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尘美景奈何“仙”

　　楚江女震惊不已，又问道：“你可是亲眼所见？”

　　顾云凉盘起了胳膊，歪头说道：“我还能骗你不成，若是不信，你就自己去问神瓮！”

　　神瓮好像听懂了他的话，在河里扑腾几下，就将脑袋凑到了楚江女的跟前，咧着没有牙的大嘴咯咯的笑，冥王摸摸它光溜溜的脑袋说道：

　　“我自然信你，只是不敢相信，更心疼神瓮，又被别人利用欺骗……”

　　顾云凉又说：“起初我也有所怀疑，可那女子站在石桥边上，手中拿着同你一样的骨梳，我便觉得眼前景象好生熟悉，猛然想起，正是在壁龛画中见到的红衣女子！”

　　楚江女闭眼深思，好似已经看清一切真相，脸上微露冷笑，只见忘川河水激荡翻涌，数万怨灵哀嚎不绝，原本还在卖萌的神瓮，顿时受了惊吓，配着哀嚎瑟瑟发抖。

　　楚江女安抚道：“好孩子，你受委屈了。”

　　武司叶问：“那缕精魂还在冥界吗？”

　　“已经不在了……”楚江女满面愁容，随后又愧疚不已，低了声调：“过去万年，她一直就在画中，替我，替楚氏青兰承受着世人的非议，我想，她有恨，恨那些嘴上说爱却根本不爱的人，恨抛妻弃子罔顾情分的人，可这些恨，原本都是我的，是我该承受的……”

　　冥王无泪，她连哭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冷冷地看向忘川尽头，看向她离开的地方……

　　“她走了，我倒也替她开心，终于离开这恶臭的深渊，终于，再也不用回来了。”

　　顾云凉知道她的痛苦，如同，了解她的悔恨，她将在这无光的黑夜中继续煎熬，永远无法逃脱，看着她孤冷的背影，不免心生怜悯，可他身后的人却没有丝毫动容，听着楚江女的一字一句，露出了讥讽的冷笑。

　　冥王嗔怒：“你笑什么？”

　　向出尘不慌不忙，将顾云凉护到身后，眼中这才寒光一瞬，令人骤然生冷：

　　“我笑你好似跳梁小丑，漏洞百出。”

　　楚江女挑眉道：“你这是何意？”

　　“我好像已经说过了，只是你记性不好……”向出尘怒声再道：“楚氏青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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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江女仰头狂笑，表情瘆人又诡异，尖声说道：“出尘上仙，好久不见啊！”

　　顾云凉附耳问道：“你见过她？”

　　向出尘温柔说道：“躲在我身后，不要出来。”然后又对楚江女回声问道：

　　“武氏青兰，你可知罪？”

　　“哈……哈……若是不知道的，还真的以为神明降世了呢？你倒是说来听听，我何罪之有啊？”楚江女捧腹而笑，又不忘言语讽刺，向出尘却丝毫不被影响，幻出古道澜殇琴，低声说道：

　　“你，死不足惜！”

　　说完便抚琴而立，身披刺眼光环，灵力爆发之际船体开始剧烈摇晃，好似要被生生撕开，一道巨大的天雷劈向冥王，被躲开后又接连数道，没等再次迎击，天雷便与琴音交错在一起，琴音化作冰川，拔地而起，将破船四面八方围的密不透风。

　　正想致命一击，楚江女红瞳亦起，周身煞气溢出，原本清冷的面容极度狰狞，抬眼已在空中疾驰，幻出一柄骨梳，挥舞着风暴扑面袭来，顿时四周冰川断裂，翻起涛涛巨浪，想要将几人一同淹没。

　　向出尘回身将他环住，腾空而起，举手轻落，就见天雷结界从天而降，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冥王无处可躲，终于被天雷击倒在地。

　　怎么好端端的还干起来了？顾云凉猫在身后，抓紧了他背上的衣襟，直到向出尘收回最后一道天雷，才偷偷瞄了一眼，小声问道：“她……她死了？”

　　“她本来就死了。”武司叶勾笑又道：“只不过是再死一次罢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顾云凉急的直跺脚，也不管向出尘脸红成啥样，就靠着人家后背撒起泼来。

　　“我该怎么跟你解释呢……”没等武司叶组织好语言，向出尘便侃侃说道：

　　“在你面前的并不是九世冥王。”

　　“那是谁？”顾云凉思考片刻，才恍然大悟，高声喊道：“她是那缕精魂！！！”

　　武司叶得意笑道：“我儿子就是聪明！”

　　“可为什么呢？你们是何时发现的？真正的冥王又去哪了？”顾云凉一连三问，武司叶脸上的得意又多了几分：“这可就多亏了你老爹我，目光如炬，博学卓识！”

　　“真正的冥王曾在铜炉中失去了右手！”

　　向出尘一语惹得武司叶哇哇大叫：“ 你能不能让我说啊，都让你说完了！”

　　见上仙不再接话，才终于细细道来：

　　“起初我也并未发觉有何不对，直到看见她将双手搭在上仙的肩膀上，我才有所怀疑，世人皆知，九世冥王，断臂而生，可她的右手却依然健在，她将你掳走后，我仔细查看了寝殿中的摆设，笔、墨、香、烛，几乎都是摆在左侧使用，更加验证了我的猜测，我与上仙商讨之后，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才配合假冥王演了这么一出，就是为了探清她到底是何身份，有何居心。”

　　顾云凉听后连连赞道：“我爹果然老奸巨猾，佩服佩服。”

　　武司叶也不敢过于邀功，又道：“还是上仙沉着冷静，应对自如，我只是顺水推舟而已。”

　　“不必自谦，的确赫赫之功。”

　　向出尘的这句夸奖令武司叶舒坦极了，憋笑问道：“还没来得及问您，您是如何发现端倪的？”

　　向出尘俯视已失去灵魄的罪魁祸首，缓缓说道：“只因她是楚青兰，不是冥王……”

　　“楚青兰不就是冥王吗？”顾云凉打断道。

　　向出尘摇头：“楚青兰死后入铜炉千载，早已无痛无恨，冥王自许世人称她江女，而非青兰，就说明她早已放下，可那缕精魂却被困在画中，年年岁岁藏怒宿怨，自然对一切不公恨之入骨。”

　　见楚青兰在他面前缓缓消散，武司叶唏嘘不已，道： “原来上仙只是想逼她自己言明……哎，给了她机会也不知道珍惜，现在好了，尘归尘，土归土，恨了这么久，也算彻底解脱了……”

　　即便双手染血也无法改变的过去，疼着醒，笑着梦，都是楚青兰所选，何必怨天尤人，再将自己困在牢笼之中？

　　一阵北风，呼啸而过。

　　尘埃散去。

　　这世间，这六界，再无楚氏青兰。

　　三人落回岸边，就见旧船瞬间四分五裂，沉入了忘川，武司叶终于确定，自他们三人入画时起，就被“冥王”盯上，蜈蚣，草屋，生魂，人俑，都是她设下的陷阱，可还是徒劳。

　　顾云凉愣着神说道：“这楚江女到底在哪啊，正事没干，净在这瞎忙活了！”

　　向出尘应道：“过去生魂入画，楚青兰可以从中获得煞气，可皇甫川将画封印后，她便脱离控制，到凡间作乱，如果冥王还在定不会坐视不管，恐怕十七年前楚江女就早已不在冥界了……”

　　“这就有点难办了！”武司叶附和道：“六界这么大，上哪找啊？”

　　顾云凉前思后想，分析说：“首先可以肯定的是，冥王死不了，对吧？”

　　二人点头。

　　“其次，魔界覆灭，妖界避世，按理来说，她应当也不会去神界溜达。”

　　二人又点头。

　　“向出尘从仙界来，也没有见过楚江女。”顾云凉停顿，说道：“那不就剩下凡界了嘛。”

　　武司叶一拍脑门儿，言道：“我的傻儿子，你以为凡界是宁远峰呢，东城放个屁西城都能听得见？人间亦有名主，四海八荒，一眼无边，想在凡界找人，那才真的叫大海捞针！”

　　向出尘却扯开了嘴角，毫不担心：“既然如此，我们就去凡界看看。”

　　“？”武司叶暗骂恋爱脑。

　　虽然也知道向出尘就是这样，别人说的话也听不进几句，但凡顾云凉喜欢的，所说的，都会在意，也从不拒绝，这不就是长了个恋爱的脑子嘛。

　　“我反对！”武司叶高呼。

　　向出尘冷眼看他：“你可以不去。”

　　看吧，说什么来着？武司叶虽然嘴上骂娘，还是认真听他们二人谋划。

　　向出尘说：“要先找到入口，才能离开冥界。”

　　顾云凉说：“可否从画中回去？”

　　向出尘说：“应该不行。”

　　顾云凉说：“也并非难事，神瓮自然知道。”

　　向出尘说：“听你安排就好。”

　　武司叶：我要吐了……

　　向出尘又说：“切记，凡界不可使用灵力法器，更不可干扰人间秩序，插手人间恩怨。”

　　顾云凉又说：“那遇到坏人怎么办？”

　　向出尘又说：“我会保护你。”

　　武司叶：我真的要吐了。

　　事不宜迟，三人已跃上神瓮龟背，顾云凉这才看见它背上触目惊心的血洞，蹙眉怒道：“这是谁弄的，简直他妈丧心病狂！”

　　第一次见他动怒，向出尘本想上前安抚，却又觉得他应当发出火来，毕竟这世间，只有他一人见证过神瓮的前世今生，夙愿苦痛。

　　顾云凉跳入忘川，不顾万千怨灵的撕啃，从乾坤袋中拿出那颗珍藏无比的仙桃，喂到神瓮嘴边，说：

　　“吃吧，吃完你就不疼了。”

　　向出尘见他双腿鲜血淋漓，又被激怒，抚琴立于半空，冷冽琴音响彻长空，瞬间冰封八百里忘川，水中怨灵化作一片片冰花，放眼看去，仿佛一片巨大的镜面，折射着他满眼的杀机。

　　他轻俯双眸，就对上顾云凉的眼睛，杀机不见，又附上温柔，只因那人的眼睛明亮，像是在对他说着：

　　“向出尘，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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