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粼·空想夜谈』之“网”

　　“果然是你。”洛粼叹口气，“我早该想到的。”
　　“噢？”阮玉合上电脑，问，“为什么？”
　　“恨庄筱静她们三个的，拥有高超电脑技巧的人，只有你。”洛粼看向她，“江冬梅不行，她连删除那些咒文都只会一条一条地处理而不懂批量删除，那个论坛不可能是她做的。”
　　“你怎么不怀疑我的母亲？她也有足够的动机来仇恨庄筱静她们三个。”阮玉说着看看洛粼，又问，“你干吗站在门口，很累的。”
　　洛粼摆手：“我还想留条道用来跑路。”
　　阮玉哈哈大笑：“你真诚实！”
　　洛粼也笑：“谢谢夸奖。”一面却偷偷地将针管握在手里。
　　“其实我也怀疑过你母亲的，可是很快发现没必要想得那么复杂。先前已经说了，那个论坛不是江冬梅的，那么她为什么要在我面前承认论坛是她的？结论只有一个，她在维护什么人，而那个人，我很自然地就想到是你的母亲周雪琴。
　　然而，问题就在这里，像你母亲这个年纪的人除非是专职从事计算机这个行当，否则对于电脑多半并不精通。我过去曾查过她的职业，超市收银员，这个职业不会让她具备那么专业的电脑知识，所以，我又想她是不是找了个帮手呢？这样一来，我就必须想办法去找出那个帮手是谁，我甚至还想那个人是不是章骏或者是你过去管理的骇客论坛上某个仰慕你的人？”
　　阮玉冷笑：“哼，章骏。”
　　“你也觉得这个想法很荒谬是不是？所以我也很快推翻了这种假设，当我死里逃生的时候，我突然发现自己犯了个极大的错误。对于不信鬼神的人来说或许很难，但是对于我这个能看到异界生物的人来说，没能想到却不应该！哪里需要去找什么帮手，那个躺在病床的你，其实不就是最简单的答案？！
　　周雪琴因为过度悲痛已经丧失心智，她的身体便如同一座主人不定时陷入沉睡的空房子，所以你很容易就能“夺舍”。可惜，我过去花了太多心思在那个所谓的‘神’身上，以为一切背后真有股至高无上的力量在操纵。
　　不得不承认你这个烟幕弹放得很成功，说出我的穿着，说出我的档案，弄得我甚至真地差点以为自己的一举一动全部都被掌控，但是你依然留下了纰漏的痕迹，梁道长一开始为什么没有被识穿身份，庄筱静为什么不知道獠……不知道我不是普通人？
　　一切的一切都使得答案呼之欲出，我却又被那个“超越了地府的力量”所蒙蔽。其实，梁道长说得才是对的，你所知道的一切根本就不是通过‘神力’，而是‘人力’获得的！网络，本来就是你最擅长的东西，任何私密的、隐藏的，在那里都无所遁形，背景资料可以查询，个人穿着更简单，就连小蒋都能轻易顺着网线到处悠游，现在再来想想为什么只有庄筱静会发现那个论坛上的那条咒文和阵法吧，那也并非是因为什么神力而是因为那本来就是你做给她一个人看的东西！”
　　阮玉玩味地看着洛粼：“做给她一个人看的？”
　　“没错，那个论坛除了用庄筱静家的电脑登陆以外，其他IP地址全都不认可，那是一个加密过的只给某个人看的私人论坛！”
　　阮玉愣了一愣，轻笑起来：“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庄筱静死后，我让小蒋查过那个论坛，但当时只发现这个论坛被加密过，后来才想到，既然那个幕后操控者能让□□息传达给专门的人，做一个论坛给一个专门的人去发现自然并不困难，这也是我为什么看到江冬梅在操控论坛的时候，会感到震惊的缘故！因为在我的设想中，做出那个论坛的人便是那个操控了一系列事件的幕后黑手！”
　　“如此来说，江冬梅又为什么要删除那个论坛的咒文呢？她应该根本就不知道这整件事情才对吧？”
　　“还是那句话，江冬梅是为了你的母亲！”洛粼看向阮玉。这个女孩，本该是个善良的人，却不知从何时开始，变成了现在这样。
　　“江冬梅应该是最近才发现到周雪琴的异常的，所以警卫才会说她这几日精神不佳。我想，她是发现被你附身的周雪琴半夜里偷偷上网，跟着就发现了你管理的那个论坛。江冬梅虽然不知道这整件事情，但她是从农村出来的，与都市的人不同，那里的人还保留着一些古老的禁忌和对术的避讳，那些她看得懂看不懂的术，多多少少让她感到心惊胆战，她知道那些都是害人的东西，而周雪琴写那些东西，看那些东西显然是不好的，是会出事的！所以，她才会借着上信息中心下试卷的借口，偷偷地尝试着去删除那些咒语，结果却被我发现。”
　　洛粼说到这里，顿一顿，看向阮玉。后者的脸上一派云淡风轻，似乎对接着的话题并不感到意外或害怕。
　　“我被警卫大叔误会电晕，你却找了个借口让江冬梅将我关起来，我想多半是说怕我告密，所以先把我关起来之类的借口吧。然后我却被你们注射了麻醉剂，几乎被杀。”洛粼说到这里，停一停，严肃地问，“我想知道，注射麻醉剂的事江冬梅知不知情？”
　　阮玉咯咯笑道：“知情又怎样？不知情又怎样？”
　　洛粼认真地看着她，说：“我不想看到一个那么年轻的女孩子就这么葬送一生到牢里。”
　　阮玉愣一愣，半晌，捂着肚子笑道：“你还真是个典型的花花公子！”
　　洛粼抓狂：“这跟花花公子有什么关系！”
　　“洛粼，对女人那么温柔，是很容易引火焚身的！”阮玉轻声道，“让庄筱静杀你们之前我当然已经定下她会死的结局，但我没有想到比起梁心元那个道士，你会是更深藏不露的那个人。你不知道当我看到你的外貌发生变化，当你破开阵法的时候我有多么的惊讶，又有多么的兴奋，这才是真正的力量！是真正的神迹！”
　　“神迹？”洛粼苦笑，“如果让獠知道那个被我们猜测成‘神’的人却把他这个妖怪看作了神，不知道他会不会高兴。”
　　阮玉激动地说：“你别不相信。真的，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和我是一类人，我们都不擅与人交往，与人相处总是会被伤得体无完肤，我们又都具有别人所没有的能力，所以我那时候就决定了要带你去我的世界……”
　　“你的世界？”
　　“对，我的完美世界！”阮玉骄傲地回答，“广阔，美丽，充满各种奇迹！已经有很多人去了那里，包括你的那位朋友！”
　　洛粼突然明白了过来，明白了那个最后困扰他的问题。他忍不住大笑起来，笑自己的迟钝和后知后觉，果然从一开始一切就都很简单，是他把所有的问题想得太过复杂。
　　“带我去看看，”洛粼止住笑，斩钉截铁地道，“带我去看看你的世界！”
　　阮玉的脸上露出惊异的神色，但她依然走过来，拉起了洛粼的手，而洛粼，迅速抬起手，将针管中的镇定剂注入了周雪琴的胳膊之中。
　　“对不起。”他说。
　　“你……”阮玉抬起脸来，涣散的眼神努力地想要聚焦却只是徒劳无功。白色的身影逐渐抽离周雪琴的躯体，当她完全离开的那一刻，一道金光错过洛粼，飞向阮玉的身体，迅速没入其中不见。
　　“梁道长！”洛粼回头，正看到梁心元手里夹着几张符纸，站在门口。
　　“抱歉，我来晚了。”他说。
　　****
　　时间进入八月中旬，天气愈发的燥热，除了不得不出外办事的人，几乎所有的人都只想缩在家里吹吹空调，享受清凉世界。
　　洛粼推开青瞳事务所的门，只看到满天的报表纸张向他飞来，始作俑者正趴在沙发上，一边吹空调一边吹电扇一边喝冰冻莲子汤。
　　“哎呀呀，你回来了啊。”露出了真身的九尾狐狸像条豪华围脖似地横在那里，晃晃尾巴，示意欢迎。
　　洛粼没奈何地看他一眼，走到窗边，深吸一口气，怒喝：“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对窗的女鬼“嗷呜”一声，提起裙摆，飞一般地逃窜而去，留下原地一滩水渍。汗水？不是，是口水！
　　“你不要老是吓别人，对女人这么不温柔的大老粗，怎么可能找得到女朋友？”香菇头的梁心元梁道长从厨房跑出来，手里端着锅，胸前围着兜，颇有点家庭主妇的风范。
　　“还要一碗，嗝——”青瞳一面打嗝一面递碗出去。
　　“好咧，再来一碗，马上就……”
　　“青瞳，他在碗里下了药……”洛粼闻闻那个空碗，“是抓妖粉。”
　　“吱？”狐狸惊讶得连家乡话都说出来了，刚刚挥着爪子表示了一下极度愤慨，下一秒已经头一歪，昏了过去。
　　“啊呀，怎么吃着吃着就睡着了哦~”梁心元像个当爹地的人一样慈眉善目道，伸出手就要来捞战利品。洛粼抢先一步，倒提着九条尾巴，把那只有了吃的没了警备心的狐狸随手甩到一旁。狐狸“吱”的一声，摔到地上，惬意地摊开四肢，立马睡成了一张狐皮门垫。
　　“别乘狐之危。”洛粼警告，“要打就堂堂正正地打。”
　　梁心元抿嘴：“我跟他开玩笑而已。”
　　他放下锅子，盛一碗递给洛粼：“来来，尝尝我的手艺……好啦，别害怕，抓妖粉对你没有用。”
　　洛粼这才接过来，舀了一勺来吃。
　　“好吃不？”
　　“好吃。”
　　“我就说嘛，”梁心元得意洋洋，“放了抓妖粉就是对改善口味有帮助。咦，你刚才去看阮玉了？”
　　洛粼闻闻自己身上：“有药味？”
　　“嗯。她怎样？”
　　“还在睡。”洛粼无奈地笑，“那么大的一个世界，只有她一个人在管理，大概不会那么快醒来。”
　　“她还是不肯回到现实世界吗？那样对周雪琴很不公平，而且，她再这么下去，肉身迟早会死，到时候，那个世界或许也会荡然无存……”
　　“的确。”洛粼叹道，“但是又能怎样？这是她和那些人选择的结果。你和我都看过她所创造的世界了，美丽，广阔，生机勃勃……如同幻梦一般，不，那本来就是个幻梦。那样的一个世界，使得青瞳在福尔摩斯和赫尔克里·波洛的世界中徜徉而忘了回来，使得那些人甘心放弃现实的生活而定居其中，使得叶淼那种一开始打定了主意想要摧毁它的人，到最后还是没能下得了手……他们既然选择了在那里生活，我们又哪里有权利去替他们做决定？只是，张安琪很可惜……”
　　梁心元拍拍洛粼的肩膀：“她可以走得出来的。如果连我都能走出来，她一定也能走出来！其实我本来以为，你也会留在那里。”
　　“我？”洛粼惊讶，“为什么？”
　　“你符合被那个世界接纳的条件，你不喜欢这个世界。”
　　“可能吧，所以阮玉的诅咒才会找上我。”洛粼笑道，“只是，这个世界有我讨厌的部分，却也有我喜欢的部分啊，而且，我从来不是那种逃避现实的人！”
　　“这实在不像是那个总是自欺欺人说自己是个普通人的人说的话。”梁心元摇头，嘴角噙着笑意。
　　“倒别说我，你那个梁虔的事摆平了没有？”
　　“摆平了。”梁心元大喇喇地瘫在沙发上回答道，“复活，当然是不可能的……我怎么知道解剖要把那些心啊肺啊肠子啊统统拿出来一个一个称分量啊，他爹也不知道这事咧。”
　　说着，还耸一耸肩膀，表示爱莫能助。
　　洛粼心想：“这真是本此事件中最彻底的误杀！”
　　如果不是青瞳好心，临危施展法术，梁虔就不会身魂分离，魂被圈入阮玉的精神世界，身体却被送去解剖；如果不是梁心元缺乏法医解剖知识，他就不会贸贸然把梁虔的魂还入已经不能用的身体中，差点痛得他魂飞魄散……就连庄筱静都没有魂飞魄散而是心满意足地生活在阮玉为她创造的世界中，那个充满了她所期望的刺激的世界中，这整起事件要评悲情第一人，非梁虔莫属！
　　“我现在帮他找了份下面的建筑承包商差事做做，平常就跑跑政府项目什么，也算是因祸得福，专业对口啊！哈哈，啊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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