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粼·空想夜谈』之“网”

　　洛粼推门进去。门口不合时宜挂着的风铃发出短促的叫声，引起了江冬梅的注意。洛粼看到她脸上露出慌张的神色，愣了一下，然后匆忙去关显示屏。
　　“那是什么？”洛粼问，自己也没意识到口气很不好，仿佛在审犯人一般。
　　“找我有什么事？”江冬梅的脸蛋涨得通红，局促不安地不停捋着鬓角的发丝，似乎这样能让她平静下来。
　　“我想知道那是什么。”洛粼走过去，俯身隔着江冬梅去开显示屏。
　　“不要！”江冬梅慌乱地叫，左右无助地看看，好像怕引起人的注意。事实证明她多虑了，整个信息中心此刻，大概只有她和洛粼两个人在。她伸出手拦住洛粼，洛粼严厉地看她一眼，她便喏喏地放开了手，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松手站到一旁。
　　显示屏被打开来，屏幕上出现的果然是那个论坛的后台操控界面，只是现在，那些本来写满了各种类型符咒、方术的内容处都是一片空白。
　　“你删除了那些东西？”洛粼问，看后者点了点头，又问，“你的论坛？”
　　江冬梅有些害怕地看洛粼一眼，摇摇头，又马上意识到什么一样，迅速地点头。
　　“到底是‘是’还是‘不是’？”
　　江冬梅纽搅着衣摆，点头。
　　洛粼看着她，不发一言，而后者瑟缩着，也不敢说一句话。
　　“洛粼，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态度很恶劣？”獠不咸不淡地问，“为什么？你对庄筱静也没有那般严厉！”
　　洛粼苦笑，是啊，为什么？就算论坛是江冬梅的，她也只不过是提供了一个信息库和地盘给有志于此的人交流而已，她也不一定会料到庄筱静会把咒语应用到那些地方，间接害死了那么多人，但是，她和阮玉的母亲那么亲密，这一切又怎么能够确定不是她有意为之？
　　洛粼叹道：“我态度恶劣大概是因为梦想破灭。”
　　“什么梦想？”
　　“人可以表里如一的善良的梦想。”
　　獠捧着腮帮子怪叫：“洛粼你好酸！”
　　洛粼无奈地笑：“我也觉得。”
　　“我想，你在骗我。”洛粼悠悠坐下，看江冬梅的脸色果不其然地变得雪白，“这个论坛不是你的，而是阮玉的母亲周雪琴的是吗？”
　　江冬梅摇头：“不是，这个论坛是我的。”
　　洛粼摇头。
　　“这个论坛是、我、的！”看着洛粼，她又重复一遍，所有的勇气似乎都用出来，“论坛是我的，但又怎样，我没有拿它做过什么坏事。”
　　“有人因为你的论坛而死，不止一个人。”洛粼轻描淡写地回答，看江冬梅的身子摇晃了一下。
　　“有人照着你论坛上的内容去做，害死了很多人，自己最后也死了。”洛粼步步紧逼，“江冬梅，你知道的，赵晓洁、李娜、庄筱静那些害过阮玉的人都死了，她们，全部是因为你的论坛死的，全部是你杀的！”
　　弦绷到极点，“啪”地一声断裂，江冬梅踉跄了一下摔到椅子上。
　　“太可怕了！”她掩面，“事情怎么会这样，我居然害死了那么多人，那么多人，我只是……”
　　“你在干什么！”门口有人冲进来，没等洛粼反应过来，一根棍子已经没头没脑地砸了过来。
　　洛粼在被敲到第三下的时候终于抓住了那根棍子，还没来得及再做反应，一股强烈的冲击便袭了过来。
　　“该死的，是电棍！”洛粼倒下去的时候，看清了那个袭击他的人的脸，还是门口的那位警卫大叔。他遵从了自己没多少时间前的诺言，如果洛粼欺负了江冬梅，就给他好看。
　　“我没有欺负江冬梅……”洛粼模模糊糊中哀怨地想，“我只是……”
　　只是后面没有言语，洛粼已然被警棍电晕。
　　****
　　“醒醒。”
　　沉睡在黑暗中的洛粼听到有人在叫他，他缓缓地睁开酸痛的眼睛，看到一缕昏黄的灯光。
　　“这里是什么地方？”他试着活动一下四肢，立刻感到一种肌肉抽搐带来的疼痛，看来那大叔的警棍威力惊人。
　　“康健疗养所。”
　　“他们没把我交给警察？”洛粼勉强支撑起身子，龇牙咧嘴地等着疼痛的感觉缓过去。他现在应该是在一个类似仓储间的地方，周围堆满了各种杂物，昏黄的光是从门上的玻璃射进来的。
　　“江冬梅大概想……金屋藏娇。”獠懒懒地开着玩笑。
　　“这也能算金屋？”洛粼站起来，“我要逃出去。”
　　“那敢情好，只不过很遗憾我现时帮不了你了。”
　　洛粼看看自己的身体：“他们是不是对我做过什么？獠，你的状态不对，是不是耗力过度？”
　　獠的声音恹恹传来：“他们给你输液……”
　　“输液？”
　　“静脉注射，250ml麻醉剂……”
　　****
　　洛粼找了半天，只找到一些一次性针筒，他撕掉塑料包装，全部带在身边，然后扭开门，走出去。
　　这不知是康健疗养所的哪个区域，建筑物看来老旧而破烂。过道两边的墙上墙皮都已脱落，还长着大片的霉，头顶的灯泡发出吱吱的声音，似乎马上就要寿终正寝。洛粼谨慎地贴着阴影的那一部分走，不让自己发出一点脚步声。
　　不管是江冬梅还是谁，那个人已经对自己动了杀心，如果不是因为有獠，他现在早就已经去地府报道，洛粼感到由衷的无奈。哪怕江冬梅在之前的事情中并不是主导，也无法追究法律责任，这一次，她却可能跑不掉了。
　　洛粼摸着黑暗中的楼梯扶手下楼，走走停停，一路上居然没有碰到一个人，过了一阵，终于出得楼来。当地表的热气向他袭来的刹那，他几乎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果然还在康健疗养所！他望向斜前方灯影交织的大楼，那里，有阮玉的房间。
　　****
　　洛粼只身走在静寂无人的走廊上。他本来该以回家为第一目标，獠已经陷入休眠状态，现在谁都保不了他，但他却忍不住要去阮玉的病房看一看，不为别的，因为一种难以言明的直觉，提醒他，告诉他，现在过去，能看到一切。
　　阮玉病房的门虚掩着，洛粼闪身到一侧，轻轻地将门缝推开些，向内张望。阮玉房间内闪烁着各种仪器运作的指示灯光，少女静静地躺在床上，她的母亲却坐在床角摆弄着一台笔记本电脑。
　　昏暗的背景中，电脑显示屏惨白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本该使得那张原就有些狰狞的脸孔看起来更可怖，洛粼却看到那张脸居然散发出不该属于她的淡淡的甜美和娴静。周雪琴此刻看来是那么的年轻啊！
　　她欢快地敲击着键盘，手指灵巧地如同跳舞一般，她的嘴角噙着笑意，光晕中显得如梦似幻，但，那对洛粼来说，或许该算个噩梦。
　　那不是周雪琴！
　　洛粼靠着墙，闭一闭眼睛，鼓起勇气，又看过去，有个身影漂浮在周雪琴的身体中若隐若现，雪白的长裙，还有一头乌黑的丝缎样的长发。
　　“阮玉，你是阮玉对吧？”洛粼推开房门，问。
　　周雪琴转过脸来，冲着他嫣然一笑：“你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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