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香盈怀袖（温瑞安同人）

　　“砰”地一声巨响，整块绿翡翠雕成的杯子被摔得四分五裂。
　　“什么叫做‘不，见，踪，影’？”白愁飞立在一幅卷轴前，声音虽然平静，但是身后跪着的人清晰地可以看见，他紧握的手背已经爆出几条青筋。
　　虽然慑惧于主上此时已经极明显的暴怒，但是训练有素的死士依旧不带半点私人感情地回答，“属下等无能，痛苦街之后，姑娘便不见踪影。我等搜寻四周，也不曾发现半点打斗之类的蛛丝马迹。”
　　白愁飞倏然转身，薄唇抿得紧紧，“好啊！阿离瞒着不说，你们也敢不上报于我？”
　　黑衣的死士只是俯下身子，额头碰到地上，也许暴怒的主子下一秒便会将他们碾成粉末，但是即使如此，他们也没有半句为自己的辩解。
　　这便是死士的宿命。
　　书房内一片死寂。
　　白愁飞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挥了挥手，冷声道：“你们下去，让十三剑侍来见我。”

　　十三剑侍是苏殷亲自传授秘法训练出的高手，七情剑子，喜、怒、哀、惧、爱、恶、欲，六欲剑妃，色、声、香、味、触、法 ，而这十三人又可组成心魔大阵，乃是一门极厉害的合击阵法。这一套剑阵武功，本是苏殷所修一人施展的秘法改成，虽然威力略有下降，却可分可合，更加灵动诡变了些。
　　能选入十三剑侍之人，已经算得上苏殷身边一等一的心腹亲卫。

　　“这么说，阿离在力战阴九幽，文雪岸，重创雷恨之后，便消失不见？”白愁飞再一次地确认着，“她没有受伤？”
　　艳紫色衣衫的美艳女子恭敬道：“属下等可以确定，虽然我们感应到尊上动用了七情剑阵，但是绝对没有伤损，顶多是花了些力气。只是我们赶到时，已经空无一人。”
　　白愁飞沉吟一下，蓦然抬首，厉声喝道：“唐阙！那时唐阙在何处？”
　　艳紫衣衫的女子茫然了一下，“这个……我们已经半月不曾见过唐姊，实在不知……”唐阙是苏殷身边第一护卫，也是她们这几个的前辈，在苏殷面前有着一般人没有的特权。提到唐阙时，她眼中闪过一丝自然的崇敬。
　　“好一个‘便宜行事’的唐阙！”白愁飞冷笑一声，他在屋内踱了几步，在一幅字画面前停了下来，“你们去吧！”
　　“是。”

　　“阿离，这次伏击，你定然是事先知道什么的！只是，你宁可……为何偏偏却不告诉我……”白愁飞眼中闪过一丝阴霾，随即化为恼怒，甚至还带着一丝的受伤。“白玉京事宜，你始终不让我插手。阿离，咱们相处也有十年，你想做些什么，我岂会丝毫没有察觉？”
　　白愁飞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掌慢慢舒展开，那手心还带着一丝血痕。
　　“只是，我纵爱这千载江山，无边胜景，又何须……以你为祭！你究竟是太信任我，还是，从不曾信任过我？”
　　他抬起头，如星般锐利的眸中，竟是一片苍凉。

　　夜色更深，冬月更明。

　　龙涎香暖泥金兽，虾须帘控紫玉钩。
　　白玉床，珊瑚榻，这房里的每一样物事至少便价值万金，有的更是无价之宝。
　　这是一处极精致舒适的房间，但是外面看上去却毫不起眼。

　　书架边，一道暗门毫无征兆地打开了，狄飞惊微微喘着气，脸色苍白，似乎耗费了不少力气，原本整洁的白衣已经有些凌乱，沾了不少尘土，但是他却小心翼翼地护着怀里的人，如同对待世上独一无二的奇珍。

　　狄飞惊小心地将沉睡的少女放在榻上，但是他随即转过了头，又是一口控制不住的鲜血喷出——却丝毫不曾溅到苏殷身上。
　　狄飞惊半跪半坐在床边，左手攥着床栏以平衡身体，面色又苍白了几分。
　　这已经是他赶到这里之前的第五次吐血，伤势，不但是不轻，而且，险些就要了他的命！

　　狄飞惊心里清楚，这条命，根本就是捡回来的。
　　苏殷之能，他比谁都清楚，不闪不避地接她一掌，这世上没有几个人能做到！
　　即使是当年方歌吟，也不能！
　　但是他那时候，却鬼使神差地没有闪避，或者，是不能闪避。

　　——虽然无悔，却终究是，问心有愧。
　　而苏姊，虽然表面上云淡风轻，他却清晰地感应得到，她，的确是动了杀机的。

　　狄飞惊并没有半分把握这一局能成功。
　　他甚至存了不成功便死在她手里的决心——他不能不下这种决心，已经决定了去做这件事，那么，就必须承担她将会有的愤怒的事实。要做一件事之前，狄飞惊素来都考虑得很周详。
　　苏姊虽然对待他的态度一直近似暧昧纵容，但狄飞惊一开始便对她有种奇异的了解，而这种似模糊似清晰的认知，却时时令他有种宛若诀别的悲凉错觉。
　　而这一次，却是真真实实，再无改变的离别了。

　　狄飞惊注视着床上沉睡丽人的面庞，露出一抹奇异的微笑。
　　无论如何，他还是赢了不是么！
　　狄飞惊犹豫地伸手，轻轻触碰苏殷如丝般光滑的颊，那美妙的触感与他想象的一般无二。

　　然后他收回了手，苦笑。
　　苏姊那一掌，几乎是震得他肺腑尽碎！若非当时口中所含药物及时生效，稍晚上一些，他便是立毙当场的局面。
　　本来他以为自己一定会死，但现在应该是意外之喜，至少这一局他竟然赢了！虽然，依旧逃不过一死……
　　不过，这又何妨，而且，也不失为另一种意义上的完美结局……

　　狄飞惊手腕一翻，一枚浅紫色晶莹的丹药，已经落在他手心，他将药丸放入了苏殷口中，丹药入口即化，丽人沉沉而睡，没有半分抗拒。
　　大约，一两个时辰之后，苏姊便会醒来吧！
　　那时候，不知道她还会不会继续生气……只可惜，自己是看不到那时候了。
　　狄飞惊下巴枕在双手上，整个人跪在床边，仿佛十一二岁的单纯少年，带着笑意，静静注视着沉睡的苏殷。他使劲睁大眼睛，一眨不眨，似乎生怕自己错过了一点一滴的什么。

　　水晶沙漏里的细沙，一点一点滴下，逝者如斯。

　　…………

　　……

　　直到天明，苏殷依旧杳无音讯。

　　白愁飞原以为她只是如往常一般，临时动念——苏殷行棋落子，素来如羚羊挂角，经常会在某些不起眼的地方，落下一步闲棋，偶尔失踪一段时间，算不得什么。
　　但是这一次，显然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
　　而且，这里是京城。

　　次日朝会之后，皇帝下达的圣旨，枢密军权的易位，以及吏部一大批官员将领的调动，已经充分说明了情况。
　　以诸葛为首的一派，与蔡京一党的斗争，已经大部分尘埃落定，剩下的，也只是极微小的利益分配。
　　而这种突如其来的峰回路转，在白愁飞看来，充满了苏殷的影子，这正是苏殷的行事风格——步步为营，重重布局，在对方以为胜券在握时，忽然天翻地覆！
　　白愁飞虽然不知道苏殷是怎么办到的，但是他却生出了一种忧虑。
　　昨日的伏击……也是因为此吧！却为何，阿离竟不肯对他透露半分……
　　白愁飞烦躁地在屋里走来走去。
　　侍卫立在门外低声通报，“莫姑娘到了。”
　　白愁飞倏地转身，神色还带着几分焦躁，语气却平静，“请她到花厅奉茶。”

　　莫棠雪走进来，正看见白愁飞立在厅中，她敛衽一礼，“棠雪见过白公子。”
　　白愁飞开门见山，“听说莫姑娘昨日与阿离在一处，可能将当时场景复述一遍么？”这个莫棠雪交游甚广，看似处处皆有后台，其实根基尚浅，若非苏殷深喜这小姑娘，白愁飞恐怕也不会多在意她。
　　莫棠雪睁大了眼，她惊疑道：“怎会如此？难道苏姐姐还没有回来么？”
　　白愁飞叹了一口气，“若是平时，她失踪几日也不足为奇，只是眼下有点不同寻常，我怕是出了意外。”他虽然着急，倒也没怎么催促于她。
　　莫棠雪不敢怠慢，赶紧将当时打斗情景，以及自己中了迷香，醒来时却看到方应看，一一都说了明白。末了，她犹犹豫豫地道：“我总是觉得，那个方应看不安好心，以前他就向我打听过苏姐姐的事情，我没答应，他就装神弄鬼吓唬我，会不会……”她注意到白愁飞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白愁飞正要说话，忽然抬头向门外望去，一条粉绿色的窈窕人影自厅外飘来，人未至，声已穿，说话却十分地不客气。
　　“白愁飞，你果然是个死人！”
　　莫棠雪吓了一跳，她已经看清了来人正是朱小腰，她看了看白愁飞阴沉得能滴出水的脸色，不由得悄悄挪远两步，生怕这两人打起来，自己殃及池鱼。
　　朱小腰身形一顿，俏生生立在厅上，一张玉脸尽是寒霜，“白愁飞，你若还是个男人，现在就该将九幽一党，天下第七，六分半堂，方应看全都杀了干净！”
　　白愁飞冷冷道：“这话轮不到你来说！”但是他居然没有当场发作，倒让莫棠雪先前白为朱小腰捏了一把汗。
　　朱小腰怒道：“你以为我是站在迷天盟的立场上这么说？你也太小看我朱小腰了！”她恨恨道“昨日那般凶险，换了你你能全身而退么！我原本以为一炷香时间，怎么也该有援兵到了。让人在眼皮子底下生生丢了去，不是废物是什么！”她冷笑一声，道：“不过，你若是有胆子搜遍京城大小，说不定还能找回一点零碎。调查，有什么好调查的！有能力动手脚的，开封府里就那么几家！”
　　她这话说得毫不客气，白愁飞却没有动怒，因为他已经没时间去动怒。
　　他只是追问，“阿离究竟在哪里？”
　　朱小腰叹了口气，恹恹道：“我不知道，当时她让我带着昏迷的莫姑娘先离开，后来我就被雷媚雷恨联手截下了。有些事情我也不敢确定……我觉得，方应看那时候应该是在那里的。”

　　又是方应看！白愁飞差不多已经信了七成！他冷笑一声，“方应看！”这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冰寒如刀锋。
　　而且，以他对方应看其人的判断，便是方应看一直不曾出现，白愁飞只怕也要扔三分怀疑到他头上去。
　　他现在就恨不得带人直接将整个京城夷为平地！

　　白愁飞冷笑，一双手的指骨捏得嘎嘎作响！
　　刑部的人挑头，是哪些人指使自无疑问，而今早朝会后，圣旨颁布下的结果，也证明了苏殷确实对他们出过手，而且是置之绝地的辣手，怪不得他们垂死挣扎报复。
　　但是白愁飞岂会是容得下他人有命报复之人！他生平最喜欢做的一件事情便是斩草除根，这是他素来的原则。

　　莫棠雪和朱小腰离去后，白愁飞却依然坐在厅中。
　　他并没有立刻采取激烈的行动，多算胜，少算不胜，若无良策一举制敌，那么，任何的急迫，都只是自取败亡。
　　白愁飞抿紧了唇，面容平静，眼中却闪过一抹狰狞之色。

　　天下第七文雪岸被苏殷打成重伤，几乎成了个废人。次日清晨，竟是傅宗书与文章亲自前来燕王府谢罪，甚至还拖着昏迷不醒的文雪岸过来。文雪岸虽然是文章之子，这一对父子却少在一处，甚至少有人知晓他们的关系。不过文章摆出这种低三下四的姿态，白愁飞虽然震怒，也没好意思当场发难。
　　九幽神君与其徒弟联手，还有任劳任怨，方应看座下三位刀王，皆都铩羽而归，九幽隐匿不出，据说也伤的不轻。
　　但是苏殷本人，却在离开众人的视线后，便不知所踪。
　　没有人看到她从那条街走出来。
　　白愁飞几乎已经将那片地盘的每一寸都翻了过来，看他的样子，似乎连包括皇宫在内的整个京城都要搜查一遍才好。
　　苏殷却就如凭空消失一般。
　　白愁飞恨得要将参与这件事的所有人都剔骨挖心才好！
　　但是最重要的，还是赶紧联系到苏殷。

　　白愁飞一挥手，一个黑衣人从房梁落下，他淡淡吩咐，“给我查一下，唐阙最近在何处，做了什么！”
　　唐阙是苏殷的人，甚至可以说是第一心腹，即使是白愁飞，也不一定能使唤得动她。
　　但是此时唐阙，却胆敢不在苏殷身边卫护！
　　在白愁飞看来，这已经等若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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