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良

　　阿良一大早，大约是五点钟左右，就被李新燕叫醒，除了高三要迎接高考，他已经多年没有这么早被吵醒了，他现在胡子拉碴，双眼皮因为浮肿变成了单眼皮，眼皮下面的黑眼圈尤其明显，如果目光可以杀人，他现在不耐烦的样子可能已经把李新燕突突成了个筛子。
　　可惜，李新燕看不见，或者说视而不见，她久居乡下，两层楼的大房子就她和良军两个人住，两个人每天五点钟左右就起床，也从来不知道什么叫轻手轻脚。她端过来一盆水，把毛巾投进去，捞出来，阿良瞬间感觉一阵窒息，毛巾在脸上画了一边地图，到嘴角的时候，似乎还帮他擦了擦门牙，毛巾被拿走后，毛巾上的水顺着脸颊流进脖子，流到床上，“妈！”阿良有点恼怒，“你让我自己擦好了。”
　　滴着水的毛巾递给了他，他又推回去，“你拧一下！”
　　阿良看李新燕施了把劲，他还记得他妈年轻时候的那股子劲，不过，毛巾递过来的时候，竟然还是湿哒哒的，他擦了擦，脸上都是水。
　　李新燕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刮胡刀，拿在手里，想帮忙，比划了一下，不知道怎么下手，还是把刮胡刀递给了阿良，让他自己收拾一下。
　　“哪来的？”他不敢乱用。
　　“你爸的。”
　　阿良现在最想洗个澡，不过，就他现在这个样子，这个愿望估计还不知道在何年马月才能实现，他伸手摸了一把脸，扯到了伤，有点痛，不过比刚才擦脸的时候好多了。
　　没镜子，只能大概其刮了一把，不知道是电池没电了，还是怎么的，夹到好几次，刮完了，一摸，手上还有血，让他不禁有点气馁，这日子可真不好过，刮个胡子都刮不明白。他仰着躺，把刮胡刀放回去的时候手抖了一下，很‘顺便’就把床头柜的一杯水给碰倒了，水是李新燕刚倒的开水，万幸，水洒在另一边，除了弄湿了一片水泥地，也就是吓了李新燕一大跳，惊叫之下，娘儿俩把病房里的人是彻彻底底的‘叫醒’了。
　　老太太从呼噜声中醒过来，努力撑起来，看了一下天色，“几点了？”她人本来就胖，坐在病床上，不知道是不是被肌瘤撑的，肚子鼓得像怀了个孩子，而且至少有五六个月了。
　　李新燕看一眼手机，“快六点了。”
　　中间床的病人把枕头对折，压在脑袋上，又不甘地踢了一下床，不知道碰到了哪里，嘶了一声，没声音了。
　　李新燕又拿出把梳子，看着好像是宾馆里的一次性梳子，她力气大，第一下差点把阿良疼得从床上跳起来，“不要，我不要梳！哎呦，疼死我了……”
　　“我看看。”李新燕手里仍然拿着梳子，过来扒阿良的头发，梳子比较长，戳到了眼皮，阿良赶紧摆头，“梳什么头啊？我自己来吧。”他头发不长，不过躺这么久，头发肯定是四面八方地翘起来了，光靠这个不能施力的小梳子，梳一梳，最多是起个心理作用。
　　李新燕看他梳得不着四六，想用手再帮个忙，阿良感觉她用手按了按，打量一番，终于停了手。不知道是头发屈服了，还是她自己屈服了。
　　李新燕昨天晚上挤在一个老乡那里，见收拾妥当了阿良，她自己赶紧刷牙洗脸，压着头梳了梳头发。然后拿起床头柜里面的一次性饭盒准备出去买饭，“对了，你早饭有得发的。”又把饭盒放进去。站起来的时候惯性地拍了一下暗袋。
　　“妈，”阿良叫她，“你带了多少钱来？”
　　“你要用钱？”见阿良摇摇头，她伸出食指和中指，在他眼前晃了晃。看李新燕不时拍拍自己装钱的暗袋，他指一指柜子，“你要不要？”
　　“不用。”

　　早饭，吃早饭了！
　　早饭车来了，李新燕领了自家的，又帮着领了隔壁床的，放在对方床头柜上，还说了声，‘起得早了点，不好意思’。说得人家也不好意思继续板着脸了。
　　李新燕想帮忙，夏老太太自己早就收拾好了，已经领了早饭，放在床头柜上等着晾凉了。
　　她转回来，替阿良把床摇起来，顺带着又用手替阿良整理了一下头发。阿良不知道，是不是在李新燕心里，自己儿子不管怎么样，都是帅出天际的，可惜他这会儿估计实在是邋遢得很，所以就只能是头发的锅了。

　　吃完了，很快医生过来查房，医生诊断了一番，说阿良恢复良好，等会儿有护士过来替他清洗伤口，更换纱布，然后上午和下午还需要继续输液，就是躺着哪里都不要去。
　　他现在哪里也去不了，只好脑子里面想点事情，赵美金自从离开后就杳无音讯，这个女人真是做得出来，不知道她到哪里去了，也不知道有没有联系赵昔。
　　他一直盯着白色的天花板看，视线中突然出现一个陌生女人的脸，椭圆脸，眉毛弯弯比较细，眼睛好漂亮，看进去就像溺进一汪水里，拔不出来了。女的一笑‘你好！’，将阿良惊醒，他定睛一看，她笑起来，左边脸颊出现个酒窝，显得妩媚又温柔。
　　阿良条件反射，“你好！”他眼睛扫一圈，看见李新燕站在床脚挤眉弄眼，他大概天线没装好，接收不到李新燕的意思。
　　“阿良啊，这是夏老太太的小女儿，叫许读，昨天下午来过的。”阿良觉得这家人好有礼貌，出院了，还跟病房里面的人挨个道别。
　　又一想，竟然还有人的名字叫‘虚度’，不禁对夏老太太侧目，不知道他们家其他的孩子都叫什么名字。
　　他摇摇手，“那再见！”
　　许读又看一眼，笑一下，也摆摆手，又朝李新燕笑笑，然后和一个陌生的男的，搀着夏老太太，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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