必须得小心。
      “对了,你谈对象了吗?”黎倩毫不见外的说道。
      “还没。”谭霄暗自打量了那个男人几眼,有点发福,脑门后的肥肉折了几道褶子,就是正装也裹不住那臃肿的身躯,她心中讽刺笑笑,黎倩不会是想把这个人介绍给自己吧?
      果然黎倩眼睛闪烁着某种恶意的笑意,“没有的话,我给你介绍一个,这就是我表哥,他现在还单身,在一家律师事务工作,今天有时间你们可以试着约会,如果合得来,你也就脱单了。”
      那个男人没有转身,想来是对黎倩这番话有些反应不过来,而她也是听而不语,并不表态。
      “我下午联系你,到时你们好好聊聊。”
      “叮”
      电梯的门一开,等黎倩他们出去,谭霄过后再出来,取过钥匙开门,再关上门以后,她才放松下来,屋里一片寒凉,由于帘子遮住了,阳光照不进来,她只好过去把帘子拉开,“咻”地一声,一地的阳光毫无防备地扑到脸上,微暖。
      她把包子跟豆浆吃下,然后看了会儿原先买的那本爱伦坡集,对其中那篇一桶蒙蒂利亚白葡萄酒中一段话颇有感悟。
      “若是复仇者自己受到了惩罚,那就不能算报仇雪恨。若是复仇者没让那作恶者知道是谁在报复,同样也不能算是报仇雪恨。”
      黎倩会知道是这一切是她报复的么?自己这么做虽是暗地里搞小动作,可即使那个女人发现是她做的事,她也不会有什么害怕的,不过就看到时谁更狠罢了。
      包子吃完,豆浆喝完,她正好看到结尾处主角成功复仇,索性放下书,便回到房间去。
      阳台上晾着的衣服干了,她正过去收,却望到斜对面的夏警官竟也站在阳台边,与她处于同一水平线。
      他所处的位置正背对着阳光,巨大的阴影罩在他身上,看起来异常的寒凉,他正轻微靠在栏杆上,手指夹着根烟,烟灰随着风撒落在空中。
      谭霄不明白他为何又回来了,想到自己睡个觉还可能被他看到,心里就老大不舒服,就退回房间里将窗帘拉上。
      今天先好好休息,否则又要感冒。
      随着岁数的渐增,她知道自己生不起病的,一个人,在难过的时候,除了自己,还是自己,能好好照顾好自己就不必再折腾。
      如此想着,她便锁上房门睡去。
      她一觉竟是睡到这天下午,而且还是手机的铃声把她吵醒的,她懵懵地起来,拿过手机。
      屏幕上显示黎倩打过来的,等她接过电话,那边就问话,“谭霄,你怎么了?刚好我表哥没什么事,你能过去吗?满不满意谈谈就知道了……”
      黎倩像是根本不给她回话的余地,谭霄眼里的阴冷更重,那个女人还是老样子,真的以为两个人的关系很好。
      “今早有点感冒,就是太困了,睡了个觉。”她揉着惺忪的眼睛,虚弱地吐出几个字。
      “可现在是下午五点半了啊,你昨天没睡好?”黎倩的口吻有些怪异,“我表哥今早说对你的印象还不错,赶紧过去吧,别让他等太久。”那边黎倩说完就挂掉电话了。
      这年头,相亲就是以各种方式流行着,在大学读书的那会,市区还专门为几对中老年人举办现场相亲活动过,想不到现在黎倩竟会操心自己这事,想想真是讽刺。
      那个女人能给自己介绍什么人,她还能看不出存着什么心思?不过赴约还是要走个形式。
      接着她简简单单梳妆一番,换上带绒的毛衣,牛仔裤,鼓胀的连帽外套,这样看起来普普通通,她把头发用橡皮筋随便挽起来,刘海蓬松地垂在额间,很有一种朦胧的美,眼睛总是无意中带着忧郁与冷色,可笑起来时候像有汪碧水在莹莹闪亮,眼角微微泛红,稍稍一扬,比化妆还媚。
      谭霄做完这一切后就出门了。下午街道上特别热闹,车来车往,人流如织。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不停地转换着,这边的车停了,那边的车过去,往复如此
      按照黎倩给的详细地址,她终于找到了具体位置,是个咖啡馆。这个咖啡馆坐落在市中心的最繁华位置,下午的咖啡馆异常清静,人虽然很多,但是每个人都坐在座位上细细地品咖啡,享受这不可多得的遣卷时光和浪漫情调。
      她走进咖啡馆,终于在靠玻璃墙边找到目标,只见他背对着自己,面前是一台笔记本电脑,此时就见他头也不抬地敲打着键盘,桌子上的咖啡未动,可能已经冷却了。
      “你好,请问黎倩的表哥吗?”她走过去,带着浅浅的笑意,礼貌地问道。
      那个人抬头打量了她一眼,没有开口,继而转过视线到电脑上,她在他对面的座位上坐下,早上没看清这人长什么样,现在看的清楚些,模样是不难看的,就是脸上总带着一股不屑一顾的骄横。
      她也并没感到任何的不快,原本她对这场相亲并不抱有任何的希望,对方什么样的态度她并不在乎。
      服务员过来,谭霄点了一份饮品跟一份甜点,等东西上来后,还附带了一把刀跟叉子,她自顾享受着,对方忙他的,她也乐得消磨时间
      她也不知坐了多久,只见的天边的残阳将云朵染的通红,如烫了金边的棉团一般。看上去异常壮观。
      那个人忙完工作,视线终于从电脑上移到她的脸上,拼命挤出一个微笑,“不好意思,刚刚有些工作上的事要解决,你不介意吧?”
      她摇摇头,说道:“不介意,没关系的。”
      “我叫余宪。”对方不温不火地说道,接着直切主题,“谭小姐,我能知道你一个月的收入是多少吗?你的父母又是做什么的?”
      谭霄迎上他的目光,不落下风,“就普通的薪资,至于我父母的工作,都是正当工作。”
      “那你的家庭条件应该还不错,应该有房子吧?”
      提到房子,她的心里没来由的反感,甚至滑过一丝悲凉,结婚么?跟交易没什么两样,“我们还不了解,一见面摊条件,会不会太生硬了?”
      余宪没有察觉到她态度的变化,说道:“家里有房子就好。我家虽然并不是特别富裕,但还过的去,在这也有三套房……”
      她越来越听不下去了,这种谈话很没意思,索性就默不作声,倒是余宪依然侃侃而谈,聊自己的事业,甚至还聊自己曾经的情史,末了还问道:“我觉得你应该跟那些女人不一样……”
      她看向玻璃门外逐渐暗下来的街道,还是那样的繁华与热闹,有时候看着这些相拥而行的人,她会想他们当中是否存在着真情实意或虚情假意,那些孤寂的路灯下偶尔出现抽着烟一脸落寞的人,是否在等着一个不会回头的另一个人?
      突然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面过来的几个人影,心砰砰乱跳,浑身血液似乎凝固似的,手指在微微发冷。
      竟又是那三个人,此刻他们正坐在对面街边的大排档,这条街道算是高雅与接地气相融的存在,这面是小资情调的清吧咖啡馆花店白领光顾之地,那边是烤肉店大排档等市民聚餐之处,中间隔了条宽大的马路,真正做到雅俗共赏。
      那三个人聚在一起旁若无人的喝酒打闹,对街寒风里的讯号灯近来坏掉了不少,只有寥寥几盏灯挣扎在浓厚的夜中,店里的老板不断献殷勤,远方的那一道道幻影,越发的不真实。
      “现在时间还很早,我们要不要去看看电影?”余宪看看表,突然提议道。
      谭霄的心飘到很远很远的咖啡馆外,此刻这条街上的人影逐渐变少,那三个人天南地北地侃大山,生活的痕迹已然印刻在他们脸上。
      “谭小姐?”余宪见她魂不守舍,忍不住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她回过神来,对方已经结束了谈话,“……我觉得我们即使结婚,也不是灵魂上契合的伴侣……”
      那三个人喝得醉醺醺的,相互搀扶着摇晃着起身,往街尾走去,一路高唱着今朝有酒今朝醉。
      谭霄的眉宇一紧,想起那个画家葬身火海的那幕,她的心开始窜出熊熊燃烧的烈火,浑身止不住颤抖,一个疯狂窒息的念头攫取住她的灵魂,手上早已沾上了鲜血,不在乎多要那几个人的命。
      对面余宪还在喋喋不休的挑她的刺,不断强调自己是跟同学合作开事务所的,在晥城一带也小有成就,两人即使以后结婚也是她高攀云云。
      谭霄没有理睬他的傲慢,断然站起来,顺便将那把刀不动声色地收进自己的袖子里,然后到前台付钱,那边余宪就立即换了个座位接着下一轮的相亲,隐约中听得他对那个打扮时髦的女人客气地说道:“刚才很不好意思,跟个客户谈生意,她老公因为她出轨就闹离婚,要我到时替她辩护几句,多拿点财产,咦,我原先还不知道她是这种人,要是我事先了解,断断不可浪费刚才那么多时间,真不好意思……”
      这话令她心里激起无限嘲讽,特意调头望了他们那桌一眼,那个女人模样普普通通,但衣着极有品味,对比自己这身普通的打扮,那个女人看起来经济是富裕的,难怪余宪要讨好对方。
      自己不是个计较的人,收回视线径直去到对街,那三个人已走了好一段路,这里是片荒凉之地,两排的石墙将通道挤得异常狭隘,参天老树隐蔽着这条道路,听得几只乌鸦凄然的叫着,怕也是没监控的。
      她手里紧攥着那把刀,眼神的可怖阴冷如这刀上闪烁的寒芒,在黝黑的夜蛰伏着。
      “贺炳那家伙,有难同享,有福却不同当……”
      那三个人开始抱怨起来,“可不是,你们说有没有感觉不对劲儿,当年整个过程就贺炳在那说干了这票能赚大钱,结果一出事,他又说无法联系上头,再有他比我们提前一年出狱,会不会这笔钱就是他贪的?”
      “还真有可能,那个家伙张嘴就来,一直靠女人养……”
      那三个人东倒西歪在一起,“哥们,这附近有家新馆子,妞一个个水嫩得很,正好今天发了工资,咱去享受享受?”
      “要我说这陈总比之前那胡总好说话,忽悠几句工资还多了几百块钱,胡总那鬼人,也是活该摊上官司,以前发工资总是拖,还老是摆臭脸,这陈总一看就是在社会没历练几年的……”
      “……”
      那几个人哼哼唧唧的骂着,咒社会,咒上司,整条巷道皆是他们的鬼哭狼嚎。
      等跟到了一处废弃的场地,谭霄眸里的恨意渐深,死死握着刀子,快步冲上前,一刀狠狠捅去,那三个人反应快,转身就见到一个看不清模样的女人挥刀袭击他们,连忙往旁边躲开。
      但还是有一刀划到其中一个人的手臂,让他吃痛得后退几步,这杳无人迹的巷道,阴风阵阵,让人心悸。
      “你到底是谁?”其他两个人声音透着股战栗,酒登时醒了大半,“这个女人你们认识吗?”
      他们虽然看不清她的样貌,见轮廓也知道她是个女人,三个人正想着女人,目光顿时变得下流起来,频频朝她的身材打量着,
      “这个妞挺正点的诶,看那脸蛋跟身段,啧啧……”
      甚至其中还有个人上前去摸她的脸,但都被她那双冰冷的眼眸给镇住,那双眼睛实在太冷,让人望而生畏。
      她没有出声,又一刀戳向另外两个人,岂料其中有个人有点功夫底子,在那一刀戳来,就闪身躲开,顺势攥住她的手腕,一腿踹在她的腹部,紧接着两个耳光扇在她脸上,口里咒骂着,“哪来的死贱人……”
      谭霄摔倒在地上,死死抓着刀不放,那三个人上前对她拳打脚踢着,身上每落着一次痛,心中的恨意更重一分,上空那轮巨大的冰月,一如六年前那样冷漠,只知冷眼旁观,她早已没了归处,更无想念的人,望月思亲,早已埋到坟墓里去了,所以现在才会毫无顾忌地去犯罪。
      她绝不会如此屈服,如果支撑一个人的力量是恨意,那么她总会有办法还击,趁着机会,她趁空隙狠狠咬了其中一个人的手,那人一疼,使劲甩开她,她举起的刀刀身冷光嚯嚯,来势汹汹再刺向他们,那三个人见状跟着躲开,其中一个人不知从哪里找到一根铁棒,提着铁棒不死心地狠狠朝她的头敲来。
      她不要命地抬手抓住那根铁棒,不顾手臂如何震疼,再一刀来势汹汹地砍向他们,那几个人一缩手,铁棒就落在了她的手里,她手里的铁棒指着他们,疏淡的眉宇隐着股戾气,“你们怎么不死啊?”
      月光将她的脸照得极其惨白,额前凌乱的发丝衬得那张薄削的面孔恍如一个鬼魂,正要前来索命。
      她一棒子朝他们敲去,他们吓得双腿直哆嗦,连连后退,那一棒子“”捶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嘤嘤”声,她踉踉跄跄地一步步朝他们走去。
      这里的灯光越来越暗淡,连人影也看不清,唯有铁棒在地上摩擦滚过的声音,极其刺痛鼓膜。
      这时她身后神不知鬼不觉多了一个人抄起一块砖对她的脑袋砸来,原来是其中一个人趁刚才光线不好悄悄摸到她身后去了。
      “砰”
      一瞬间,她的头流血了,而她也反手一刀捅到背后,时间静止,那个人错愕地瞪大眼睛,不明白她为何不倒下,竟会反击。
      她脸上的诡异之色不减,抽出带血的刀子,冷睨着这个人,悍然不动,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脸上的笑容绽开,恍如夜间的冰晶花。
      “快跑。”其他两个人喊道,接着拔腿就跑,不管同伙的死活。
      眼前这个人吓傻了,这个女人根本就是鬼。
      他吓得捂着肚子上的伤口,拼着一口气跑去,谭霄绷着脸,任头上的血到地上,手上举着棒子当头砸向那人,黑暗里扬起一阵疾风,一场生死追逐正在上演着。
      然而追到临近巷子前方的拐口处时,夏警官的声音遥遥亮出,“你们几个好好搜下这片巷子,刚才有人报警,说里面有个疯女人持刀杀人。”
      她脑子一炸,恍如耳边一个晴天霹雳,夏警官,他怎么会来这?
      果然听到一队队警备人员包围了这条巷子细密的脚步声,她的目光变得幽冷恐怖起来,潋滟的眸光闪过几分精练,丢掉铁棒,撩起袖口,下定狠心朝自己臂间划去,几滴血流出,她浑然未觉,这苍凉的夜风浸透着无尽的罪过,更显悲寂。
      刀“啷当”落地,血已从额头滴到脸颊,谭霄丢下铁棒,开始将自己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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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逝影吟空梦
    故事偏向阴暗与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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