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良

　　阿良看陈颖听到这个消息，眼睛亮的可以发电，但是很快她捂了捂嘴巴，红着眼睛说了声“真是好事情”，又说她有点不舒服，起身走了。

　　她走得突然，李新燕想站起来的时候，人已经出了病房门了。阿良眼睛一转，就看到他妈准备发问，赶紧转过头，说困了要睡一会儿。
　　幸好，晚饭时间到了，推车已经到了他们病房门口，医院的伙食比飞机上的鸡肉饭鱼肉面肯定要丰富不少，阿良手一指，示意他妈赶紧去打饭，免得晚了只剩菜汤。
　　没想到，很快，李新燕手里拿了中午买粥后洗干净了的一次性饭盒回来了，“没有你的饭！”
　　阿良一着急撑起来，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差点没骂娘。“怎么没有？你说了床号了吗？”
　　“吃流食的都没有。”李新燕和邻床的家属前后脚说了一句，被外面分派晚餐的人听见了，还以为这儿有什么意见，探进身来，“吃流食的都没有，奥。”最后一个音轻声，是他们蒙回镇人特有的。
　　既然被官宣了，阿良让李新燕下去吃饭去，李新燕不肯去，阿良说半下午吃的粥不顶饱，要吃烂糊面，她拍拍腰上的暗兜，赶紧站起来出去。阿良松一口气，知道她一时半会应该记不起这个事情了。

　　李新燕把自己的晚饭和阿良的烂糊面都拎到病房内，这次还买了一堆零碎的日用品，然后送还了几个一次性被子给邻床。这间病房大概在十几个平方，不到二十个平方，放了三张病床，每个床配一个床头柜和一把凳子，阿良的床靠窗，中间是个二十来岁的男孩子，好像是肚子里面长了个瘤，开刀后似乎还有些什么情况，不知道是等情况稳定一点之后再开一刀，还是保守治疗，医生没有给个准消息，家属只好整天跟在医生屁股后面追问。
　　靠着门的是一个至少八十几岁的老太太，姓夏。老太太大概是心宽体胖，一张病床勉强够的样子，前几天老太太肚子疼，查了一下，子宫里面长满了肌瘤，大的已经比柚子大了。老太太生了十个子女，小儿子开车把老太太从乡下带到医院来，检查后发现肌瘤太多，不好清除，另外，最大的那个似乎紧邻血管，手术中如果血管破裂，很可能造成大出血，这个概率据说还很大。小儿子缴费让老太太住进来之后好几天了，说是兄弟姐妹还没商量出个方案。据说有一次几个兄弟姐妹在病房里面跟不在场的几个打电话开会商量，声势浩大，被医生毫不留情地赶了出去，后来这几个兄弟姐妹偶尔来探望老太太，仍不免收到医生护士的若干白眼，搞得一帮子女心怯怯，都不太敢来了。幸好老太太虽然高龄，手脚很是利索，吃饭比同病房的两个人都吃得多，不管谁说话，都爱搭上几句，偶尔还能给其他两个病人搭个手。
　　李新燕之前的几个一次性杯子都是夏老太送的，李新燕自己买了好几个，就拆开来，还给夏老太，两个人你推我让，李新燕最后没能还回去，倒是聊起来了，很快，夏老太有十个子女，五个儿子，五个女儿，五个儿子生的都是女儿，五个女儿都生了男孩子，就被病房里的人都知道了，刚吃完晚饭，溜达的人多，连路过的病人都挤满了病房门口，不知情的人还从外面挤进来，以为里面在唱什么西洋镜。
　　李新燕看夏老太身边暂时也没个人照顾，把床头柜上有的水果都拿了一个，递给她，夏老太摆摆手死活不肯要，说几个孩子把她照顾得很好，要吃的都有，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万一开刀，不知道是不是会影响孩子赚钱。
　　说话的时候进来一男一女，男的年纪大约比李新燕小不了多少，女的就年轻多了，一进门就都朝着夏老太喊‘妈’，应该是夏老太的儿女。
　　女的嗓门大，也不避人，“医生说了，你这个病，开刀也行，不开刀，也行。开刀的话，医生也不能保证万一，风险比较大，小年轻无所谓，你这个年纪的话，复原就要好长一段时间，复原之后说不定还有什么后遗症。不开刀说不定还好一点，反正你这个基本上不痛不痒，是不是？”
　　老太太忙跟着说了句，“是，平常都没感觉。”彷佛在证明什么似的。
　　“我们几个兄弟姐妹商量了一下，还是这么着吧，不开刀了，你看好不好？”
　　夏老太连连点头：“不开刀好，不开刀好，我都愁了好几天了，就担心开刀以后，这不便，那不便的，不开刀好。”
　　“那我们明早就跟医生说一声，然后就出院回家了。”儿子说完，还看了病房内其他人，“我老妈这几天也多亏大家照顾了，谢谢大家！”
　　阿良看李新燕差点站起来，“不敢不敢，都是阿姨在照顾我们呢。”
　　夏老太的女儿也笑着走过来，“我妈年纪大了，在乡下都是一个人生活，没开刀，这几天我们兄弟姐妹也来的少，肯定麻烦大家不少，谢谢大家了！也祝你们早日康复。”
　　说完了，打了洗脸水，洗脚水，让夏老太自己洗漱完了，兄妹俩很快就走了。
　　病房门口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全散了，穿堂风吹进来，凉爽得很。李新燕坐到夏老太旁边的凳子上，“老太太，你福气真好！儿女把 事情安排得这么周到。”
　　老太太开心得笑，牙口很好，把大牙都露出来了，“这是我大儿子和小女儿，都在上班，忙得很。”李新燕凑近一点，“都有孩子了吧？都多大了？”
　　老太太不厌其烦，“老大生的女儿，上高中了，老小生的儿子，还在幼儿园呢？”说完，叹了口气，“那边是你儿子吧？干什么工作的？”
　　“我儿子是驾驶员，就开到蒙回镇的班车，开车可稳着呢。就是吧，一个人，生病了 ，也没个人照顾，老让我担心……”
　　“几岁了，还一个人？也没个孩子？”两个人凑在一起，都以为自己是耳语，可惜，夏老太带点耳聋，一说话不自觉的就提高声音，病房里面的人洗漱完了，都带着点耳朵听呢。
　　“四十出头一点，很早就结婚了，老婆混账，最近离了，孩子大学都毕业了。他工作稳定得很，工资也高，就想找个人呢。”
　　“妈，你干嘛？”阿良感觉自己被剥光了衣服似的，忍不住想把李新燕叫过去。
　　“……”，没事你叫我干嘛。
　　“老太太，我看你小女儿利落的很……”，如果阿良能有一个这么能干的媳妇，不管哪方面，阿良都不可能像现在这么落拓。
　　夏老太憨厚一笑，这下是凑到李新燕耳朵边上来了：“我小女儿哪哪都好，就是找的男人不是个东西，小孩一两岁的时候就离婚了，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可惜我老太太说话也不管用，愁死人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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