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起

　　白洛身影一闪，已经从左侧晃到了右侧，并挥舞着洛眠得意地朝夔牛笑笑。夔牛瞬间知晓自己被耍了，愤怒地又吼一声，狂甩了甩头，又张开血盆大口，这次火光更盛，范围更广，根本没给他躲藏的余地。
　　白洛不情不愿地竖二指，在自己身前形成了一道水波屏障。虽然看似弱不禁风的样子，还是稳稳地将火光挡在身前两丈。
　　“原来，你就这么点本事啊。”
　　下一瞬间，白洛以几乎瞬移的速度接近夔牛，蓝波乍起飞进了夔牛的耳朵里。夔牛拼命晃身想将恼人的小虫甩到水中，都被他东躲西闪避了过去。
　　就在此刻，一阵箜篌声音传响，似在空谷中悠荡徘徊的林风，幽静而空灵。调声从平转急，嘈切错杂，曲调有些古怪，正是《凤求其凰》。
　　声音不疾不徐传进了夔牛的耳中，趁这怪物愣了片刻，白洛赶紧从它身上飞下，又落在了凤颜后方。抄起洛眠，开始合奏。
　　箜篌与萧，皆有空灵之音。在石洞中碰壁回响，恍若仙乐。殊不知这轻柔的歌曲中却暗含杀机，夔牛自己陶醉了片刻，突然单腿一软，巨大的牛身滩了下去……睡着了。
　　二人又颇有默契地弹奏了一阵，以确保看似木讷的夔牛是否在装睡。在听到细小的鼾声从牛鼻子中发出后，又颇有默契地一起停奏。
　　“走吧。”白洛一挥手，三人跨过牛身，落到了另一个平台。
　　凤颜触碰着石壁，蹙眉道：“这应该已经是尽头了，那夔牛在这里，到底在守护什么呢？”
　　白洛望望四周的空间布局：“会不会是密室？”
　　“密室？”凤颜眉间一挑，点头道：“很有可能。”
　　“那咱们分头找，你去那边。”
　　白洛挥挥手，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以多年在寻仙阁学到的经验，先小声地扣了扣石壁，然后大开听识，细细感觉里面传来的回音。
　　当他走到最角落时，敲石头却传来了不同的声音。差别很细微，但这里却像是个镂空的建筑。
　　“凤颜，来看。”
　　凤颜带着云安一落而下，也学着白洛听里面的动静。
　　“很空。”凤颜评价。
　　“那机关在哪？”
　　“应该就在这附近。”凤颜向四周望去，最终定格在了夔牛身上：“它应该是一直在这里看守的神兽，开门的机关会不会在它身上？”
　　白洛点点头：“有道理。”可下一刻又进入了沉思，机关在夔牛身上，又怎么打开呢？”
　　“是……重量吗？”云安怯生生道：“夔牛终生在这里看守，也没出去过，况且它还是单足，行动不便。如果将它换一个位置……”
　　白洛颇为赞赏地看着云安；“不错，这成人礼没白过。”
　　“我有伏魔网。”凤颜说着手中翻出一个网来：“你来？”
　　白洛接过伏魔网向上抛去，自动扩展成一个巨型天网来，笼罩整个石洞上方。随后打了一个响指，巨网脱落沉下，将夔牛包裹在网中，吊上天空。
　　再看夔牛，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似乎睡死过去了。
　　突然，白洛感觉石洞一震，然后是背后轰隆一声巨响，转头看去，却是后面的石墙向两侧并拢，敞出了中间一道路来。两侧很窄，只许一人通过，到路尽头有楼梯向上延伸，不知通往何方。
　　白洛虽然在寻仙阁贪玩，但是基本的理论常识还是懂得的。看到这样的密室没有着急进去，而是在地上拣了一块有些重量的石块向里砸去，果然里面一顿咻咻狂响，乱箭齐发。等冷箭耗尽，白洛让凤颜和云安在后，自己先走进了密室。
　　一路小心提防，可除了门口的暗箭也没有其他机关，想来设置密室的主人以为一个夔牛就足以对付来访者。
　　还没登上二楼，一阵冷气先行袭来，就像北国正月彻骨的寒风，吹的白洛倒有几分熟悉。顺着又陡又窄的楼梯上去，一缕微光点亮，却不知有什么。
　　推开半虚掩的木门，终于进入了密室。这里出奇地大，四周竟无一点陈设，只有整栋墙上雕刻了花的印记，花名却看不出。还有中间搁置了一台寒冰棺材，而寒气与亮光都是从棺材中散发出的。
　　他回头瞅了一眼凤颜，二人祭起法宝一起向棺材走去。
　　越靠近寒气越重，凤颜属火倒影响不大，看向白洛却有些瑟瑟发抖，蹙眉道：“你是冰族人，也会怕冷？”
　　“谁说冰族人就不能怕冷？？”
　　凤颜不语，缓步靠近棺材。确认四周不再设置结界后，终于到了寒冰旁边，看到了其中人。
　　躺在寒冰中的是位女子，因为寒冰施咒的缘故还保持着死前的相貌。仙龄不大，却死态坦然，看着像是不惧生死。面容清秀，还留存笑意，能想象出生前的美貌动人。一袭紫衣飘飘，绣有花纹图案，细看竟与石壁上雕刻的花样相似。她长发飘散，只简单地绾了一个流云簪，头额处戴了一个用小紫花编制而成的花圈，白洛看这花熟悉，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曾在若霖宫见过，花名叫……蓝花楹？
　　他突然想起什么，看着棺材中微笑的女子……蓝花楹？
　　再看她身着的紫衣，和任苒的穿着有几分相似……
　　白洛不禁浑身一抖，猛地朝凤颜看去，见她垂着双眼，目光木讷地盯着棺材的女子看，不禁向后踉跄两步，差点跌坐在地上，赶紧被云安扶住。
　　“凤颜，她是……”
　　“是啊。”凤颜双眼迷离，痴痴地发愣了半晌后，嘴唇翕动喃喃道：“她怎么在这里？”
　　“怎么会。”白洛感觉背后冷汗直冒，思绪交杂，脑中错乱一片：“芩妃娘娘，不是应该葬在天宫云墓吗？怎么会在这里？又是谁将她带到这里的，还能驱动夔牛看守？”
　　一切都无人能给予回答。
　　下一刻凤颜突然发疯般地冲到寒冰中，隔着沉重的冰块，指尖不断在冰上滑动着：“母妃……”
　　“母妃，我是颜儿，好久不见……你睁眼看看我好不好？我今年算起来，已经九百二十岁了。”
　　“是啊，时间过的好快，您在我面前倒下的时候，我不过就是个三百多岁的孩童，如今我长大了。”
　　“母妃，我现在长大了，正在查案，我很想知道到底是谁害了您。可惜我能力不佳，查了半天还是扑朔迷离，毫无进展。您不会嫌我笨吧？”
　　凤颜垂下眼帘，没有痛哭流泪，却低低浅笑起来。
　　“那你说，谁会将芩暮娘娘的仙身送到这里来？”白洛虽然知道每当凤颜提及她母妃时都会情绪极不稳定，但湖底密室不能久留，有些谜团还是要尽早解开。
　　“想来，能将我母妃藏到这来，还放出夔牛看守的，也只有我父君了。”
　　“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想必是因为母妃身份低下，他觉得不配葬在云墓罢了。”凤颜突然抬眼，尽是寒光。
　　白洛想了想，却摇摇头：“如果是这样，大可不必设置密室与夔牛。我想，这里一定还藏着什么秘密，一个天君不想让世人知道的事，只不过咱们都没有发现。”
　　“哦，是吗？”凤颜惨然一笑，显然仍旧没从刚才的情绪中走出来，目光还是分散着，对着那副冰馆继续自言自语： “母妃，我见到了任苒，您亲自选定的接班人。我一开始很不理解，她不聪明，甚至还有点笨，最简单的法术都学不好。但后来我才明白，您就是想让我成为向她一样平凡的人。可惜，我今世可能都无法做到了，您会失望吗？”
　　“母妃，虽然父君不喜欢我，但我无所谓。我离他很远，更不需要任何人关怀。有的时候，甚至很多时候，我都不再想过这样的生活，我想去陪您，虽然我不知道那是哪里。”
　　“娘亲，你在哪？你过得可好？”
　　凤颜笑着流下泪来，浑身发抖，还颤着白光，瞳孔从浅棕色转为诡异的火红色……
　　白洛心头一慌，没想到芩暮会对她的打击如此之大，如果再这样下去，会有神智不清的风险。情急之下他抓住凤颜的双臂，紧紧盯着她空洞见不到底的双眼：“凤颜！出来！”
　　笑声更甚，头上的步摇琅珰作响。
　　“凤颜，你听着。我知道这对你的打击很大，但现在不是悲伤思念故人的时候。这间密室的情况咱们不清楚，一定要尽快出去才行。但天君为何把芩暮娘娘转移到这里的谜底还需要你来揭开，所以你现在一定要清醒过来才行。”
　　“可查出来，又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意义！逝者已逝不可追，但她的仇人还有可能在这个世界的某处逍遥。你必须找到那个人，现在摆在面前的就是线索。”
　　凤颜眼中大片的红莲闪了闪，黯淡了几分。
　　“好了，芩暮娘娘她还在看着你。”
　　火红的瞳孔中流下一滴泪来，同样散发着滚烫的红色。
　　“乖，不哭了。”
　　凤颜怔怔地愣了几秒，浑身散发的白光逐渐褪去，然后瞳孔闪回了原本的颜色，用袖口拭掉满面的泪水。
　　“那现在该怎么办？”
　　白洛思索了片刻，犹豫道：“入魂。”
　　凤颜蹙眉：“为何要入魂？”
　　“如果能进入芩暮娘娘的魂，这样能知晓她的死因。只是入魂之人风险很大，要不……我来？”
　　“我来”凤颜很快打断了他的建议。
　　“那好吧。”白洛也想不出来更好的方法：“进入魂魄后，记得用乐声跟我联系。”
　　凤颜点点头，祭出箜篌来，双手随意拨弹，音乐嘈杂错乱。头顶的一缕红色烟雾飘出，无息进入冰棺中，飘入了女子的头顶。
　　“凝神，不要分心。”白洛嘱咐道：“一，她是如何死的？”
　　片刻后，箜篌空响，一个空灵的女声传来：“在体内凝结冰凌。”
　　白洛愣了愣：“这……是自杀？”
　　“确实。”凤颜冷冷道：“可伪装不是你们寻仙阁的惯用手法吗？”
　　“旁人无法控制人体内的情况，即使是寻仙阁也无法用这种手段伪造。”
　　世界似乎沉默了很久。
　　“如果是自杀，那么……”
　　白洛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为自己荒唐的想法倒吸一口凉气，瞳孔充满了震惊之色，声音有些颤颤道：“你可否看到仙身？”
　　“能。”
　　“右臂可有纹案？”
　　“有。”
　　“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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