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踩坏了我的糖葫芦

　　在此之前，康在非并没有恋爱经验。和赵元默这段关系的开始，她的目的很单纯，只因喜欢他，便想要得到。

　　然而，得到之后，相处越久，她才发现两人之间的爱情里有太多干扰因素。

　　这不是她想要的。

　　她要的是纯粹的、双方父母都不会参与干涉的、只有彼此的恋爱关系。然而，事实证明，这似乎是不可能的。

　　因为从小身处复杂的家族关系里，她格外讨厌处理这些人际关系，也懒得维护太多不必要的人脉。

　　但是，赵元默和她不同，她能感觉到他格外依恋家人间的羁绊。在她看来，家人关系再亲密，如果羁绊太深，将会让她格外难受。

　　之前，她一直沉浸在爱河中，如果不是赵元默时常提起他的家人，她几乎不会去考虑两人日后会面临的这种人际关系。

　　异地的日子，没有爱的包围，她那被爱情冲昏的头脑难得冷静了下来，开始认真思考这段偏离了她爱情轨道的关系，是否该继续任其这样发展下去。

　　只是，她的理智，在见到赵元默的那一刻，再次荡然无存。

　　更何况两人已经多了一条倾诉思念、表达爱意的方式，在体能跟上来之后，她格外迷恋圣僧肉的滋味，根本无暇去思考那些困扰自己、令自己痛苦难受的现实问题了。

　　然而，两人虽同在北京，她忙着考试考证，他也忙着演出和各种国际比赛，三天两头就要飞往别的城市和国家，见一面已是奢侈。

　　感情再深厚的情侣，分隔太久，隔阂也渐深。

　　他已经拿到莫斯科某所音乐学院的offer，并将于今年九十月份前往莫斯科学习深造的事，她却是他亲近的亲人朋友里最后一个知道的，且还是从廖晨阳口中得知的。

　　她当时险些要大声质问他瞒着她的原因，但怕吓着他，只能自己默默消化这份坏情绪，强颜欢笑地为他庆祝了一番。

　　盛夏的夜晚是清凉又潮湿的，在露天里热汗淋漓地吃烧烤、喝冰啤，这样冰火两重天的体验，是会令人上瘾的。

　　即使身边的这个男人滴酒不沾，她一个人也能尽情尽兴。

　　赵元默看她已经有了醉意，便温声劝道：“非儿，你不能再喝了，我送你回学校吧。”

　　康在非摇头：“我不回学校，我要回你家。我知道你小叔叔一家趁着周末出门旅游了，家里没人。”

　　赵元默拗不过她，只能将醉醺醺的人载回了长椿里小区。

　　为避免她醉酒后头疼不适，他特意煮了热牛奶为她解酒，整夜都不敢熟睡。每逢她要起床上厕所，他都会在一旁守着，唯恐她磕着摔着了。

　　他毕竟是照顾过小叔叔家里的一对小孩的，算是身经百战了，因此，照顾醉酒后不怎么会闹腾的她，他倒也得心应手。

　　半夜，他守着她上完厕所，她忽然神智不清地望着他说：“元默，我身上黏糊糊的，我想洗澡。”

　　她现在站都站不稳，这家里只有淋浴，他怎能放心她这时候洗澡。

　　“明天洗，好不好？”他像哄小孩一样哄着她，将她从马桶上抱起来，“现在天黑了，是睡觉的时候。”

　　“我要洗澡……”康在非似无骨的八爪鱼挂在他臂膀上，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不洗澡我就不睡觉……”

　　赵元默被她缠得没有办法，只能摒除心中的杂念亲自帮她淋浴，拖拖拉拉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成功将人从淋浴下哄到了床上。

　　“元默，你背着我找其他女孩了吗？”
　　“没有。”

　　“元默，我想听你弹琴，就弹《广岛之恋》。”
　　“这首歌不好，换一首。”

　　“你不想和我拥有一段美好浪漫的二十四小时爱情吗？”
　　“我想往后的每个晨昏，都能拥有你的爱情。”

　　“可你不爱我，你驻足过的城市，那儿都有爱你的、你爱的女孩。”
　　“我爱你，我爱的女孩，在北京，在我身边。”
　　“不，你不爱我。你要抛下我去异国会你的俄罗斯女孩了。”

　　赵元默蓦地怔住了，不知道她酒醉中还会说出怎样荒唐离奇的话来，怕自己应付不来，便俯身轻轻吻住了她。

　　有了他这样温柔耐心的安抚，康在非果真安静了，心满意足后，便老老实实地窝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醒来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她想起今天上午还有施萍教授的专业课，火速赶回学校换了身黑色长裙，又在上课前以风一样的速度赶到了教室。

　　恋爱果真容易让人昏了头，酒更是误事，险些让她拿不到学分。

　　结束了一天的课程，赵元默的电话就打了进来，说她早上将蓝牙耳机遗落在了小叔叔家里，询问她是自己过去取，还是让他给她送过来。

　　康在非不想麻烦他跑一趟，耽误了他练琴，便说周末过去取。

　　她对醉酒后的事一点儿印象也没有，再见到他时，她丝毫不尴尬，倒是赵元默的态度引起了她的疑心。

　　“你怎么总是用那种黏糊糊的目光看着我？”康在非问，“醉酒那晚，我有什么出格的举止吗？”

　　“没……”赵元默缓缓道，“非儿，我离开的时间定下来了，在9月25号。我想单独为你庆生，你那天能抽出时间来吗？”

　　康在非不确定道：“还有两三个月呢，我也不知道到时候是什么情况。”

　　赵元默明显察觉到了她这段时间对自己的态度变得冷淡了很多，好像随时准备离开自己一样，这让他心慌意乱，想做些什么挽回她的心，坚持道：“我也不会占用你很多时间，一个小时就够了。”

　　“再说……”

　　赵元默急切需要她的一颗定心丸，害怕听到她模棱两可、不确切的答复，忐忑询问：“非儿，你是因为我之前向你隐瞒了赴莫斯科学琴的事在生我气，还是已经不爱我了？”

　　她怎么可能会不爱他了呢？只是不敢像从前那样全身心地投入进去了。

　　她和他在一起的时间也快有一年了，这一年里，两人只是在谈情说爱，很少真正交过心。她爱他，也知道他也爱她，但他的内心，似乎从未真正向她敞开过。

　　这些天，她一直在想，如果他家人不接受她，他是否会为了她与家人抗争。

　　她不确信，更不敢想后果。

　　“元默，”她觉得自己需要从这段发昏的感情里冷静下来，认真道，“你不用怀疑我对你的爱。但是，我们的相处模式有问题，感情出现了裂缝。我想，我们需要冷静下来好好谈谈。”

　　赵元默不觉得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有问题，目光沉沉地盯着她：“非儿，我们之间的问题，不是相处模式的问题，是你不相信我。或者说……没那么爱我。”

　　康在非下意识想要为自己辩解，他又道：“你想听我弹琴吗？我弹琴你听。”

　　说完，他已经率先进了琴房，康在非只得跟了进去。

　　这不是她第一次进他的琴房，这里留有两人美好愉快的记忆。而他弹琴时的专注模样，是最令她心动的，也是最初勾动她心弦的“罪魁祸首”。

　　她见赵元默已经坐在了钢琴前试了音，便抱臂斜倚在墙壁上准备认真欣赏聆听音乐。

　　“非儿，过来，”赵元默望向了她，“我们一起弹。”

　　“我不会。”

　　“我教你。”

　　康在非受不了他满含期待恳求的目光，搬了张琴凳坐在了他身边。

　　由他温柔耐心地、手把手亲自来教她，她居然也能弹出一串串悦耳的音符。他从前也想过要教她弹琴，但她怕出丑，碰也不愿碰琴键。

　　“你学得很快！”赵元默笑道，“数学与音乐是相通的。数学里有最美黄金比例，音乐里也有最和谐动听的音律。我们一起合作，弹出的曲子一定是最和谐、最动听的。”

　　在短时间将一首现代流行歌曲完整地弹出来，对康在非来说并不困难，她只需要记住每个音符与黑白琴键相对应的位置、把握好节奏就好。

　　而赵元默也确实是个好老师，不厌其烦地一遍遍纠正她的指法，始终不见一点急色。

　　她不知道和他在琴房里待了多久，也不知道最后怎么就被他抱在了怀里去跟他学琴，只恨时间流逝得太快，她不得不在夜色笼罩住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之际和他告别。

　　赵元默不想放她离开，抱着她说：“还没吃晚饭，我煮鸡蛋面，你吃了再回学校。”

　　康在非不依：“你小叔叔一家马上就该回来了，我就不留下来了。明天，我还得给晨阳上课，得回去备一下课。”

　　听她这样说，赵元默不好强留，只问了一句：“今天，我们相处得很和谐愉快，你还觉得我们之间有问题吗？”

　　康在非不答反问：“我醉酒时，对你说了什么？”

　　赵元默漆黑如墨的眸子静静看着她，低声说：“你不信我。非儿，我们的关系不是《广岛之恋》这首歌里的男女，我们的相遇是美好的，相爱也是永久的。我如果有些地方做得不好，我会改正，也希望你能给我机会改正，但你不要不声不响地再次将我抛下了。”

　　“你为什么会有我要抛下你的错觉？”康在非承认自己这段时间对他的态度不像从前那样热情，但也没有冷落他，“你这样好，我怎么舍得抛弃你，让别人捡了便宜？我就是想要冷静一下，想怎样才能改善促进我们之间的关系。虽然你偏执地认为我们之间没有问题，但是，元默，我们之间真的有很大的问题。我们之间没有分歧争吵，也没有真正的沟通交流，这是很不正常的。”

　　“为什么要有争吵？”赵元默不明白，“我们有分歧，可以沟通，但不要争吵。争吵会伤感情，我也不会和你吵，我什么都听你的。”

　　“好，那我们就好好沟通一回！”康在非摆正坐姿，认真严肃地看着他说，“元默，你想过我们的以后吗？你规划的未来里有我吗？”

　　赵元默不敢含糊：“当然有你，不然，我也不会想要让你见见我爸妈了。”

　　“可你连要出国留学深造的事都不肯跟我讲！”康在非委屈道，“你个大骗子，你的未来规划里根本就没有我！你这么着急就想要我见你爸妈，也不是因为爱我，只不过是想以爱的名义绑架我，好趁早替你妈妈物色一个儿媳妇。你妈妈手术住院的时候，我就不信你能忙到连回我一条消息、给我一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你所谓的没时间，不过是没将我放在心上，觉得我不重要，不用事事向我报备。我一个外人，哪有你家人重要啊？”

　　赵元默见她眼中泪水盈盈，忙抽出两张纸巾为她擦眼泪，有些不知所措：“非儿，你慢点说，一件事一件事来说，我现在不知道该先从哪里说起。”

　　康在非狠狠擦了一把眼泪，深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情绪，方又冷清清地开了口：“事情都过去了，我也不想听你的解释，你总有不得已的苦衷。我只问你，如果你爸妈不喜欢我，不接受你和我交往，你会怎么做？”

　　赵元默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也没有过这样的担忧：“爸妈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你？”

　　“万一不喜欢呢？”康在非紧紧追问，“元默，我需要看到你的态度。也许，你还没看清我在生活中的真面目，我其实是个特别自私自我的人，不喜欢被约束，也讨厌处理家里那些不必要的亲戚关系，所以，我挺不招家里那些亲戚长辈待见喜欢的。如果你爸妈真的不待见我，你会怎么做？”

　　赵元默不理解她为什么会如此执着于这样的问题。很早之前，他明明就对她说过，妈妈看过她的照片之后就很喜欢她，是因为喜欢才想要见面加深感情，她却总是一再地推脱拒绝。

　　她有这样多的顾虑，他不知道到底是自己做得不够好，还是她爱得不够深，内心深处从未真正信任接纳过他。

　　也许，她享受的是狩猎的过程，猎物一旦入了陷阱，进了她肚里，她便厌倦了。

　　毕竟，他这个猎物是无趣的，容易让人厌倦嫌弃。

　　“你让我很为难……”赵元默心情沉重，不愿回答她这个问题，“对我来说，你和我家人都很重要，我不想你为没发生也不会发生的事自寻烦恼，也不想让你们对立起来。你如果还没做好见我爸妈的准备，我不会逼你。当然，他们也不是严厉苛刻的父母，你不用将他们假想成自己的敌人，逼着自己站到他们的对立面去。我觉得我们现在要考虑的不是双方父母的问题，而是即将分隔两地的问题——非儿，你愿意等我回来吗？”

　　康在非觉得自己很没有出息，明明想借此发泄发泄心中的苦闷憋屈，到最后，反而被他一番说教规劝说服了，直接被他引进了那凄凉悲伤的离别情境里。

　　“你不被俄罗斯美女迷住，能不三心二意，我就等你。”

　　赵元默喜出望外，信誓旦旦道：“我不会的。”

　　康在非又道：“你这么受欢迎，真的没有背着我和其他女孩子来往？我听到你和女孩讲过电话，而且每回都要背着我。”

　　赵元默脸色微变，解释道：“那是姐姐。”

　　“和姐姐讲电话为什么要背着我？是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吗？”康在非敏锐捕捉到了他眼中稍纵即逝的一丝慌乱，疑心顿起，“你们不是亲姐弟，从小一块儿长大，难道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才避开我的？你那个和你只处了一周的前女友，该不会是因为发现了你们之间的秘密才和你分手的吧？”

　　赵元默被她这番猜测弄得震惊又难堪，正要去解释，手机铃声忽响了。

　　他的手机就放在琴架上，康在非一眼瞥过去，看到上面备注的是“小叔叔”，她笑着问：“我要回避吗？”

　　“不用……”赵元默觉得难受，紧紧牵住她的手掌才接通了电话。

　　因为离得近，康在非能隐约听到电话那头廖书正的声音，却不知道内容；而赵元默也只是简单应答了两声。她明显感觉他牵住她手掌的力度变大了，手心里甚至沁出了层层冷汗。

　　最后，她只听到他说了句：“好，我马上过去。”

　　康在非猜到那头出了事，关心了一句：“出什么事了吗？”

　　“是姐姐……”赵元默怕她误会多想，认真道，“我和姐姐不是你想的那样。她的事，我回来再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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