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婳

作者:虞之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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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倥偬岁


      满天星斗杂乱无章,烦;夜风来去不解人情,烦;人头攒动鼎沸喧哗,烦烦烦。
      越是沙场上奋勇的,在酒肉前越是当仁不让,随都传入城的旅贲将士便是如此,先前还随将军奔波山野,此刻却在司马宫中大快朵颐,真是鱼虾填饥腹,米酒润寒肠,且将快活今朝尽,哪管明日葬他乡。以致于分明少了三百人,却无人问津。
      姽婳从主席上起身,拎着酒壶就往客席步去,与军士逐个问嘘斟酒。旅帅与百长齐刷刷肃立,捧着心儿等她环顾过来,只这一丝儿的空隙也没闲着:
      “公族血统真没话说,是个美人咧,却混在男人堆里,好不危险……”
      “啧啧!看她身边拱卫的武士,你近她一步试试,不大卸八块算你走运!”
      “你个见风使舵的,简直灭我旅贲威风!”
      “什么你呀我的,司马统领三军掌御武事,旅贲岂能例外?将军那脾性想是没少给她苦头吃,谁知这小公主越挫越勇,真让人汗颜哦!诶,那谁谁与她过过招,如何?说说。”
      “心胸开阔看在眼里,礼贤下士暖进心上。”
      “酸!”
      “哼!你不酸。你不酸还杵在这等司马来赐酒!一边去!”
      “我、我……我就杵这,你管得着么!宗族贵室整日藏得紧实,好不容易见个活的,哪能放过!”
      “哈哈……”
      “嘘!过来了!”
      像是一掌拍散了苍蝇,顿时宁静,个个喜上眉梢,比吃赏领俸还激动。就见那貂衾人影,飘着发辫,拎着酒壶,一步一步占满眼帘,那春风化雨的笑容,堪比明月,赛过芙蓉。
      “是你?”
      见司马含笑而视,旅帅受宠若惊,话也说不利索了:“司、司马还记得小臣?”
      “旅帅羊之期。”姽婳在他面前站定,笑意融融:“那日多亏了你,我才得与将军一会。”
      “哪、哪里!司马足智我谋,吾辈诚伏!”
      几个回合下来,军士本就对司马蒙生好感,又见她如此平易可亲,就更加见异思迁起来,心潮逐波倒,真是挡也挡不住。
      “哦?”姽婳却挑眉,瞅了眼前面虚空的右席,好不无奈:“我以为你们嫌弃我。”
      好端端怎得惆怅起来!众人心头一揪,忙不迭摇头,纷纷阐明忠心:
      “我等几番冲撞,司马皆不计较,还熬着夜与将士同食同坐,纵是石头也暖了,万万不敢再有异心!”
      “正是,正是!司马待我以德,我报司马以忠,日月可鉴!”
      “今后司马但有吩咐,舍生赴死绝无怨言!”
      姽婳只是笑,拎起酒壶与每人斟上,正待众人品尝杯中滋味时,做不经意状说道:“只可惜我这一片心意却有人不屑一顾。”
      见司马神色郁郁,羊之期忙问:“敢问司马指得是谁?”
      “唉!”姽婳重重一叹:“不知是哪里疏忽,我设宴犒劳本是好意,但将军却久不现身!想是今日玩百僵时输得太惨,惹他心烦也。”
      这一说,众人才惊觉将军果不在席上,正待不知所措时,却有一百长突然说道:“傍晚时我见将军领了三百士往西奔去,走得好急,也未说去做甚!”
      “往西?”姽婳做惊诧状:“西边是夷人陈兵之地,我并半句命令,将军去那做甚!你可看得清了?”
      此言一出,满座寂寂。真是心也凉了,酒也冷了,寒颤爬上背了。
      “回禀司马。”子元不知何时来到姽婳身边,掬掌道:“臣等去城外整饬旅贲,见营帐炊灶都布置得妥贴,又带去足份酒肉,一切都依司马吩咐。可惜并未寻见将军。”
      四目相接,一切尽在不言中。姽婳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可明明大功告成,却依然心神不宁,只是月色潺潺,无人知晓。
      这时,羽卫中有人愤然说道:“司马越不与他计较,他越是以己度人!定是以为司马会怪罪,才畏罪潜逃!”
      真是一语道破众人心,疑惑、惊惧、愤怒如似洪水溃坝,一发不可收拾。
      “无凭无据莫要乱说!”姽婳凝眉蹙目,怒斥道:“将军忠勇之人,怎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再有胡言,定以乱军心罪,严惩不怠!”
      一切都在掌握之中,都传死了,旅贲归附。此时正是千钧一发之际,举止进退皆要慎之又慎。否则,功亏一篑不说,粉身碎骨的下场也绝不比都传好。毕竟乱世以来,惨死刀下的贵族子弟比比皆是。
      姽婳飒然而笑,似是无动于衷一般,拎着酒壶招呼旅帅百长步下阶去,走到步卒当中:“将军必是到那山旮旯里猎新鲜去也,咱们只管偷这半日闲暇一醉方休,明日待将军归来,再罚他不迟!”
      司马尚且从容不迫,属下又能如何?惟有感佩而已!一夜之间,旅贲洗心革面,叛逆不再,其中玄机奥妙却不为人所道。
      壶中琼浆滴尽,军士们各自揽杯自醉时,忽见千内从内苑匆匆而来,姽婳一眼瞥见,心绪陡时慌乱,作势就要离席。还是子元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拦住,低声劝阻:“生死由命,殿下去有何用?此时正当紧要关头,莫教他们看出异端。”
      “还有何异端?”姽婳却听不入耳,执意道:“大幕将落,惟剩余欢耳。你在此善后便是,其他莫管!”
      子元却不放人,语气陡转,像是嗔怪更像质问:“子元在外出生入死时也未见你这般心慌意乱,殿下好生偏心!”
      姽婳先是懵怔,再而抚着左胸,禁不住白他一眼:“我这还疼呢,你莫再与我计较!”说罢,抽开胳臂大步而去,身影直没黑幕。
      凝睇望着姽婳消失的方向,子元想气又想笑,她总能这般三言两语就将他一腔的怨忿打发掉,一次,两次,次次。虽然如此,满心落寞无人顾,仇荫妒霾暗处生。叹一口气,饮一卮醉,他将心事悬在月上,终有一朝要吞食天地!

      即墨行宫就着温汤而起,宫舍平缓简约,景致却也喜人,是一处比临淄更讨人欢心的所在。姽婳却无心叙旧,径直往那灯火微晃的幽室而去,香树在门旁张望见着,又悲又喜不胜言语,连忙推开门容她进去。
      扶桑子静静地躺在席上,血污早已被清理干净,一脸青肿一身伤真是满目疮痍,惨不忍睹,打伤了皮肉,摔散了筋骨,别说动弹,就是呼吸一口也如撕如裂,非常痛苦。双眼微睁看着姽婳欺到身前,倾尽浑身气力扯出个笑脸。
      “殿下,对不起。”
      “何事?”
      “扶桑不该错怪殿下贪酒……殿下伤病缠身苦不堪言,从不曾怨天尤人,扶桑却不能体谅,真是该死。”
      姽婳恸然失语,解开貂衾拢着俩人,额头抵在他颈窝间默默躺着。扶桑子已觉不得痛,仿佛这一刻的温柔足慰平生。犹记得,殿下惟一一次落泪,已是陈年旧事,那时君夫人驾薨,至今已然六年。

      白幕魂幡阅尽悲喜冷暖,垂晃晃点缀着宫柱房梁。我寻了大半个梧宫,终于在君夫人生前居住的素泰殿找着殿下,她面柱而立,纵使白帐扑打过来也纹丝不动,背影十分落寞。
      以往殿下犯错时,就会被君夫人罚站,对着柱子思过。如今君夫人已去,殿下却站得比任何一次都虔诚,沉湎在悲伤之中,郁沉低落难以言语。
      我不知该如何抚慰她,也是依照旧习,陪殿下站着。
      良久,豆大的泪珠从殿下眼里滴到地上,滴哒,滴哒,掷地有声。
      “再也不跟哥哥打架。”
      “再也不去落英苑糟蹋花草。”
      “再也不乱画简籍。”
      “再也不揪人家胡须。”
      “不乱跑,不挑食,乖乖吃药,好好读书,我听话还不行么,为什么要走呀……”
      我慌了。手足无措的给殿下擦着泪,怎么擦也还是有,自己也跟着哭起来。
      “母亲嫌我皮,嫌我生病,不要我了……”
      殿下猛地哀嚎,更加泣不成声。
      “不是,不是……”
      我左右失了分寸,只想把殿下搂在怀里,与君夫人哄她时一般模样。
      殿下,扶桑在这,我不走。

      翌日,以谋逆之名杀掉四名牙将后,旅贲彻底蜕变成为殿下亲卫军。
      三日后正是一月初一,陷阵士整编入军,指为先锋,与鲁、郑合兵伐夷,不足一月战事告捷。之后三国依约践诺,马不停蹄挥师攻宋,防、郜二地即划归姬鲁,延其疆界西进于宋。之后,齐、郑两国大军又扣开了郕国大门。
      我时常想像着殿下指点江山,饮马血河时的豪壮与悲烈,越想,就越觉凄凉。每逢此时,千内总要厉声斥责我,然后满怀欣喜地说:陷阵士连战三仗,未毁一人,全仰仗我教导有方!
      说到陷阵士,便是从当初纪军投诚的五百少年中,甄选出来的精锐,又经千锤百炼,终于成器。其职责如同寒刀之刃,冷矢之锋,当得是破阵之先,死战之士,尚且是弱冠少年,却也能纵横疆场,当真不负初遇时托命之誓。据千内所言,其余人分派去学工务农,一点也不浪费,因此即墨的邑入更增新收成,供养陷阵士一年来,不紧不余,并不给国府添麻烦。
      天气郁蒸时,我终于康复,随千内往西三百里入郕时,盟军却又挥师南下,阵兵许都。
      东方之三强齐、鲁、郑同仇敌忾,便是强如晋国怕也是忌惮,何况其宗陷在内乱之中无暇顾及,三国联军自东向西横扫而去简直为所欲为。

      鲁攻宋,齐灭郕,郑灭许,三军总也有主有次,将仗打得滴水不露,没等郕国覆灭的消息遍传诸侯,又取许国入囊中。即便有人心存袒护之意,待来到时,早已时过境迁了。
      殿下说:君子者,谋则秘,行则刃,攻城如摧朽,固势若山空。
      不宣战,无名由,百年业转眼空,社稷如履薄冰。
      春收郜,夏之郕,许国未逾仲秋,戎马自此倥偬。
      号角与鼙鼓齐鸣时,殿下总爱驱马缓行,穿梭在军列之间,眼中灼灼光彩,绚丽似火云。犹记那日,三国旌旗湟荡似海将许都湮在秋风里,那城亘不堪一击,前军郑师个个奋勇争功,人群中不知是谁撑着旗竿纵身一跃,居然就登上了城墙。这下可好,士卒纷纷效仿,刹时间,彩旗涂着蔚空,甲士飘浮旗上,好不壮观。
      殿下率旅贲为左军,见胜负一目了然,便也好整以暇地观望起来。待城门告破,这才挥了令旗,使旅贲追随郑军蜂涌而入。大风刮耳而过,是千万将士嚣张的嘶吼;草木破败成泥,溅起车辙辗过的疯狂。羽卫护守殿下进军许都,孟阳突地大喊一声“有刺客!”拽起殿下便跳!话才到耳边,就见两柄大锤已将殿下华盖砸成破锦残木!再一转目,十几个军士打扮的人操着刀剑就杀将过来,他们瞅准了军士一心只在攻城哪管其他,趁着兵荒马乱要行谋逆之事!
      灭许的战争中,殿下遭遇了成为司马以来的第七次行刺。
      殿下说:战场之外,更加险象环生。

      庭燎簇簇燃薪火,熏烟滚滚半幕人。青鸾翼,羽色纷,撩乱魂,黯消弦月芜晚尘。旅贲与郑太子军集结成阵,隔庭燎相望犹似两峰对峙,左右都是沙场淘炼脱颖而出的悍勇之士,被罩在夜幕下,气焰更比繁星。就在不远,伫立的是几尽夷为平地的许都,城头的烽火还依稀可见征尘余埃。
      “回禀司马,士卒籍册,车马兵械,辎重粮草巨细皆备,恭请司马检阅!”
      这声如洪钟的正是千长羊之期,他长跪在马前,慎重其事的将一摞竹册端与肩高。待千内接过,他又道:“我等已追察出刺客籍属,这班屑小死不足惜,恳请司马下令扑杀其族,以儆效尤!”
      “不必。”姽婳瞥了眼陈在军前的尸首,挥了挥马鞭:“用席卷了,各送回其故里,其余莫问。”
      羊之期稍有迟疑,仍旧应唯领命。一边招呼厮吏拿席,一边低咒几句:“如此逆贼屡教不改,死了还费我军一张苇席,更玷污司马仁慈!”
      “都传一去坑三百,那时倒没发现司马仁慈。”
      说话的,一听便知是郑忽。火河烈烈,照着两位殿下各踞一方,更有时你来我往穿梭在庭燎之间,扭转马缰随心所欲的进来退去,像是试探,又像是起舞,于肃穆间添一抹悠游从容。
      “曼伯好煞风景,难得有人夸我,你听着便是。”
      白马“逝”轻盈错足,驮着姽婳围着郑忽绕圈圈,真是又风流又轻佻,惹来郑忽一阵冷嗤。
      “唉,每每思及当时曼伯千里追随,仍不免唏嘘叹喂……”说着,姽婳端出个哀愁的姿态瞅着郑忽。
      郑忽已不是当年的郑忽,早学会了视而不见,充而不闻,依旧想的是刺客:“其虽尝败百回,亦后患无穷,倘若一招得成,你就——”
      然而郑忽不知,越是端持肃穆就越是得姽婳欢心。隐忍的脾性,冷峻的眉眼,沙哑的重音,披着星月光火映入瞳底,分明揣得是关切,一出口就成了冷讽,挠在耳膜上,痒得人想笑。
      “飞蛾要扑火,郑忽要骂人,我管不着啊!”
      郑忽瞪她一眼,见那模样愈发沾染了军旅的糙气,吊儿郎当的,再是一本正经的人也与她板不起脸来。再一想,国事纷乱,他也没有闲情再做纠缠。也罢,在郑国自己当然要保她周全,他日班师回国,便与他无关也!
      “目虽明不能见其睫,蔽于近也。”二人沉默未几,姽婳调开马头,声音轻得只见闻于彼此之间:“越是亲近的人,越得谨慎,那远在千里的,能伤我何。曼伯说是也不?”
      “所以你对近臣总是百般苛难,顺者昌,逆者亡,倒把辛苦得来的纪地丢给政敌收拾?”郑忽岿然不动,对她所为甚是不解。
      “我说的是曼伯你。”姽婳又绕到郑忽身边,倾着身子低语:“灭许以来,新郑的许多秘逸屡闻不鲜也。你那个好弟兄,被放逐到宋国的那个。先前我等攻宋之防郜艰难重重,甚至遭遇劫匪,赢得最是不易。闻说当时宋军对战时用得正是你那弟兄抵御北戎时所使的‘鱼丽’阵,依你之见,巧合乎?”
      被说破了心事,郑忽无言沉默。良久,硬生生地道:“公子突已被放逐,便与我无关。”
      “其虽尝败百回,亦后患无穷,倘若一招得成,你就——”姽婳好笑着,原话奉还。
      “司马管好齐国军政便可,我的事自己会处置。”郑忽素来凡事不求人,用子元的话说:孤僻自用。
      见他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姽婳也没了言语,悻悻然岔开话题:“那么我只问一句:原本说郑伯要与齐一同入周朝觐,为何临时换做太子?问清了,才好与周王交代。”
      郑忽抿了抿唇,有一刹那的游疑,而后看着姽婳道:“郑伯病了。”
      姽婳了然地点点头,再无他语。君主暮年生疾岂是小事?郑忽能如实以告,也是信她!想是郑伯要让太子化去与周朝的干戈,他日继位也能从容些,事若至此,那郑伯怕也命不久矣。思及此,难免心生唏嘘:这位除内乱,退王师,使郑国傲视天下的雄主,终于要功成身退!

      夜露渐浓,郑忽早已领师歇去,旅贲也只留下陷阵士捧着凉月伫立旷野。姽婳轻弹管弦音似夜莺嘁嘁,信马游疆地穿巡花火之间。庭燎尽头立着个硕长人影,身穿缁袍,头缠赤巾,见她过来便将手中封签递上:
      “太子自临淄有信,殿下过目。”
      音止,马停,面容依旧。姽婳不紧不慢地接过封签,扣除封泥展卷阅览,颦颜蹙目皆自成一派雍雅风度。
      “都说联军来去如风,锐不可挡。我看子元有过之而无不及。”
      姽婳说的漫不经心,语带揶揄,这个子元,避郑忽如蛇蝎,绝不在其方圆十丈内经过,郑忽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来,想必是有意不见。更有甚者,自伐夷之后这厮时常不辞而别,从数日,到逾月,若说是避郑忽之嫌,未免过份了。
      “子元一直随在军后,近一个月都在郑国徘徊,并不曾远离。”子元笑的很是奚落。
      “哦?遇到故人了?”
      “殿下将子元探到的事与郑忽说了?”子元不答反问。
      “怎么?”
      姽婳抬眼望过来。子元浅浅勾出笑靥,语态轻淡:“没什么。”
      姽婳自顾自思忖起太子来信,眉间的微遽,唇角的轻弧,看在子元眼里却添了分年少轻狂的明媚,不知是年岁历练出姽婳的风情,还是子元望心中的温存更加稠浓。他笑着,看着,问道:“莫非是纪地有变?”
      “是非之地,不变才怪。纪素亲鲁,受其庇护才免遭灭顶。自上回亡于我手,鲁国更加虎视耽耽,再若攻纪恐怕免不得与鲁国交锋。叔父也果不其然的搅出一团浆糊,老当益壮呐。”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姽婳笑的好不从容。
      “殿下如愿以偿的掌控兵权,收了郕邑之土既传威名于国内,让叔父任太宰以来与周边诸侯的暗通曲款毁于无形,又能派军驻守于此,钳制鲁国,堪称妙笔。如今战事已歇,殿下远悬太久,还是尽早回国才好。”子元充当幕僚,对姽婳计谋自然了若指掌,步步为营,环环相扣,一切仿佛都在掌握之中。
      “不急,叔父不动,我伐他无由。”说着,姽婳朝军列中喝道:“孟阳,腾!”
      “在!”
      “命你二人听令于子元,领旅贲驻守郕地,那里还有宣武令新招的七千五百人,正与旅贲合为一军,奉子元为将军,统摄事务,尔等听其差使,不得误事!”
      “唯!”
      将军子元却有异议:“旅贲回郕,谁护从殿下朝周?”
      “还有羽卫。信上还说妩颜下个月就要出归卫急子,这是两年前订下的婚事。在许地之事完结,或可去朝歌一游。这期间,旅贲就由你统率,一切依计而行。”说到这顿了下,姽婳斜眼眯着子元,有意戳他痛处:“郑忽太‘可怕’,正好你可以离他远些。”
      子元低低笑了两声,比月色更冷,然后意有所指地道:“叔姜归去,季姜奈何?”
      姽婳迈开步子散漫在星空下:“齐已无季姜,惟司马姽婳也。”
      子元眼波流转奇异难测,随着她的步子走起来:“我以为那只是殿下权宜之计,因此自绝婚姻孤老终生,委实不值。”
      “自绝婚姻是真,孤老却无从谈起!”姽婳蓦地转身,在子元耳畔低声道:“我当初的意思是:只要不结婚,怎么玩都行!”
      话说得是放肆豪迈,眸底的笑意更加不拘形骸。子元却也不惊诧,只是凝睇专注,把近在咫尺的容颜深深圈在眼中。
      “公主!”
      千内乍地出声,将一团暧昧氛围搅得锅凉灶冷。她狠狠地瞪了子元一眼,难得端出个长辈模样,话是对姽婳说,眼里却是在威吓子元:“时候不早,公主还是快回宿馆歇息罢!”
      子元却似未闻,眼中映着庭燎之火十分炫目,忽而黠然一笑,竟俯首吻上姽婳,浅尝深探,津露交融,全然不顾四周还有武卫,处境众目睽睽!
      “你这无礼之徒!”吃了惊雷的千内愤怒难言,上前将他一把扯开。
      子元心满意足,一分也不挣扎,欢笑着对姽婳道:“这是殿下自己说的,可别忘了!”
      千内更加暴跳如雷,拖着子元恨不能将他给碎了!她身为师氏,一手教大公主,虽然未曾教导礼仪,但也还知羞耻!怎容这等狂徒以□□主,毁公主名声!想着气着,子元便被拉了下去,不知后事如何。
      姽婳却浑然不觉羞怒,食指轻触唇萼,辗去指尖温存,忽而扯出一抹明快的笑,扬声道:“羽卫听令!徒步奔回宿馆,前十人各赏五金,后十人降为旅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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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倥偬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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