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靠谱肥啾算命摊

　　想也是，那科场鬼一心只读圣贤书，恨不得把头埋进书里，又怎么有闲情逸致去拉琴。只是他们来时默认就一个鬼怪作祟，也没多想这不合理之处，以为超度了科场鬼就万事大吉。

　　没想到还有。

　　一直一语不发的哥哥默默掏出助听器来戴上，大约是话说得少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干涩，音量也稍大：“会不会是我的问题？”

　　林雀让他吓了一跳：“怎么说？”

　　哥哥目睹了刚才家中的怪事，经历了不敢置信、恐惧，再到勉勉强强能接受，这时候推测原因也只能往鬼怪作祟的方向想，可他认为鬼怪也不会无缘无故到这儿来，像他弟，是因为坚持考试才招惹了科场鬼。说不定他招来的鬼也同样源于他的执念。

　　他道：“我一直很喜欢小提琴，拉得不太好，只能当个业余爱好，但是现在连把它当爱好都不成了，我拉不了了。”

　　虽说听障人士可以靠助听器解决一些交流上的障碍，但这毕竟治标不治本，何况弦乐器对听力要求高，耳聋了弹个钢琴还有可能，拉小提琴实在困难。

　　起初他也没放弃，在医院治疗不成，还到处找偏方，然而一点用也没有。久了之后他就开始郁郁寡欢，明明戴上助听器也能大致像以前一样生活，但他却失去了和别人交流的意愿，工作也辞了，每天花大量时间坐在家里发呆。

　　林雀抿唇：“这个听你弟提了一点……”这兄弟俩都挺倒霉的，其实前面那个科场鬼不止影响了眼镜男的运势，和他长期生活在一块儿的人也会受到波及。如果非是哥哥命中注定遇到坎，那吃药致聋这种事也可能是长久以来鬼气浸染导致的。

　　哥哥又说：“我猜可能也是因为我想拉琴的执念太深了，才招惹来一些鬼怪。”

　　眼镜男也道：“是，我哥和我都挺一根筋的……”

　　林雀挪步到那间放了小提琴的房间门前：“我们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门没锁，一拧就开了，小提琴被装在琴箱里，放在房间大衣柜顶上，因着那兄弟两人都有些害怕，是林雀踩着椅子去把小提琴取下来的。

　　从刚才到现在，这小提琴一直响个没完，林雀越靠近，这琴响得越大声。

　　而且这琴声实在称不上悦耳，也难怪会遭到街坊四邻投诉。

　　林雀皱着一张脸，拿下来后一手捂住一边耳朵，另一手没办法，打开盒子，想看个究竟。

　　就在他打开盒子的一瞬间，此琴发出一声极高分贝的乐声，如同凄厉鸣叫，几乎能将人耳膜划破。

　　随后几根琴弦像是再也承受不了一般，噼里啪啦地一根接一根断开。

　　于是这琴终于不再发出怪声。

　　林雀转头看向门边站着的眼镜小哥和他哥哥，哥哥见到琴弦绷断，叹气别过脸去。

　　林雀也不知怎样安慰人才好，或许早些抓到罪魁祸首是对这位哥哥最好的安慰。他招招手，雪青飞到他边上，他问：“是没什么鬼气吧。”

　　雪青道：“是没有。”

　　林雀将琴小心翼翼捧起来，先是仔细嗅了嗅：“……但是好像有很淡很淡的妖气？”

　　光是闻气息，林雀也闻不出是个什么东西，他开始端详这把琴。这琴是好是坏林雀无从分辨，他对这类东西一窍不通，只能看得出琴主人对琴应该是很爱护的，琴身干净光滑，像是有经常上护理用品的，看上去和新买的也无异。

　　然而这么一把备受主人爱护的小提琴，背上居然让林雀发现了一个小小的蛀孔。

　　蛀孔很小，微不足道，不仔细看可能看不出来，但对于一个爱琴人士来说，应该不会错漏掉琴上的一点点毛病。

　　林雀捧着琴走到那哥哥身边，将那蛀孔的位置指给他看：“你之前有发现这个蛀孔吗？”

　　那哥哥凑近前去，摇了摇头，他想接过琴来，又怕打扰林雀他们做事，抬了抬手，最终又作罢了。

　　眼镜男充当了哥哥的代言人：“他耳朵不好使以后拉过一次，效果很差，就没再碰琴了，后来都是我时不时帮他护理这把琴，但是我可能没那么细致，我也没发现有蛀孔……请问这蛀孔，是有什么问题吗？”

　　“里面有小虫子。”林雀说。

　　伴随着林雀这句话，原本消停下来的小提琴又开始了，弦是不能出声了，可琴体里头开始“咚咚咚”地响。

　　林雀对着那琴凶了一句：“你给我安静！”

　　“……”

　　那虫子像做垂死挣扎一般，最后再敲了一下，才归于沉寂。

　　雪青站到林雀脑袋上：“真有小虫子啊，在哪，快让我看看。”

　　林雀挥手把雪青拍了下去：“你猜出来是什么虫没？”

　　“让我站会儿怎么了，”雪青抱怨一句，又问，“是那个？”

　　“下次我也站你头上，”林雀道，“我觉得应该是那个吧。”

　　眼镜男和哥哥听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迟疑了一会儿，眼镜男问：“那要怎么办，要把琴拆开吗？”

　　林雀回头看他：“那倒不用，你家有墨水吗？”

　　现在人不写毛笔字，并不常备墨水，尤其眼镜男他们还是在外租屋，更没有这种东西。

　　不过眼镜男听完立刻跑下楼去了，几分钟后他气喘吁吁回来，将买回来的一瓶墨水递到林雀手上。

　　林雀取了几张面巾纸，吸饱墨水之后放到那蛀孔边上。

　　墨汁的香气溢开，起初琴上并无动静，林雀和雪青耐心等着，另外两人不知他卖的什么关子，又不好问，也只能耐着性子等。

　　过了一会儿，一条背上绣了金线的绿色小虫缓缓从细小蛀孔里钻出来，情不自禁奔蠕向那团浸泡过墨汁的面巾纸。

　　“抓住了。”

　　林雀捏住面巾纸，那只小虫就挂在面巾纸上，看起来摇摇欲坠。

　　眼镜男盯着这虫子看，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难不成您是想说，我们家最近这噪音都是这虫子造成的？”

　　眼前这虫子看起来实在没什么杀伤力，即便现在他开始相信世上是有一些人类未曾了解之物，但以前从文艺作品里看来的大多都是什么九尾妖狐，哪听说过虫子还能成精的。

　　林雀晃了晃那团纸巾：“小虫，问你呢，你说是不是你天天搞些噪音扰民？”

　　那虫子本来吸墨汁吸得如痴如醉，被林雀这一句话喊得如梦初醒，吓得嘴一松开就要往下掉。林雀十分嫌弃地接住了它，却听这条东西持续发出高分贝的呐喊：“啊啊啊啊你不要过来你不要吃我！！！”

　　众人：“……”

　　经历了一天神神鬼鬼的事，如今看到一条小虫也能开口人言，眼镜男他们竟然也不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林雀：“……”

　　林雀觉得自己的耳朵也要被它喊聋了：“谁要吃你了！你给我小声点！不然现在就捏死你！”

　　虫子看了看林雀，又看了看林雀边上盘旋的小翠鸟：“……QAQ。”

　　小虫子在林雀手里还是感到恐惧，本来它就很小，现在更是缩成几乎能让人直接无视掉的一团，也不敢再说话。

　　林雀先没管这小虫，反而去问眼镜男的哥哥：“朋友，你看看这小虫眼熟吗？”

　　眼镜男：“您这是什么意思？”

　　瑟瑟发抖的小虫子：“是他把我带回来的！”

　　哥哥从刚才就一直不太说话，看到这小虫的时候他明显有过一瞬的怔愣，但没有立时说什么，如今连这虫子自身都出来指控他了，他也只得承认：“确实是我带回来的。”

　　他自从意外耳聋，就开始到处找法子治自己的耳疾，这小虫子也是他听江湖郎中说能治耳聋所以才带回来的，只是带回来还没来得及试试，虫子就不知所踪了。

　　他本以为用虫治病只是土方子，没承想这虫竟然是妖物。

　　林雀向不明所以的眼镜男解释道：“这虫子叫鞠通，能治耳聋，放在耳边一会儿就能让人听力恢复如常。”

　　小虫鞠通骄傲挺胸：“是我！”

　　“……”林雀低头看向掌心，训道：“你什么你，人家请你回来治病，你在人家家里干什么？”

　　鞠通听罢这话又缩了回去，一开始无话可说，后来又忍不住为自己申辩：“他们家有鬼啊！那么大一个鬼天天在那读什么唯物主义什么哲学！很吓虫的啊！那我又不会别的，只好躲到琴里，我想用琴声震慑他，把他吓走来着，我又不是故意的……”鞠通越说越小声，到最后近似于一些嘟嘟囔囔。

　　林雀：“那鬼有搭理你吗？”

　　“没有，他很认真学习的，”鞠通又吼道，“那又怎么样！！那人家就不能怕鬼吗！”

　　其他人：“……”

　　谁能想到这事儿到头来是一场虫妖怕鬼引起的闹剧？

　　眼镜男还是没想明白：“这么小一个虫子，是怎么拉得动小提琴的。”

　　“它不用拉，”林雀看了小虫一眼，解释道，“古籍上说这种虫子喜欢钻进琴里，能让琴自己响起来。不过我听说有鞠通的琴那音色都是很好听的，你那响的叫什么玩意儿……”

　　小虫扭扭：“……是我太菜惹。”

　　雪青飞过来，小虫又往后缩了一点。雪青道：“阿弥陀佛，那鬼都没了，你还在那搞些噪音作什么，还那么激烈，把人家琴弦都搞断了。”

　　鞠通又开始咆哮：“没有鬼但不是有鸟吗！一样很吓虫的啊！！”

　　雪青：“……我也不吃虫的，我是佛家弟子好不。”

　　本来以为这小虫会说“谁知道你是佛家子弟啊”，结果它却说：“我才不怕你！我……我是怕这个长着人形的大鸟！”

　　被叫大鸟的林雀一愣，瞥了身后两个人类一眼，低下头去用气音问：“你看得出我不是人？”

　　小虫还是有些怕，但很努力在虚张声势：“是啊……你别吃我！”

　　林雀：“……不吃你，又小又没肉，说不定还难吃。”

　　这倒是挺令他惊讶的，化形以来遇到那么多人都没看出来他是个妖怪，偏偏这只食物链底端的小虫感觉到了……或许是因为鸟类吃虫，让虫产生了这样的危机感，又或许是别的……林雀不知道。

　　接着再问鞠通看不看得出他是什么鸟，鞠通却说不上来了，只说能感觉到是个大鸟，别的一概不知。

　　……

　　不过这也不是事情重点，总之这兄弟俩的事算是解决了，长期在他家徘徊不散的鬼魂已被超度，能治耳聋的小虫也在众人安抚过后答应帮这家的哥哥恢复听力。

　　林雀带着雪青回去，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出电梯时在一楼碰上一个向他们微笑打招呼的中年妇女。

　　林雀有些茫然，也颔首致意，走远了就问雪青：“刚才那个你认识吗？……确实那个人身上有点妖气，好像是我们同类？”

　　雪青道：“认识啊，姑获鸟姐姐。”

　　说到这个名字林雀就清楚了，这在他们族中算是挺知名的一个妖怪，曾经因为痛失自己的幼子，转而开始做起收养孤儿的事业。不过林雀一直只听说过其人，却未曾见过庐山真面目。

　　正想跟雪青再打听打听姑获鸟的事，林雀的手机响了。

　　“等等啊，是我……徒弟，”林雀对着雪青提戚寒枝时还颇有些不好意思，他停下脚步，接起语音通话，“喂，怎么了小七？”

　　“看左边。”

　　林雀依言扭头，就看见戚寒枝把车停在这小区门口，自己虚虚倚着摩托车。

　　林雀眼睛一下亮了，小跑过去：“你怎么来了？”

　　戚寒枝看一眼林雀，又看了看跟在林雀身后看起来跟他形影不离的蓝色小鸟。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语气也很温和：“师父怎么不叫我一起？”

　　雪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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