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掠影（士兵突击高史同人）

　　高城步入后宫时天色忽现阴霾，待将至史今居所之时天竟下起雪来，飘飘洒洒，宛若柳絮漫天飞舞，有一种凄切的美。他止住脚步，眺望远处，天地间不见一物，唯有一片苍茫。
　　正感叹间，一缕琴音飘然而至，心中蓦地一惊，这旋律竟是那首缠绵凄婉的《雁丘词》，以前那人每每弹起都令自己心驰神往，而此刻琴音依旧，物是人非……
　　“今儿……”高城低声呢喃一句，旋即向那人居所奔去。
　　琴声从雕梁画栋的阁楼中传出，二楼窗棂上隐约印着那个魂牵梦萦的身影，高城眼前一片模糊，越到近前越无法看清，只闻琴音铭心刻骨。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
　　立于阁楼前，努力构筑的心理堤防终于崩塌，忍不住泪水簌簌滚落，想见他又怕见他，因为爱已深入骨髓，这琴音把他的心都撕碎了。
　　一曲终了，余音不绝。高城用尽全身力气奔到楼上，却突然呆在当地，表情如遭雷击。窗前空无一人，哪有那朝思暮想的身影！余韵尚在，不见斯人，只一张古琴空留案上，见证此绝非幻觉。手指轻轻滑过琴弦，那人温暖的笑容仿佛就在眼前一般，“今儿……”
　　心急速跳着在周围搜寻，高城在房内一遍一遍的转身，希望可以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希望那人只是玩心忽起，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其实就躲在自己身后呢！可无论如何努力，这里依然是空空的只有他一个人。他双手按在琴上，划出撕裂般的弦音，琴弦俱断，指缝间渗出鲜红，最后绝望地哭道：“我求你出来，让我见你一面！”……
　　哭声渐歇，高城疲惫地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仿佛灵魂脱离了身体。轩辕澈走进来，脸上溢满悲伤，半晌方道：“他走了。”
　　高城一个激灵：“走了？去哪里了？”
　　“不知道。”
　　顾不得君臣之礼，高城死死盯住轩辕澈：“这里是皇宫，你是皇帝，一个人凭空消失，你跟我说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朕刚刚派人遍寻皇宫，都没有寻得他的踪迹。”轩辕澈哀凉地叹了口气，“罢了，皇帝又如何？同样有做不到的事，同样有爱不了的人。他之前委身于朕，完全是为了你，如今你已无罪，他是该离开了。朕早就明白，以他身手，真想走时谁也无法阻拦。”

　　第二日高城依言奔赴战场，由于十万兵力已在边疆驻扎，高城便轻装简从，与甘小宁一起上路。他从巨大的悲伤中平息下来以后，换个角度思考，竟发现史今的悄然离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那人获得了自由而皇帝于此事也没打算再追究。高城打定主意，一定要找到史今，解开他心里的结。
　　路途遥远，高城与甘小宁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
　　“其实你不用跟我去，回家跟老白过日子多好。”
　　甘小宁不假思索地说：“不，我是一定要上战场的，跟着将军一起为国杀敌。至于老白……”他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他那个人，心地太软，武功太差，跟敌人拼杀不吃亏才怪，就让他留在家里挺好，还能照顾兰馨郡主，陪她说说话解解闷什么的。”
　　高城笑道：“当初老白晕血，一见死人小脸煞白，我那时特别看不上他，心想这人胆小如鼠还来当兵，真没用，谁知后来成了好兄弟。”
　　“哈哈，老白那时候丢死人了！”甘小宁也笑起来。
　　高城露出戏谑神色：“你那时可没少照顾人家，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勾搭上了。”
　　“……将军取笑我！”
　　“哈哈哈……”
　　两人回忆起过去的青葱岁月，心中霎时变得柔软，真是年少轻狂的幸福时光。
　　甘小宁见高城能与自己说笑，知他心情已然平复不少，犹豫了一下问道：“将军，你还会去找史轩主吗？”
　　高城一怔，旋即笑道：“当然，他对我很重要，就像白铁军对你一样。”

　　洪兴国正在营帐里对着地图沉思，有人进来，以为是亲兵，便没有抬头。高城走到帅案前，看着图上两军对峙的形势，也没出声。少顷，洪兴国忽然意识到什么，转身乍见高城，一惊之后喜道：“来得这么快，听说新来的统帅是你，大家可高兴了，走，去校场看看！”高城朗然一笑：“好。”
　　黄尘滚滚，将士们迎着凛冽的寒风操练，见到高城出现在他们面前，心底的热血沸腾起来。
　　呐喊声响彻云霄，旌旗迎风飘扬，放眼望去，一队又一队铠甲锃亮的士兵排列整齐，脚步一踏，便是地动山摇的震撼。久违的沙场，生死与共的兄弟，高城感到自己本该属于这里。
　　基本操练完毕，接下来是模拟战场上两军交战的训练。士兵们分成两个阵营，一方代表南楚军，一方代表敌人北燕军。列队后，上万士兵皆等主帅发出命令，静如山岳，默如渊亭。每一双眼睛里都凝着兵刃的寒光，年轻的面孔写满沉着与坚毅。
　　“请上将军点兵！”洪兴国率先跪下，其余将领们跟着下拜，铠甲的振音铿然动听。
　　高城缓缓在中央的帅位坐下，从旁边校尉手中接过一面令旗，郑重地交给洪兴国，朗声道：“点兵！”

　　洪兴国接住令旗，转身跨上一匹战马，马踏黄尘，仿若离弦之箭，冲到代表南楚军的阵营前，随即高高扬起令旗。
　　咚！咚！咚！战鼓声响彻云霄，两个阵营的将士开始对决。片刻间，马蹄声踏得校场四野生寒，呐喊声慑人心魄，一方如汹涌的洪水冲击堤岸，一方如毅然耸立的千年巨石，冷静面对潮水的袭击。
　　须臾，犹如流星飞雨的弩箭飙射而出，盾牌齐出搭起铜墙铁壁。这些□□都没有铁镞，头上包着染了红墨的布条，一旦身上要害部位被点染红色，就算作阵亡。
　　一次又一次的冲锋，一轮又一轮的据守，奔腾的战马，旋转的战阵，兵士的呐喊，兵戈的交锋，这些是只有在战场上才能见到的，高城的眼中焕发出神采，他觉得自己天生属于这里。耳畔传来雷鸣般的厮杀声，热血在胸中激荡，将失去亲人的痛苦沉淀在心底，不能消沉，因为这铁马金戈间有他的希望和梦想，波涛般奔涌不休。

　　这日高城独自坐于案前翻看卷宗，看了一阵蓦地心神恍惚，思绪不受控制地追忆起往事，待回过神来，不由掩卷叹息。最近边境一片平静，燕楚两军俨然对峙，却没有开战。北燕营寨高挂免战牌，大概得知了南楚的新主帅竟是高城，子承父志必然锐气正盛，因此暂避锋芒。
　　高城走出营帐透透气，望着远处冽月山脉温柔的线条，不禁黯然。忽然一个念头闪过，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他又对着那连绵山影凝视半晌，倏地牵过一匹马翻身而上，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疾驰而去。
　　凭着一股冲动狂奔了半个时辰，到得山脚下已然将近黄昏。他其实并不确定那个人会回来这里，或许脱了樊笼便消失在茫茫人海，打定主意从此天涯路远永不相见，怎会如此容易让人找到呢！可是，凝望冽月山时那种强烈的心灵感应格外真实，仿佛有一股力量召唤着他，让他不惜一切前来。高城无奈地想，自己莫不是魔障了。
　　信步走来，满眼尽是回忆，景物依旧，人事全非。看守山门的弟子见到高城很惊讶，急着去通报。没多久伍六一竟亲自来了，还是那副老样子，冷冷的没点笑容。“你来干什么？这里没有你想见的人。”他直截了当地说。
　　这就下逐客令啦……高城在心里自嘲了一下，不怪他，自己如今有什么资格再来这里！当初伍六一听从史今安排把自己送出京城，后得知史今身陷皇宫的消息直接提着剑来到自己面前。那时高城说，你杀了我吧，伍六一的剑尖抖得厉害，最后还是把剑狠狠掷出，深入泥土数寸。那么冷硬的一个人彻底失控，他蹲在地上蜷起身体，肩膀不住颤抖，高城知道他哭了。
　　显然，随伍六一同来的众弟子都对高城心有芥蒂，一个个表情木然，只等伍六一下令，然后就一齐动手赶人。高城苦笑道：“天这么晚了，能不能借宿一夜，明天不用你们赶，我自行离开。”伍六一薄唇紧紧抿成一线，看他的眼神可以用痛恨来形容，但又很无奈，猛地转身当先而行。
　　“伍师兄？！”众弟子面面相觑，却没人敢阻拦，于是高城无视这些人愤怒的目光，跟着伍六一走进山门。众弟子跟了一阵，大概是感觉出他们的伍师兄心情非常糟糕，没人愿意触霉头，渐渐地也就散了去。
　　只剩两个人了，高城诚恳地说：“六一，对不起。”
　　伍六一硬梆梆的口气一如从前：“你对不起的人不是我，不用跟我道歉。”
　　高城叹了口气：“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但我发誓，一定要找到他。”
　　伍六一冷冷地说：“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伍六一安排高城去客房休息，高城提出想去史今从前的房间住一晚，伍六一怒气填膺，真想一拳砸在高城脸上，但他忽然觉得高城的表情有点可怜，心狠狠一痛，握拳的手指不由松开。
　　……
　　高城躺在床上一时还不想入睡，这里的一切如此熟悉，让他舍不得闭上眼睛。屋里的陈设还是老样子，物品都摆在原来的位置，纤尘不染，显然这里经常有人打扫，就像主人从未离开过一样。高城忆起就是在这间屋子里，他第一次吻了史今，那柔软的触感以及从心底泛起的甜蜜满足，甚至比后来两人真正身心相融的时候还要令人沉醉，可如今你在哪里呢？
　　万籁俱寂，屋中仅剩一地皎洁月光。风从紧闭的窗棂缝隙间悄悄钻入室内，轻轻撩起床前的轻纱帐。那纱帐宛若爱人的手，温柔地抚摸着高城的面庞，似乎想将那紧锁的眉头抚平。
　　是谁踏月而来，眉眼间尽是温柔笑意？是谁解落青衫，偎入爱人的怀中？风里似乎带着熟悉的气息，是独属于那个人的清爽，于是抵死缠绵，共赴巫山。黑发纠缠在一起，压抑的喘息，撩人的□□，还有那暖玉一般的身躯……
　　激情退去后是冷入骨髓的悲哀。时近三更，高城醒过来，独自对着床上的痕迹发呆，原来只是春梦一场。
　　天未亮他便下山去了，不能误了军中点卯。伍六一清晨得弟子通报到屋中查看，一切整齐如昨，只是床单不翼而飞，霎时脸色铁青。

　　此后，高城每隔几日便到凝月轩中来一趟，久而久之成了常客。伍六一起初很不忿，后来也懒得计较，只叹此人当真难缠，是孽是缘且看天意吧。其他弟子见伍六一不阻拦，也就不多问，如此一来，高城竟像有了特权一般，随时来随时走，把守山门的弟子只当没看见他。而高城每次来都是在史今的房间住上一宿，从不添麻烦。在他转天离开后，伍六一又亲自查看过两次，没有再发生床单丢失的事。
　　这天高城与每次一样睡在史今房间里，睡得很沉，令人着迷的春梦已不再出现，来这里次数愈多，他的心就愈发平静，像是找到了家的感觉。宁静安稳，淡然舒适，这里是烽烟战火之中的一片净土。
　　窗棂上传来敲击声，熟睡中的人立刻醒来。“谁？”高城感到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会不会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几步冲到窗边，猛地拉开窗户，满脸期待瞬间化作失落，高城勉强笑道：“成才，有事吗？”
　　成才眨眨眼，嘴角的小梨涡一闪：“当然有事，而且是很重要的事。”
　　“进来说，别在外面站着。”高城作势要去开门。
　　“不用了高将军。”成才笑着阻拦道，“我是偷偷来的，带你去一个地方，这件事千万不能让伍师兄知道，否则他非得打断我的腿不可。”
　　高城略一沉吟，直接翻窗而出，对成才道：“那现在走吧。”
　　成才的笑容愈发明亮：“高将军果真爽快人，也不问去哪里就跟我走？”
　　高城洒然一笑：“你小子总不至于害我，再说千军万马我尚且不惧，怕你一人岂不可笑。”
　　成才点头称是：“高将军乃真英雄，我不过开个玩笑，走！”
　　两人踏上行程，路上成才不停地与高城说笑，高城看着那俊朗的脸明亮的笑容，浑身散发的生机，不禁打心里羡慕他，年轻真好。
　　高城忽然想起一事，问道：“成才，我记得你被罚去思过崖半年，那里的日子很难捱吧？你生性好动，一个人呆上半年不容易。”
　　成才默然片刻，低头一笑：“一开始的确不习惯，不过时间久了就安之若泰了，我甚至喜欢上了那里。”
　　高城有些意外，挑眉道：“怎么说？”
　　成才用力吸了一口夜晚新鲜冷冽的空气，再慢慢呼出来，感慨地说：“我素来心高气傲，一心想着比别人强，谁比我强，我就要超过谁，本来就比别人强的，还想更强，整天绷紧心弦，没有一刻轻松过。这次面壁思过，我想了很多，突然想明白了。我其实一直在跟自己较劲，山鸡舞镜，早晚有一天把自己活活累死，人生的快乐却一点都没享受到，何必呢！做人要懂得知足，懂了这两个字，才觉得，天原来是蓝的，空气原来是清的，一切都那么美好。”
　　高城拍拍他的肩膀，由衷说道：“成才，你长大了。”
　　成才道：“争强好胜其实也不是不好，只要别太过分，人生在世，可以追求的又不止武功和名利。”
　　高城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似乎有些明白了：“你是说……”
　　成才一下子笑开：“我在思过崖时，三多常来看我，陪我聊天解闷，观赏山间美景，那时我就想……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听了这话，高城突然瞪大眼睛，想笑又怕成才面上挂不住，只得极力忍住。
　　成才看着高城忍俊不禁的样子：“你一定是嘲笑我喜欢上那样一个呆子，对，我承认，我喜欢他。”
　　高城连忙摆手：“没有没有，不是嘲笑你，我只是觉得那个呆子不一定明白你的心思，可若直接告诉他又怕吓到他，弄不好再不理你了。难，太难了。”
　　成才仍是笑，嘴角的梨涡愈发深刻：“没关系，我还不想说破，让他自己慢慢感受。”
　　高城不由感慨：“年轻真好，有的是时间追逐，有的是时间试探，而我如今，几乎丧失了再爱一次的勇气。”
　　成败听了颇不以为然：“说得好像你有多老似的！三十多岁就说自己老了，那你看看王师叔，快五十岁了，还像个老顽童。”
　　高城轻叹一声：“我比不过王叔，我是心老了，常常觉得特别累。”
　　成才看看高城，忽然神秘地一笑：“我知道啦，心病还需心药医，我带你去的这个地方，正可以解除你的烦恼，让你的心重新年轻起来。”
　　高城一阵迷惘，突然心念微动，琥珀色的眸子瞬间亮起来，想问清楚又怕那答案令自己失望，于是暗叹一声，与成才一道往群山深处行去。

　　月凉如水，天际寒星点点，两人默默走着，都不再言语。高城觉得景物愈发熟悉，渐渐行至一处高耸山壁前，这里原有一道飞瀑，眼下深冬季节，水流凝结，放眼望去，宛若九天银河坠落人间，冰面光华如镜，月色下晶莹剔透。山壁下的一潭泉水也已结冰，高城走过去，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出神。
　　“高将军。”成才叫了他一声。
　　高城没有转身，仍是望着冰面，似乎那上面能幻化出自己想见的人，半晌只听他低低地说：“他若果真在这里，会愿意见我吗？”……
　　从飞瀑斜后方那条岔路进入，沿路景物依旧。高城不禁想起上次是史今给自己带路，想象着那个笔直瘦削如水墨画一般的身影就在前面，定睛一瞧却又不是……
　　峭壁嶙峋寒风刺骨，月笼轻纱恍惚如昨，惹来几多牵扯？心事婉转，苍凉寂寞，往昔温情点滴自脑海闪过，回忆成殇，心痛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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