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尘美景奈何“仙”

　　神瓮吃完了整颗桃子，咧着嘴巴发出鸣笑，顾云凉只觉脚下剧痛，双腿瞬间无力，直直倒了下去，却依在了一人的臂弯里，缓缓抬头就对上了他的眸，关切的，责备的。

　　向出尘棉絮般的语气：“疼吗？”

　　“不疼……”顾云凉呼吸微弱，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垂头看着自己的脚背，竟被啃食的血肉模糊，不免自嘲说道：“确实冲动了些，叫你担心了。”

　　说完便眼睛轻合晕了过去，手中还牢牢攥着向出尘的袖口，惹得他更加心疼，顺势将顾云凉拦腰抱起，环着他腰间的手也同样牢牢不放，飞身跃回神瓮背上。

　　武司叶上前，见顾云凉面无血色，咂嘴说道：“这孩子啊，哪哪都好，就是太过善良……”

　　神瓮起身踏上忘川，向出尘没有说话，又让他靠着自己坐下，以免颠簸令他的伤处拉扯。武司叶起初还知趣的歪在一旁，没一会的功夫就忍不住问道：

　　“上仙啊，您当真要去凡界？”

　　向出尘并未看他，冷道：“我说过，你可以不去。”

　　“哎，我是真的不想跟着你们犯傻，可又实在放心不下。”武司叶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个小酒壶，滋儿滋儿的喝了起来：“像您这样的人，免不了在凡界上当受骗，被人欺负。”

　　向出尘终于抬头看了一眼武司叶，问道：“我是怎样的人？”

　　“不闻天下事，淡看红尘中，说的便是您了。”武司叶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又道：“可有些时候，我是真的看不透您。”

　　向出尘问：“何时？”

　　“比如刚刚。”武司叶昂着下巴，似乎在说顾云凉：“您怎么会应允他去凡界那么乱的地方，您难道不知道，人间八苦，寸步难行，仙人都会生出歹念，更何况如此单纯的顾云凉。”

　　向出尘脱下外衫为他盖好，双臂也抱的更紧了些，见他半天无话，武司叶一改往日无赖，十分严肃的说道：“您就不该杀武氏青兰。”

　　可上仙依旧没有反驳，武司叶这才有些急了：“您就没有想过，她一画中怨魂，为何会看出顾云凉就是皓月武神？又为何言之凿凿生死簿上没有他的名字，你杀的倒是痛快，这些乱七八遭的问题，又该找谁去要答案！”

　　向出尘抬眸，眼中带着几许怒意，冷漠说道：“你这是在责怪我？”

　　武司叶斜眼望天：“我可没有那个意思。”

　　“杀便杀了，还要我为她立传树碑不成？”向出尘压住怒火，对满脸写着别杀我的武司叶说道： “我既然毫无顾忌，就说明已有对策，至于楚氏青兰，是她白白捡了便宜，逍遥了近万年有余，她，本就该死！”

　　武司叶一头雾水，靠上前来听他讲起。

　　一万年前，冥王降世，天神委任还是小小神官的向出尘，去往冥界颁予生死命簿。命簿送到，向出尘本想离开，却误入一荒芜之地，这里无风无月，好似画中一般，寂静无比。

　　透过薄雾，隐约看见一金甲武士靠在枯树旁小憩，身侧一妙龄女子，身着透纱缦衣，依偎在武士的胸口，裸露的皮肤洁白无瑕，玉脚摩挲，眼波放荡。

　　向出尘想着非礼勿听，非礼勿视，刚要离开，就被身后的人一语叫住：“小神官，你别走。”

　　他猛然回头，迷雾散去，女人已经不见，只留下满面春风的金甲武士，还陶醉在梦中，向出尘跨步上前，才看清那人模样，竟然是消失已久的皓月武神。

　　听闻皓月武神下凡历劫，已有千年之久，两人虽还算熟稔，离开前也并未与向出尘打过招呼，再此遇见他自然惊讶无比。可转念一想，人家刚刚还陶醉在温柔乡中，怎好意思上前打扰，想着应当绕道离开，却被皓月武神一把拉住，他缓缓抬头，眼中还存留些许爱意，楚楚动人的说道：

　　“你要去哪儿？”

　　向出尘想要挣脱却无计可施，那人可是身经百战的武将出身，手腕有些吃不消了才忸怩说道：

　　“快放开我，你认错人了。”

　　“我怎么会认错？你要去哪，向出尘！”

　　他在喊我的名字？

　　向出尘对上那人的眼睛，本想印证他或许还在梦中，却只看见无数不舍和失落，真真切切，难以掩藏。

　　“你……为什么……可……”向出尘语无伦次，心中好似被撞了一下，荡起千层波澜，又挣了几下，还是无用，只好问道：

　　“你为何会在冥界？”

　　皓月武神却不作答，只是一遍遍喊他的名字：“向出尘……向出尘……向出尘……”

　　他顿感不对，掌中燃起青蓝之火，烧在顾云凉的身前，枯树上果然没有倒影，压声呵道：

　　“你是谁？”

　　那人终于松手，掩面而笑：“我只知你心中有他，却没想到，你竟还存着这等心思？哈哈哈哈……当真是有趣极了。”

　　向出尘愣在原地，久久不语。那人却摇摆起身，金甲脱落，面容骤变，楚氏青兰一身红衣，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他才明白，原来刚刚只是一场虚幻而已。

　　“冥王楚江女？”向出尘惊呼，却瞥见她握着骨梳的右手，连退数步，问：“你不是冥王，你到底是谁？”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只需记住，我可以看见你心中所想，梦里所见……”楚氏青兰一边梳理长发，一边垫脚靠近，很有兴趣的问道：“你喜欢他，对吗？”

　　向出尘连连否认：“我没有。”

　　楚青兰又靠的近些：“你一定喜欢他。”

　　向出尘面泛红光：“和你无关。”

　　“如果你不喜欢他，怎么会掉进我编织的梦里，你看见了什么？”楚青兰见他脸色红润，咯咯一笑：

　　“向出尘，你看仔细了吗？那个与皓月武神翻云覆雨的人，到底是我还是你？”

　　“闭嘴，你给我闭嘴，别再说了！！！”

　　向出尘无地自容，发出的怒气被楚青兰吸入魂体，露出满意的诡笑，抬手轻轻一挥便将向出尘送出画中，落到了忘川尽头，耳边响着的只有她可怖的笑声，和最后说的那句：

　　“小神官，你我一定还会再见，慢走不送啦。”

　　他柔软的薄唇和那些缠绵的情话，都成了向出尘未来万年里的挥之不去，是的，他喜欢他，就从那天起，就在那颗枯树下，再也无法自拔。

　　说完这些，向出尘并无任何羞色，倒是武司叶耳朵通红，像是那些画面就在眼前，磕磕巴巴的问道：

　　“那……那你到底看见什么了？”

　　“不该问的别问！”

　　不等向出尘回答，怀里的顾云凉就先怼了过去，即便艰难，也硬要撑着身子坐到一边，原本煞白的脸色，此时又多了几分不悦，看来刚刚说的这些，都被他听了个干净，就是不知道是从哪里开始听的。

　　“出尘上仙果然非比寻常，一万年前的事，都记得如此清楚……”

　　看来是从头听的。

　　莫名的生气，也让顾云凉不解，为什么会在乎向出尘喜欢谁，难道只是因为那个人比自己重要，就心生嫉妒？甚至有些厌恶自己说话的语气，拿腔拿调，又阴阳怪气。

　　可向出尘却缄口不言，只是默默穿回了外衫，这让顾云凉更是憋火，看来他是默认自己喜欢皓月武神了。

　　“对了，老爹，刚刚都忘记告诉你了，那楚青兰好像也十分中意皓月武神，在我面前一个劲的夸赞他……”

　　“她不配。”向出尘开口了。

　　啥意思？她不配，你配呗？

　　顾云凉更气了，咬牙切齿的说道：“是啊，皓月武神胸怀大志，天下无双，那丑八怪怎么可能配得上！”

　　向出尘竟还赞同点头。

　　这边已经要气炸了，武司叶见气氛不对，连忙岔开话题：“楚青兰只见过一次皓月武神，哪里来的爱慕之情？”

　　“她说是因为好奇。”顾云凉又瞪着向出尘，撇嘴说道：“我看啊，就是因为在某人梦里欣赏了英姿，才念念不忘，朝思暮想的吧！”

　　这话可不好听，武司叶瞄着上仙脸色，可还是不气不恼，神色镇定，火冒三丈的倒是对面那位，已经在准备骂街的架势。

　　“看来，这楚青兰可以参透他人心中所爱，以此来编造梦境，从而获得生灵怨气……”武司叶说完再看顾云凉，竟然已经绿了脸，连忙又说：“其实也有可能是最害怕的东西，最讨厌的人……”

　　向出尘却接过话来：“并非心中所爱，而是最在意的，可以是金钱，可以是地位，又或者是一个人。”

　　好吧，顾云凉已经没话了。

　　神瓮高呼一声，终于到了往生桥下。

　　往生桥又称奈何桥。

　　苦苦今生，奈何缘薄。

　　桥上等一不归人，桥下来世忘前尘。

　　青石桥身，青龙浮雕，
　　桥下千丈，便是忘川。

　　武司叶一语高叹：“到了！”

　　就见来来往往的死魂，啼哭不断，多数是难忘前尘往事，不愿往生，被鬼差押着送往七罪冥殿。凡人一生就在眼前，降生，死亡，定罪，再入轮回，草草一生便在这里终结，哪怕贵为一国之君，哪怕沦为乞丐奴隶，肉身但凡消弭，灵魂也只能被驱赶着向前，再没有机会回头。

　　神瓮穿过桥下，顾云凉好奇看了一眼桥墩，瞬间惊的头皮发麻，又害怕的躲到向出尘身旁，小声说道：

　　“你们看，那一堆一堆的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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