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影吟空梦

作者:菲雾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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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捏造事实


      “啊~”
      一声凄厉的叫声自前方拐口处划来,夏警官拿着微型强光手电筒,带着两三个人大步拐过一个巷口,却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
      那个女人衣服被扯掉,雪白的锁骨凹陷出一道深深的窝,在惨白的月光的映照下,肩颈线优美流畅,身上落了不少处伤,大冷天身上只剩下一件单薄的衬衣,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着,但凌乱的头发依然掩不住她柔美的脸庞,而脸颊上的血更为此增了几丝触目惊心的妖异美,她眼瞳里惊恐万状,“我,我……不是我……”
      “到底怎么回事?”
      夏警官眼里酝酿着深思,朝旁边一个警察嘱咐了几句,那个警察得令后点点头,然后退去。
      他戴上橡胶手套,上前弯腰去捡起那把带血的刀,小心地检查了番,这把刀材质极好,小巧钝重,应该是西餐厅里的餐具,他又扫视另一边,那是个腹部在流血的男人倒在地上,神情相当痛苦。
      “就是她持刀杀人。”那个麻脸男人用沾着鲜血的手颤巍巍地指着她。
      “不是。”她激动得控制不住情绪,眼眸里流露出无尽的惧色,“是他,是他们……”
      说着她像是崩溃了,脸毫无章法地埋在瘦白的双手里扭动着,而后又拼命地抱着肩膀,在手电筒的灯光下,能看清她手背上的骨骼排列得如何标致,确实是很好看的一双手,就是沾了鲜血,让美带上了罪恶的味道,极大削减了观赏性,他心中浮出几分惋惜。
      他并没有被她这副模样诱惑到,甚是坐怀不乱,去到她面前,不动声色地暼了她身上的伤几眼,锁着眉头,目光冷肃地望着她,“是你持刀杀人?”
      “不是这样。”她猛地抬起头,眼眸带着无尽的惊慌与无助,仿佛在诉说着自己的无辜,“真的不是这样……”
      这时刚刚逃走的另外两个人也被其他警察带到他们面前,看到那两个人,她下意识里往他身后躲闪,眼神因恐惧弥漫出层层泪光,“是他们,啊,是他们……”
      “你个死婆娘,刚才拿刀砍我们,还这根铁棒追着我们打,要不是我们两个跑得快去报警,那家伙就要给她打死。”那两个人见她这倒打一耙的模样,气急败坏地控告她。
      夏警官听了这话,脸上产生了深意,扫视了那两个人几眼后,望着她的目光又变得凝肃许多,语调不觉里带着些许压抑,“是他们说的这样吗?”
      “不是。”她灰头土脸,眼里泛泪,“是他们三个想强jian我,今天我来相亲,然后回去的时候经过一个路口,他们对我呼了一砖头,然后把我拖到这里,就开始扒我的衣服,还拿出这把刀来威胁我,叫我屈服……我反抗了,挣扎中手臂就被划到,但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就错手伤了他……”
      她的手臂确实流血了不假,而且身上的伤痕还不浅,看神情也确实没有可值得怀疑的地方,可他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
      “你个死贱人,哪见你有什么相亲对象,敢污蔑我们。”那两个人怒不可遏,作势要冲上来扇她几个嘴巴子,幸好是旁边两个警察及时拦住。
      她泪无可自抑,汹涌而出,看着夏警官,神情像是无处申冤那般,“我确实是来相亲的,但是因为我有事就先离开了,谁知会出这样难言启齿的事……事到如今,他们人多,我辩不过,而今天这样的事传出去,即使并不是真的,但那些人又该怎么想?让全天下的人知道我差点被他们……”
      “你放心,这件事不会让别人知道,你的隐私我们会好好保护的。”夏警官头疼地安抚道,心里开始思考这件事的具体真相,虽然这个女人的神情并不像作假。
      “警察,是这个女人满口胡言,你不要相信她……”那两个人见他有些偏向那个女人的意思,急得大吼大叫起来。
      “具体情况,还得请你们三个到警局走一趟。”夏警官义正言辞地说道,他又瞧着散落在地上的那几件散落的衣服,眼神暗了几分,想起昨晚这个女人误闯进自己家的时候,是穿的这身外套,露出一点淡蓝色的毛衣领子,想不到今天却成了这个样子。
      “凭什么?我们明天还要上班,是这个女人,是她拿刀砍人,我们不过是自卫……”另外两个人没完没了地叫着。
      她紧抱着手臂,目光呆滞且生无可恋,“夏警官,我知道以前你一直怀疑我,所以我说的这些,你也不会相信……”
      那个麻脸男人气得伤口血流不止,叫声有气无力,上气不接下气,“死婆娘……”
      像是在自说自话的当时,她陷入了一种疯狂且失去理智的境地,“我当时是拿着这把刀,他拿着那根铁棒追着我赶,到最后,我跑不动了,他们一步步向我走来,我害怕极了,他们就对我动手动脚……我情急之下就拿出刀,谁知道他们越来越变本加厉,我这伤就是在那个时候被他们弄的……现在,所有人都怀疑我杀了人,这要我怎么活……”
      那三人被她的鬼话气得暴跳如雷,大吼大叫道:“她这是捏造事实,是我们三个被这个疯婆子追着赶……”
      那两个拦着的警察脸上差点绷不住,见到夏警官那严肃的神情时,又把那显出的三分笑兜了回去。
      “你们三个闹够了没有?都带去警局,有什么话去警局说清楚。”夏警官平常虽是游戏人间、玩世不恭的姿态,此刻因工作威严满满。
      其中那个腹部中刀的人还有什么委屈想宣泄,但一口气没拼上来就昏了过去,夏警官见状,让两个下属过来把那个麻脸男抬着赶到医院去抢救,其他两个人被另外赶到这的警察带走,走时那两个家伙不服地叫着,“你们凭什么抓我们,那个女人满嘴谎言,她就是个疯子……”
      这时刚刚离开的那个下属又回来,手上提着他刚刚吩咐去附近的商店买件女士衣物,他接过衣袋,把那件外套给她披到身上,“事情的结果是怎样,相信自有公道。”
      谭霄低着头,泪水蒙蒙,跟着他的步子,仿佛是梦游,那月光为她素色的颈窝增了一丝寒意,颇为心酸地咬着嘴唇,下一秒直接夺过他手中的那把刀,对着自己的心口捅去。
      “你这是做什么?”夏警官反应快,紧抓着那把刀不松手,神情异常肃寂,“不管发生什么事,最重要的是不要放弃活着。”
      “可是我现在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她木然地说道:“谁会相信我遇到的这种事,连他们那三个罪魁祸首都不承认……”
      她越说泪越凶,到最后整个人狠劲地撞去刀上,夏警官疾速丢开刀,却没推开她,导致这个女人顺势靠到自己的怀里。
      一股清幽冷凝的香味钻进鼻尖,他望着靠在自己身上的这个女人莹白的锁骨,心有一刹那的动摇,这样单薄的身躯,真的会追着那三个人赶?
      “为什么不让我去死?”她含着泪而问,在朦胧的月色下,里面仿佛有一团看不清的漩涡。
      “我是警察,首先考虑的就是减少伤亡事件的发生。”他正义凛然说道。
      她轻轻拭着眼角的泪珠,脆薄得仿佛下一秒就碎了,“夏警官,以前我对你的态度有点恶劣,我想跟你道歉,很对不起,发生了这种事你还能相信我,我很感激。”
      这个女人有一种红颜命薄的凋零感,楚楚可怜的美人他是见过不少,但大部分都是演戏,可眼前这个女人,他感到在凋零表面背后,有一种深邃的波澜,就像地震发生前所崩裂出的火光。
      但他并没有表态,许是多年来的职业习惯,对整件事依然持一个怀疑的想法,他观察了现场几遍,除了那几滩血迹,再就是墙上被铁棒敲打的痕迹,可是对比那痕迹的力道以及高度,持铁棒的人个子都不高,那三人的身高中等,而那个女人的个子也不矮,正好不相上下,从这些地方入手还真没个头绪。
      走了几步路后,她突然像电影里受到刺激的女人那样撑不住昏了过去,自己下意识里扶住她,她头上的血没有再流,看着虽然不是很严重,可多少还是伤到了。
      夏警官这二十几年的警官生涯,遇到过突发状况不少,也免不了出现受害人昏厥,对于女性他大都是礼貌地让下属联系市区医院过来抢救,但现在感觉到她单薄冰凉的身躯,他有一瞬间将许多年熟稔的那套程序忘了,不过他依旧习惯使然,回定心神后让几个下属带这个女人去了市医院。
      “叔叔,听说刚才这巷子里发生了一起持刀杀人案,具体是什么情况啊?”
      不知又从哪跑来一个年轻的记者,他手里举着照相机对着这边拍照,现在没有警察围着,想进来也并不难,很快就见前方围了不少人,对此议论纷纷。
      “目前还不能确定是什么案子?现场有打斗的痕迹,再就是这边过几天要拆迁,老早没人住了,而且也没个监控,两方各执一词,没个定论。”
      夏警官口吻透不住的疲倦,尔后瞅了自己侄子几眼,“你也挺有热情,这下班时间还特意赶到这里。”
      “‘新闻如鲜果,过时不堪嚼。’,这是我们新闻界流传最广的一句话,肯定得快速才能有价值。”
      “那你好好看吧,我现在还要去警局办点事。”
      “对了,叔叔,我刚才从那边的废弃场过来,你猜我发现了什么?”年轻记者神秘兮兮的说道。
      夏警官的目光突然一凝,手电筒在地上仔细照着,地上有几滴不起眼的血迹,他循着血迹走去,很快出到巷子尽头,这里堵着的那面墙被砸了个窟窿,他可以很灵活地穿进去。
      进来后,这是块废弃场,他看到这破土残墙的中央,竟有滩血,一摸,还有点粘稠温热,他蓦地想起刚才那个女人说,是在巷子拐口才扭打起来的,但这的血又怎么解释?
      “啊,叔叔,我刚才正想跟你说这,竟然被你发现了。”那个年轻记者有那么点蔫哒。
      夏警官舒展了下眉毛,瘦高的身躯在这身黑衣便装下显得极有一种优雅从容气质,然后叫了几个下属过来去了点样本,再跟着刑警大队去到警局。
      这几天谭霄在晥城的市区医院接受治疗,有轻微的脑震荡,幸好没伤到颅骨,休息几天就行。
      公司那边黎倩得知她进医院的事,在电话那头关心了几句,不过大都是问余宪是否有牵扯进来,谭霄只是讽刺笑笑,那个女人怎么可能会记得这三个就是她当初找的人?而后接连几天她就在医院度过,这期间陈海尧也打过几个电话,但自己一直不敢接,怕再把他牵扯进来。
      不过这些日子没遇到段宏垣,这样也好,免得碰面她又要解释半天,自从上次陈海尧那么一搅和,段宏垣基本就没联系她。
      那个被她捅伤的人则在另一个科室的病房躺着,这些天都有警察守在这里
      她恢复得差不多,这天下午准备办出院手续,那几个警察进来,对她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谭小姐,还请您配合现在到警局一趟。”
      她知道有些事还得自己去解释,至于是什么说辞,早就想好了一套。
      晥城警局远离市中心繁华地段,这里空旷绝迹,背靠着这晥城盛名久远的娄巍山,冬天昼短夜长,到的时候天开始黑了,路边灯光闪熠在这逶迤的街道上,远远望到娄巍山已成了青色背景板,俯瞰着这里一切。
      谭霄跟着那些警察下车,清寂的风拂过她脸上的伤痕,像是想感化她这颗冰冷的心,却只是愈加的麻木。
      那个被她捅伤的人还躺在医院,就没过来,警局里另外那两个人呆了有几天,见她一出现,看她的眼神都是想将她千刀万剐,如果不是警察把他们制住,恐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她面无表情地坐在审讯室里,这里感知不到时间的痕迹,除了隔绝在玻璃窗外忙碌的警局人员,就是让人无处可逃的灯光,让一切伤痕堂而皇之暴露在所有人的视野中,这里是公正之地,一切由不得人造假,却也没个安顿。
      审讯她的是两个年轻的警官,夏警官抱着肩膀站在审讯室外,目光一直停在那个女人身上,心绪百转千回,那两个年轻的警官跟了他有些时候,但愿能问出什么。
      另一头的审讯室,那两人个个一脸委屈,急着辩解事情的经过,特意强调这是持刀杀人案。
      坐在他们对面的审讯员是个中年警察,一面面翻着资料,“据我们重案组调查,你们三个人就有过犯罪的前科,就是六年前灿城那起轮jian案,坐了六年的牢,出狱了还死性不改……”
      六年前……
      夏警官的脸色开始凝重起来,看着那个女人的眼神正然几分,时间一秒秒流去,他斐然不动地站着,静候一切可有着落的时刻,之前晥城郊区焚尸案他就怀疑了这个女人,特意去查了这个女人的背景,果然,有点不对劲,系统只显示她今年的身份信息,而往年的信息却是一片空白,后来他索然放弃追查这个女人的底细,选择从那两个死者着手调查,后来果然证实他心中的猜测,那个高速公路焚尸案真的跟那个轮jian案有关联,至此,他开始大胆假设,也许是那个女学生谈啸雅做的。
      关键是谈啸雅是否在这个晥城,答案是肯定的,到后来有个女明星失踪更加坚定了他心里所想。
      说来也是那几天有舆论导向说那个女明星扯过命案,他极少了解这些娱乐八卦,也是唯一一次去翻了有关那个女明星的案子,竟发现了一个容易被忽视的问题,就是这两个不相干的人都跟同一个人有瓜葛。
      而今天这三个人更是当年案件的罪魁祸首,接二连三的出事,他不相信这是巧合。
      现在一切能印证他想法的怀疑矛头直指这个女人,但目前却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证明她就是凶手,这也是最费神的一件事。
      当结果检验出那把刀上除了有那个女人的指纹,并没有那三个人的指纹时,他就开始怀疑了,那是把在西餐厅用餐时切牛排的刀,上面验出有奶油的痕迹,去用餐怎么会把餐厅的刀带出来,并且还不被发现,除非……
      他的眉宇微锁,神色复杂,对眼前那个泪水涟涟的女人有了别的看法,真是有仇必报,富于伪装。
      “老师,我们问过了,那个女人回答得让我们找不出破绽,可是感觉不简单。”
      那两个年轻的警察经过一夜的审问,也显得筋疲力尽,夏警官拍拍那两人的肩膀,示意他们两人可以回去休息了。
      另一头那三个人被审得理屈词穷,个个瞪着眼,憋着脸,面对警官义正言辞的讯话,显得越来发虚,越到后面越是疲惫,索性打起瞌睡来。
      看来这个女人他得重新开始认识了,经过一夜的站立,要好好醒醒神,就到洗手间洗了把脸,忽然鼻尖又萦绕起那股幽香,掬在手心的那捧清水让他一度回忆起昨晚自己为她披上外套时,指尖所触到她那莹白的背,上面布满触目惊心的伤痕,微凉,背脊却是极有韧劲,是个百折不挠的女人。
      进到审讯室,那个女人一脸倦意地撑着下巴,这些天,脸上的伤已经消去许多,不知身上的伤怎样。
      “谭小姐。”他轻咳一声,开始问话,“那晚你说是去相亲,为什么要选择走那条偏僻的巷子?是否跟相亲对象一起?”
      “不是,是我提前离开的,当时我是想穿过那边等公交车回去,因为那条路到站台的距离近。”她的精神看着恢复了几分,努力笑着的模样显得有些让人心疼。
      夏警官有节律地敲着办公桌,注视着她忽闪的眼眸,如果这真是这个女人原本的模样,他倒是会有几分爱怜,不过想到自己的目的,便继续问话,“那把刀是西餐厅的吧?你怎么带出去的?”
      她脆弱的眼眸带着几分自嘲的意味,“我的忘性有点大,不记得我是怎么带出去的,等我出去到那巷子里,才发现我把刀带了出来,想返身还回去时,没有料到会发生后面这样的事……”
      说着她又落了几滴泪,他的身体前倾几分,姿态有股不怒自威,“你之前的口供里说,他们拿着这刀划伤你的手臂,可是我们检测出刀上并没有他们的指纹,可否解释一下?”
      她的脸上浮现出几分凄美的笑意,“你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我说谎?”
      夏警官眉眼微拧,深暗的眼神显出那种洞穿人心的光芒,“我始终都保持着一个怀疑的态度,只是心有疑问而已。”
      “这种难言启齿的事,原来你也不相信我,是吗?”她水色的眼眸似摇曳着一抹流光,如冰天雪地霓虹灯下的夜城。
      “公道自有公道的法则,在这凭证据讲话,谭小姐,事情具体是怎样,我想还请你解释清楚。”夏警官的口吻沉重了些,自带一份威凛。
      “我只知道当时我拿着刀防护时,有个人抓着我右手腕,就划到了我的左手臂。”
      “你说你和他们在巷子拐口处动刀,但为什么废弃场那里也有血?”
      她浅色的眼眸眨了一下,眼底撒一片影影暗暗,“我最初撒了个谎,其实他们是拖着我到废弃场意图不轨的,我伤了其中一个人,然后跑了,谁知道他们会追上来。”
      “按理那衣服应该在废弃场才对,怎么会在那?”他的口吻带着几分嘲讽。
      “夏警官,你是怀疑我捏造事实吗?”她眼里的失望与痛苦涌出,情绪激动起来,“那衣服是我趁机带走的,我以为我能跑得过。”
      他望着她这副不堪重负的身躯,心中开始判断她话里的真伪,“但为何最后报警的是那两个人?”
      这个问题令她一怔,而后微喘了口气,“我不知道。”
      “还是说有这么种可能。”他思考着,“是他们想到杀人灭口,让那个人在现场把你解决了,然后再报警。”
      她抱着双臂,强绷着神经不要让自己崩溃了,没有接他的话。
      “但这得是熟悉的人才可能会这样做。”他幽幽地补充道:“谭小姐,你的口供疑点太多,还不能给他们三人定罪,当然也并不是说你真的持刀杀人,一切还得等后续调查,你先回去吧,好好休息。”
      末尾是他故意强调的,想看看这个女人会有什么反应,但她仅是带着苦涩的微笑,善解人意的说道:“我明白,公道自有公道的法则,我们谁都没有擅自裁判别人的权力。”
      夏警官对此宽松一笑,脸颊竟显出酒窝来,“你是个好女人,会得到你该有的幸福。”
      他这和蔼平易近人的模样突然让她回忆起了外公,真有那几分相似的影子,她的心开始变得更加难过起来,真是脆弱,到现在还会被这种情绪打败。
      她越是压抑,喉咙越是哽咽,然后询问道:“我想在这多呆一会儿,可以吗?”
      夏警官闻言微微点头,给她递去几张纸巾,然后出去,但在此刻,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喧闹声,“陈总,你就评评理,我们也没招惹谁,那个疯女人拿着刀逮着我们就砍,现在还污蔑我们,我们一个兄弟受了伤,这医药费谁出?”
      听到外边的动静,他不由拧着眉,局里的警察都围成一圈了,他上前去大声喊道:“你们都围在这干什么?”
      其他警察纷纷让出一条道让他过去,夏警官过去,就看到那两人拉着一个身形清挺的人,不断地费口水诉苦卖惨。
      “但这件事算不得工伤,财务没有理由会报销医药费,况且,你们是有前科记录,集团都没计较还招你们过来……”
      那两个人直接撒泼,愤恨之下直闯谭霄所在的审讯室,得亏夏警官眼疾手快赶上前揪住他们,“你们两个,还有没有王法了?”
      谭霄听到轰动,擦干脸上的泪,掩去眸里的冷芒,抬眸望去,刹那间呆住,陈海尧怎么也来了?
      陈海尧也看到她,脸上的错愕愈深,紧接着他使劲推开面前拦着他的人,挤进审讯室里,拉着她的手臂,“你怎么会在这?”
      “没事,我先走了。”
      “别想走。”那两个人不依不饶道,“那个死婆娘诬陷我们,好歹把医药费给我们……”
      那一队队警察将那两人轰开,还这一片清静之地。
      陈海尧眼里隐着几丝杀意,下颌骨线条紧绷,“砰”地一声,冲上前,要跟那两个人拼命,那两个人猝不及防挨了两拳,拼死抵抗,他多少会点身手,狠狠朝那两个人踢去,这一轰动闹得整个警局都出动了,纷纷上前拉住他们。
      “陈总,你什么意思?是那个婆娘冤枉我们,我们根本就没有强jian她,虽然六年前灿城的那起案子是我们做的,但现在这……”
      “畜牲,你们对她做了什么?”几个警察连拖带拉扯着他的衣服,而他的眼底血红一片,全然失去理智。
      那两个人见他这副要吃人的模样,纷纷噤声,而后被那几个警察带下去。
      谭霄的脸色惨白呆滞,不明白那个男人为何还要这么为自己。
      夏警官端详着这两个人,眼神又深暗几分,心中开始有了另外的猜测,于是到他们面前,说道:“海尧,你们这是……”
      “她是我女朋友。”他咬着牙,压重音调,算是极好克制住了,若不然早该爆发,“我都不知道这些混蛋敢这么对她……”
      “夏警官,很抱歉。”她拉着他的手低头匆匆跑出警局,陈海尧已经知道了那三个人当年对她做过什么了,他这样冲动的人,怕下一秒再做出出格的事。
      出到警局外,依然是夜晚,只不过是另一个夜晚,而这座城市也开始被夜蒙上纷繁无定的面纱,青黛色的娄巍山影润碧苍茫,隔山灯火,仍有清风荏苒而至。
      “小雅,是他们,对不对?”陈海尧看着她低头不语,心中藏着无限心事,想到今天知道的一切,他怎能不痛恨,而自己竟不能为他做点什么,可真不是男人。
      “我去杀了他们。”
      他暴怒地吼道,返回原路跑去警局,谭霄大惊失色赶上前去拉住他,“不行。”
      “我不能忍。”
      他不管不顾地跑去,谭霄紧紧环住他的腰,“不行。”
      刚好那两个人出来,不知从哪叫来一辆拉客的摩托车,悠哉悠哉从他们面前过去,陈海尧的眼睛一片血红,大力奔向那辆摩托车。
      “妈的,那个死贱人什么时候搭上我们陈总的?今天怪我们吃了个闷亏,下次遇到,哼哼……”
      “唉,陈总心情不好,这年头工作不好找,别得罪了,快走快走……”
      那两个人一路骂着,整条街都在回荡着他们的不堪入目的污言秽语。
      谭霄环着他腰的手臂失去力量,一个不慎就摔到地上,他发觉后猛然回头,见她摔得还不轻,忙跑过来,“你怎么样,有没有摔着?”
      路灯下,两个人的身影被拉得有些错杂,他背对着路灯,望不透里面那团暗影,她脸上的神情像被注入一派清辉,很美,也很破碎。
      陈海尧心疼地抱她起来,发现她轻得像一片羽毛,随时会被风吹走那样。
      “海尧,不要插手我的事。”她颤栗的声音从胸腔里发出来。
      “你背负了这么多,我却什么都帮不了你,是不是很没用?”他的眼里凝定着一股化不开的痛恨,“是啊,之前除了对你说不要走那条路,却没想过你心中的不甘,你的怨和痛。”
      她从他的怀里下来,发出梦游似的痴笑,空旷的街道上,这满地的落叶只觉心底凄凉,她的声音哑得只有两人能听清:“不要把我看得那么脆弱,你知不知道是我要杀他们的,谁知道夏警官会出现,所以我才想的这个办法,他应该知道我是谁了,只不过没有证据。这次没让他们坐牢,真是便宜了他们三个。”
      这话砸得他胸口要喘不过气来,他直愣愣地盯着眼前这个女人浸着笑和泪的眼眸,半晌闷然开口:“就因为要报复,把自己伤成这样?”
      她撇开看他的目光,脸颊的骨骼隐隐突出,“你爱我,这份心意我知道就够了,如果你不爱了,那也无所谓。”
      陈海尧揽着她的肩膀,让她靠紧自己,“别再做傻事了,跟我回家,行吗?”
      眼前空旷无际的马路,从头顶上瞥见的黑不见底的夜空,只觉深邃,只觉高肃。
      他牵着她的手,凉得几乎浸到他心底,这深夜,更觉冷落。
      “如果困,先躺下。”
      她躺在后座,弓着手臂搭在自己的额头上,慢腾腾地问出一句:“那三个人是你的员工?”
      “腾龙地带的这个工程项目,当初就是人事部找的人。”他启动车子,缓缓朝前方驶去,“几天前人事部给我打电话,说在这边的三个人出了事,那两个人闹着要财务给医药费,今早没什么事,工地那几个施工大队让我过来看看,没想到你也在,这几天给你打过电话,但是都没接……”
      “对了,你有那三人的信息资料吗?”
      一般这种短期工作,个人信息是会录入系统,她想真正确认陈海尧知不知道那三人的底细。
      他听出她像是处心积虑着什么,心下意识里沉重起来,意识里明白她接下来是想做什么。
      “可以找到。”
      她的眼中浮溢出几分万籁寂灭,像是感慨着什么,“今晚的月还是这么冰冷,六年前也是这样的月亮,每次看到它,眼前就会浮现起那些事,我那时甚至觉得,你会不会抬头看看这月亮,看到我被他们折磨,你会不会出现过来救我……但是事情已经无可挽回,我也明白,幻想被人拯救,是愚不可及的事。”
      他的眼里泛出几滴泪,却无力辩驳,事实上当年他联系不到她人,赶着火车去灿城,一夜未睡,却得知她回家了,而自己不放心又回了趟她的家,谁知她根本就没在家,当时他们报警了,却没任何实质性的消息,两人又到灿城找了几天,再后来她外公主动联系他,她没事,只是跟朋友去游玩了,他当时竟听不出她外公的声音在强忍着痛苦,他不放心,又打了好几个电话,在灿城漂泊了一夜,最后是再也联系不到,学院那边摧他赶紧交论文稿,他只得再回学校。
      直到后来几个月,真正联系到她时,她却是跟自己提分手,那六年里他从来没有怨过她的心狠,跟她在一起的那段时光,自己是了解她的,就想着大概真的是情缘已尽,而自己也满心投入到工作当中,选择忘掉那段情,蹉跎岁月到多年以后的今天,他才真正得知当年的真相。
      她没有再讲下去,眼眸空洞地盯着车顶,就这样回到他的家。
      他的家还是那么温暖,那光晕累聚在所有能看得到的位置,浮漾着暖暖的柔光,家具摆设恰如其分地显出淡雅清新的格调,这次客厅里的一角多了一张长桌台,上面摆了些工艺品,还摞着一叠图纸。
      陈海尧想她还没吃饭,就系上围裙到去厨房做了几份热菜,而谭霄自去洗手间,该换药了,于是慢慢脱掉身上的衣服,肩膀到后背那片均是红肿,从医院带回的药还在身上,于是匀了点药膏去涂抹那淤青的地方,这些天身上的伤比之前好了许多,再涂几天就能够真正恢复。
      后背抹起来有些费劲,她尽可能忍着疼一点点往后匀抹着,垂下的眼睫毛下有片片剪影,温和柔美。
      忽然她感到后背有一阵温热的气息拂来,心一震,抬头看到镜子中出现了一张清俊的脸,他比自己高出一个头,正垂眸给自己的后背抹药,指尖微暖,怕摁痛到她,力道适中。
      “可以了。”他把药放在洗手台上,移开视线,“我做了晚饭,你先过来吃吧。”
      她收好药瓶,穿好衣服后很听话地去到餐桌,在这片岑寂里,又无故望向玻璃窗发起呆,一眼望去,疏影憧憧,倒影背后又是无限的黑暗。
      “你喜欢的虾仁丸子,还有娃娃菜。”
      他已经给她盛好了饭,谭霄才才倦怠的混沌里抽回神,朝他轻轻笑道:“谢谢。”
      “跟我又说什么谢啊。”他满心欢喜地坐在她的对面,“吃啊。”
      这顿饭依旧很平淡,却又有意义,在这些漫长的岁月里,可能只是一刹那消逝而过,但此刻汇聚着从所未有的光亮。
      他做的饭菜很可口,她的胃口出奇的好,
      她主动去厨房洗碗,这间厨房洁净别致,桌台不见半点油渍,看起来是经常清扫的,上方的橱窗里碗具整齐细致地摞在一起,她打开水池,挤了点洗洁精,蘸点水洗了起来。
      那三个人她现在还得从长计议,现在不可莽撞,自己被仇恨蒙蔽得丧失理智了,才让那个警察更加怀疑自己,曲诺回来了,那些照片到时有的是用处,姜如雯那边得尽快了。
      “不会放过他们的。”
      她咬着牙低语着,嘴角扯出一个阴险的笑容,眸里寒光嚯嚯,几欲迸发出来。
      “咚”
      碗从自己的手中滑落到水池里,水还在哗哗地放着,她的腰倏然一紧,头顶就拂过一阵微热的鼻息,谭霄差点摔了个趔趄,想挣扎却动弹不得,“放手。”
      他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拥着她的肩膀,“不放,你答应我,不要再做那些事,要做也是我来做。”
      “你疯了?”她没有再挣扎,而是平复思绪,凌乱的头发垂着两颊边,显得颇为困倦,说这话时透着满满的疲惫。
      他不言语,她看到他清瘦高挑的影子映在墙上,自己的心有了一点安恬,沉默里阖眼靠在他的胸口上。
      良久见她没有动静,他轻轻开口,“困了吗?”
      “你不怕我会利用、会伤害你?”她哑然出声。
      他的脸埋在她的颈窝里,声音像呵在寒夜里的暖气,“那你坦率地告诉我,我到底有什么可以让你利用?”
      她的手紧抓着边台,心里的坚冰开始渐渐融化,眼尾的红晕愈浓,眼睫毛蹁跹的扑动着。
      既然不能阻止,索性就沉默,他们不再说话,全然封锁在各自的心里的默契也开始归于沉寂。
      这夜依然很平淡,她安心地躺在榻榻米上,让厚重的被子严严实实地盖到脖子,只露出那张轮廓清刻的下巴,这样她又仿佛成了一只惹人爱怜的猫。
      他洗完锅碗后,将手擦干净,就来到房间里,看着她熟睡的脸,手指轻微抚过她轻颤的眼睫毛。
      “阿嚏。”
      她猛地打了个喷嚏,身体开始蜷缩着,脸枕着自己的手,鼻子轻轻皱着,似乎梦到了不开心的事了。
      窗外那轮巨大冰冷的月已在窗外现出,它诡异又沉稳地驻在上空,由乌云飘过,它亦岿然不动,陈海尧深感不安,就如某种不好的预感那样。
      这时她的反应开始强烈起来,死抓着被子,细瘦的手指不住颤抖,低低呓语着,“海尧,海尧……他们过来了……”
      他的心一乱,急忙把窗帘拉上,屋里瞬间静谧下来,她变得乖顺起来,又开始抱着被子弯起身体往墙那头靠去。他关过灯,一只手臂轻轻拥着她的身体,另一只手掖好被子,轻轻抚着她的脸庞,借着零碎的光影,他仿佛看到她的眼睫上留有某段回忆中的余韵。
      我爱你,所以接下来的罪恶由我来为你分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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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逝影吟空梦
    故事偏向阴暗与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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