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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伞修]背后灵-05
《【百日伞修煽背后灵》-05
我看着自己几近透明的手臂和已经只剩下模模糊糊的边缘的手指，晃了半天神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说实话这个视觉效果太有冲击性，我没办法靠触觉来证明自己的手指是否还存在，手掌屈起握拳又松开，来来回回数次才勉勉强强看到自己的手到底在哪。不仅仅是手，我低头看的时候，小腿肚以下的部分也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
这个状态比我好几年前看见的那个小姑娘的状态似乎还要糟糕许多，至少我当时见到她，她还是一个完整的人形，虽然看上去像是图层透明度被调到了百分之三十，但好歹手脚都在。
叶修似乎因为听不到我的下半句话而转过身来，我不太敢抬头去看他。镜子之类的物品没办法倒映出我的身影，我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会不已经支离破碎到相貌狰狞的程度——下意识地，我不想看见他眼中有害怕或者厌恶的情绪。
叶修就站在我跟前，我能看见灯光拉出他的影子穿过我那已经看不到的腿投在了地上。他似乎正盯着我看，我能感受到他热烈的目光，这让我更加不知所措。
我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就算不至于丑陋到不堪入目，想想也应该是挺惊悚的。
“怎么会这样？”
过了很久叶修才开口说话，他的声音有点颤抖。
“我不知道，也许真的……没时间了吧。”
这一刻的心情有些复杂，自己留下来的原因还不知道，那件需要我去做的事估摸着还没做成，十年的滞留仿佛瞬间变得毫无意义。
叶修沉默了一会，伸出手似乎想要抬起我的头，但不出意外地扑了个空。于是他蹲了下来，抬头仰视着我，“别垂着个脑袋了，想想办法解决问题才重要吧？”
说着他站了起来，朝着卧室走了过去。我不得已跟了过去，进了卧室就看他坐到床边抽闷烟。
脑子轴过来之后其实也没什么看不开的，遗憾是遗憾了一点，但也不是真的就生无可恋了。啊不对，我都已经不算活着了。现在要考虑的不过就是一个留或不留的问题罢了：现在就去往生，还是直接就这么等到自己自然消失。
其实我觉得我心里已经给出了答案。既然身体消失得这么无声无息，就意味着根本没有痛觉，那一直这么放置着任其消失也没什么所谓了。说心里话我并不想去往生，总觉得这么做的话，之前的所有坚持就真的毫无意义了。
叶修一直坐在床边抽烟，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想想也不太可能会是为了我快要消失这件事烦恼。但他这抽烟的速度有点快得可怕，这才多久就已经掐了烟蒂准备点第二根了。
“慢点抽，抽那么多烟小心死于肺痨。”
我也没办法把他手中的烟抢走，只好口头上提醒一下。谁知道叶修听到这话之后整个人僵了一下，拿着打火机的手顿在了半空，许久才把烟和打火机收起来。
“再这么下去，你会死吧？”叶修指了指我，我低头看了一下，就这么一会的时间，刚刚还剩半截的小腿已经完全淡到看不见了，按照这个速度，说不定不用一个小时我就会变成一根人棍。
想想那样子觉得有点恶心……
“哪有什么死不死的问题，我本来就已经死了。”
我故作轻松地说道，虽说看得开，但多少还是有点对未知事物抱有一定的恐惧，说白了还是有点怕……
“连魂都消失了，那就是真的完全消失了……是吗？”
叶修说话的腔调有点奇怪，似是要哭了的样子，但细看他的表情跟平时一模一样，除了严肃了点并没有哪里不正常。
“应该是吧。我也不知道。”趁着肩膀还在，我耸了耸肩，随后看着自己渐渐消失的小臂，“我估计我接下来的样子可能会有点难看，能不能麻烦你今晚不要那么早睡，你坐着的话，我可以到你身后去，这样你就不会看到了。”
叶修抬起头看着我，我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喂……我现在这样子看多了容易做恶梦吧？你别老是盯着看啊。”
他听劝地移开了目光，开始盯着地板看。过了一会他问道：“你就不打算考虑去往生吗？”
“嗯？”
“往生是轮回重生的意思吧？有什么没完成的事，下辈子再来也可以不是吗？你现在消失了，不就什么都没有了吗？”
“下辈子的话根本不会记得吧。”
“可你现在不也什么都不记得不是吗！”
叶修突然变得有些激动，“你就算一直留着你也不知道你要干什么，就这样等着自己消失，根本就没有意义。”
我摇了摇头，“我会想起来的，我有预感我能想起来……”
“就算是在消失前一秒想起来吗？就算那样你也没有时间去完成你想去完成的事。”
“你怎么就知道我完成不了？”
莫名地我也跟着烦躁了起来，油然而生的怒气卡在胸口，情绪在一瞬间失控了。
“你到底知道我什么？凭什么就这么一口断定我完成不了！虽然我不知道我到底在坚持什么，但这就是我这十年存在的理由，你现在让我把自己存在的理由扔了去往生，那我到底坚持到现在是为了什么？”
“连是什么事情你都不知道就在坚持这本身就是一件无意义的事吧？”
“可这是我唯一可以相信的事情！”
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地朝叶修吼道：“你又知道什么，当有一天你醒来发现自己突然变成了一个什么都够不着的灵体，谁也看不到你，什么都不记得了，连个可以交流的人都没有，我甚至不能离开你超过一米的距离，每天只能看着你的后背后脑勺什么都做不了，你知道那种感受吗！”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如此地不受控，明明这一切和叶修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变成这个样子也与他毫无关系，但就是控制不住想对他怒吼，“可是我不能离开，我有必须完成的事情，在做完之前我不能走，因为我的执念留在这里，我根本走不了！”
我低头迎上他的目光，四目相视的时候我在想，这个强大到似乎毫无弱点的男人偶尔流露出来的悲伤到底是为了什么，就像现在这样，他看着我，面部表情和平常没有任何差异，看上去似乎还带了点嘲讽，但从他眼底传递给我的情绪却沉重到让我有些承受不起。
他突然开始喃喃自语道：“你到底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沐橙现在过得很好，看她那样子似乎也有心上人了；千机伞也不是毫无意义的设想了，它和君莫笑会一直被人记住；我们都过得很好你不是都看见了吗？”
叶修的眼角有些泛红，这是我从未料想过的场景。
他吸了吸鼻子仰着头，过了一会才重新看向我，“去往生吧。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执着什么，但相信我一次，你想要做的那件事，在你不知不觉的时候已经完成了。”
“你明明就知道我，为什么不肯告诉我。”这一瞬间的叶修让我突生冲动想要摸一摸他的脸，然而别说碰不碰得到，此时此刻我连去抚摸他的手都没有。
“因为就算现在知道了，也不会改变什么。”叶修伸出手，做了我想做的事——他把手堪堪地停在我脸侧，看上去就像摸着我的脸一样，可事实上我们都没有任何触感。
总觉得记忆的深处有什么正在挣扎着想要破土而出，有一种冲动梗在了胸口处，却始终不知道自己这股冲动是想干什么。
“去往生吧，我……你在乎和在乎你的人都不会希望你就这么消失的。”
叶修的语气简直温柔到能拧出水来，我从来没见过他对谁用这种语气说话过。有那么个瞬间我甚至自恋地觉得，说不定他就是对生前的我一往情深。
“告诉我，我到底是谁？”我看着他，缓缓地说道：“不用说我的名字，一个关键词就够了，如果我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我就去往生。这样可以吗？”
叶修点了点头，似乎默许了我这个提议。他想了一会，说道：“你是一叶之秋的搭档秋木苏。”
我本以为只要有一点关键的信息我就能像故事里写的那样回忆起所有事情，就算不能想起全部，能想起一小部分也依旧足够了。然而我没想到的是，我的记忆真的被洗得一干二净，根本不存在所谓的“刻进了灵魂的回忆”。我相信叶修已经给了一个很大的提示，甚至这就是答案，然而这句话在我的脑海里被拆解成了不同的单字，再组合成词语，就没有然后了。
想不起来，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哪怕是听到这句那瞬间的异样都没感觉到，自己的反应平淡得仿佛叶修在跟我说“明天早晨吃土司面包不要夹蛋”。
“想不起来就不要勉强了。”叶修似乎想伸手抱住我，又突然意识到他根本接触不到我，于是手僵在半空了好一会才放了下来。
“……我知道了”
从来都没有人教过我，当放弃执念选择去往生的时候我应该怎么做。只是在满心的失落中一瞬间闪过了一个念头而已：
我该走了。
而这个念头刚出现，脚下便突然冒出白色的光。紧接着，原本已经消散了的手脚也回来了，我看了看自己，果然还是完整的自己看着顺眼。
叶修似乎被眼前这个场景吓倒了，他眨了眨眼睛，随后笑了笑，“安心去吧，有缘，再见。”
我冲他点了点头，白光正一点一点从脚下漫了上来，暖暖的，很快就没过腰部。就在我想开口跟叶修说再见的时候，突然之间，脑袋像被人用锤子砸了一下一样，伴随着晕眩和疼痛，巨大的信息一瞬间被强行灌进了脑子里。
我不知道自己那个时刻到底是个什么表情，晕乎之间听到了叶修急切的呼喊声，似乎在问我怎么了，然而我根本空不出精力去回答他。
大概这辈子，从活着，到死亡变成一个背后灵，都没有这么疯狂地用过脑，简直就像是，原本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想出来关于千机伞的构想，现在被迫压缩成了一个小时，大脑的运作速度疯狂到像随时能把cpu烧掉。
然而想想也是挺傻的。
短短几秒的时间我提取到了所有我想知道的信息，然后对着这个所谓的不完成就不能走的理由有些哭笑不得，活着的时候怎么就没发现我也是个痴情的种呢。
白光已经没到了我胸口，叶修够不着我，只能一脸焦急地看着我，情急之下连我的名字都喊了出来，真是有够傻蛋。事实上我也有好多话想跟他说，很多很多，如果给我时间也许能说上个三天三夜。
可是我已经没有时间让我啰嗦了。
我只能冲着他笑，尽我所有努力，让自己笑得好看一点，我希望在最后我能来留给他一个开心的笑容。
扩散的白光似乎正一点一点阻隔了声音，叶修的声音飘得越来越远。
我深吸了一口气，冲他喊道：
“再见，叶修。”
“我爱你。”
话音刚落意识已经消散在了光亮里。我不知道叶修到底听到了没有，不过在闭上眼之前，最后那一刻看到的叶修那一脸震惊的表情，我想我的声音应该还是传达到了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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