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夏日长（甜）

　　翌日一早，大周六的，夏晚风准时在闹钟响起的两分钟前醒来。

　　摸了摸肿胀的眼泡子，她深深的为自己的矫情所惊叹。醒着也没怎么哭啊，难不成是做梦嚎了？看了看对角戚雅娇小沉睡的身躯，夏晚风暗自否定，不可能的，要那样，雅雅早动手了。

　　人就是这样，工作日起床比狗还难。周六日倒是醒的比鸡还利索，且醒了就再难入睡。

　　生物钟就是个小婊砸。

　　夏晚风定了会儿神，轻手轻脚地叠起被子，小心地爬下上铺。床架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戚雅翻了个身，竹琳的头从床帘里冒了出来，她看着室友对自己做了个“图书馆”的口型，担忧地多看了两眼，缩回了头。

　　大学食堂供应早点，夏晚风基本每天都去。逢有早课，还要给有时起不来的竹琳也捎带一份。

　　如今国家有政策，大学食堂享有专项补贴资金，因此价格格外低廉。夏晚风很感激这份光辉关怀，餐餐都来支持食堂生意。

　　吃麻团的时候，她又看了眼微信，自顾长野昨晚负气挂断后，至今没有新消息。没有消息，本身就是一个使人悲伤的消息了。夏晚风只能祈祷顾长野大人大量，注重专业精神，不要断了她的这份收入。

　　这么一等，就等到了下午。

　　微信“叮咚”一声，夏晚风正看着下周考试的最后一门教材，随手划开了手机。她瞥了一眼，见顾长野漆黑的头像上多了个醒目的红圈，有新消息发来——[定位]。

　　点开一看，定位是上海。

　　夏晚风傻了眼，没等见新讯息，她点开那定位仔细研究，发现是一处小型体育场馆。福至心灵的，手指轻点，退出微信，打开浏览器，输入体育场名称，点击搜索。

　　弹出的第一条新闻是个赛事快讯，比赛内容还很特别——《PUBG（绝地求生）业余赛》。为期两天，主办方是国内某大型直播平台，阵势搞的很大，现场居然有上千人观赛。参赛者都是该直播平台的游戏主播。

　　夏晚风知道这款游戏，很不算陌生了。她才刚为这游戏做了个PPT。

　　隔壁电竞社最近捣鼓着要办场竞技赛，据说是为了一雪前次海淀大学城杯时被高中生虐菜的耻辱，也是为了对那位黑了论坛放狠话蔑视电竞社的高人的自证。

　　她随手往下划拉着，忽的一段核心位置的最新新闻闯入眼帘。

　　没看两眼，夏晚风的眼珠子就脱了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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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海。

　　顾长野坐在休息室里，死死盯着手里的手机。大半个白天过去了，自己昨晚发的朋友圈状态下依旧没有出现某人的评论。他摸了瓶矿泉水想败败火，手里的东西却被人截胡了。

　　姜泽来回掂着那瓶水，看着发小黑黢黢的脸，啧啧有声地点评：“印堂发黑，眼窝下陷，脸色晦暗，依我看，这是相思成疾。”

　　顾长野兀自又拿了瓶新的水，不置一词。

　　一边两个主播凑了过来，都是平常在平台上比较熟络的人了，虽是头一回面基，不妨碍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伤害。

　　一个戴黑框眼镜的瘦猴模样青年凑过来：“什么什么，我听到了什么？Allen你不是没成年吗，都有对象了啊？不可貌相！”

　　“唉，什么不可貌相，全特么是看脸上菜，肤浅的一比。”边上一个穿着海绵宝宝黄衫的胖哥儿捧着薯片，圆润的脸上满是唾弃。

　　“卧槽，老黄你可忒酸了点。当心被未成年人一狙爆头啊，你个前|列|腺描边大师。”

　　“不怕不怕，老子早放弃单排了，你们就当我穿了吉利服，老阴比万年苟，不见缩圈不抬头，阿弥陀佛。”

　　姜泽跟着那两人扯了会儿，就见工作人员敲开门通知。

　　“单排选手准备进场了，十分钟后入座检查设备。”

　　顾长野盯着手机，浑身散发着莫挨老子的浑厚气息，等到起身的最后一刻，他有些沮丧，很是勉强地移动手指，给她发了个定位。又赖了会儿，竟然还不见回复，顾长野气得眼前一黑，冷着脸关机入柜，起身出战。

　　会动的都得死。

　　全场都是快递员。

　　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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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晚风花了几分钟接受现实，还是不太成功。

　　这时她看见了网页上一个链接地址，是本次线下业余赛的官方直播通道。夏晚风从包里翻出耳机，正要插上线，手上动作又莫名其妙的犹豫了一瞬，指尖在链接上方虚移着来回。

　　她总觉得这一点下去，顾长野的人设就要彻底颠覆了。

　　世间众口置之与他人身上的贬评，诸如叛逆、忤逆、悖逆，其实并无绝对的标准。

　　人之现实，世道之现实，就在于衡量一个人品格的大体基础，不是品格本身，而是社会价值。一时的逆反只要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那么不论什么名声，都可在功成名就后摇身一变，光耀门楣。

　　顾长野打游戏，倘若只是荒废学业一味耽溺，那就是败坏德行、辱没家门。可如果他是闯出了名堂的呢？

　　电竞市场与艺术市场颇有类似的一点，就是巅峰者极高，败落者极低。

　　一个家风传统之人，忽然有一天立志成为摇滚大师，于是高中辍学，举家翻脸，浪荡飘零在北上广深的各条地下通道里高唱《海阔天空》——那么穷其一生，社会上最为周正之人，也只会念上一句“才薄运弱”。至于其他嘴么，多难听也是说出口的。

　　但他要是一跃成名了，日进斗金了呢？那么周正人会说一句“万幸有才”，其他嘴也能个个口吐蜜糖。

　　夏晚风一股脑地想了这些，心里纠结万分，也许顾长野只是个中不溜儿呢？

　　不在山顶，亦不在山脚，只是个不上不下的半吊子，那又如何是好？

　　她心里惴惴，点开链接，画面跳转到了个主播间，两名嘴皮儿削面的男主播正在热场聊天，似乎已经聊到了中场，弹幕十分激烈。

　　主播一：“哎你别说，上午双排比赛简直是Allen屠城直播啊，生生把个双排打成了solo，一把M16是发发入魂，雁过拔毛寸草不生阎王在世吓死个人。”

　　夏晚风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主播二：“哈哈哈我就知道得说这个，你看弹幕都炸了！要我说咱们P站真是卧虎藏龙，小将辈出，那么些个大V，连把枪都还没捡着，落地就给Allen撵着跑，大熊上午都哭了哈哈哈……”

　　弹幕果然开始疯狂刷屏，一水儿的[A神我老公]、[666666]、[心疼熊爷23333]，火箭飞机满屏送，瞬间密恐发作。

　　主播一：“这么看办这个赛事意义可不一般，要搁在平常，哪儿看到这样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盛大景象。早上A神双排十一杀夺金，算是给下午单排打了个预热，估计待会儿导播要一直切他镜头了。”

　　主播二：“你就这么公开支持新人了？PUBG这个游戏还是很看脸的，上午Allen落地98K，头一个圈就双枪满配，这种运气可不常有。我看你是要直播吃土以平众怒了啊哈哈！”

　　主播一（赶忙作揖）：“诸位高抬贵手啊高抬贵手，我就是说个吉祥话！听说Allen还没成年，支持一下支持一下。下午的单排还是要八仙过海，看看哪路神仙能显神通了……”

　　两位主播还在聒噪扯皮，弹幕更是喜庆欢腾似过年。

　　夏晚风面无表情，指尖滑动到右上角的“×”，轻轻一点。

　　世界归于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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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日上午，首都国际机场。

　　国内到达口人头窜动，长长的围栏边倚靠着众多等候的人。夏晚风站在人群中，占了个正中的好位置，没有玩手机，耐心地等着。

　　到达口正对着运作中的几台行李转盘，玻璃门里刚下飞机的旅人伸着脖子等行李，夏晚风身边的人换了几波，她心里有事，安静不语。

　　顾长野的航班十点半到，出站还需要点儿功夫。

　　夏晚风从没坐过飞机，且一向是个做事留有余量的性子，九点出头就到了机场，等到后来人都犯了困。直到眼前杵了个黑黝黝的影子，小腿笔直修长，腿毛根根分明，她抬头一看，顾长野戴着口罩，一双眼睛剔透锐亮，正定定地低头看着她，眼角肆意含笑。

　　周遭许多目光被他吸引过来，瘦高的男孩，穿着件宽松的纯黑衬衫，同系列的黑色短裤线条挺括，戴着口罩跟个明星似的，打眼的很。

　　夏晚风微微一笑，两个人隔着玻璃围栏与成排的人群，静静地一道往出口走，像是隔着一张纸的两块吸铁石，亦步亦趋的。

　　顺着人流走上电梯，夏晚风站在前头台阶上，顾长野看着她的背影，觉得剧情走向跟自己想的很不一样。照理说，这时候难道不应该笑脸拥抱地伺候着吗，怎么连张好脸都不给。

　　顾长野走过了马路，脚底生根，手里的行李袋随手一扔，他揣着兜，掏出烟，开始腾云驾雾。

　　夏晚风走着走着回过神来，傻傻地在原地转了一圈，这才在十几米外看到了那尊神。她四下望了望，心里有些没底，走到顾长野眼皮底下，眼珠子还在不安地转着。

　　顾长野吐了一口烟，视线在天边漂移，一手揣兜站着，活像个□□大葱鸭。夏晚风搓着手指，抬头看他的下巴，开口却结巴着：“走、走啊，站这儿干嘛。”

　　又是一口烟雾腾天，顾长野拿眼角看她，很不配合：“我哪儿都不去。”

　　夏晚风撑大眼，觉得他这脾气实在来的莫名：“你在这儿收过路费啊？”她环顾四周的烟瘾老男人大军，数量实在庞大，“你、你这是找到集体了不成？”

　　顾长野嘴角微动，似是想笑，又生忍着，非要叫她再哄哄自己才成。夏晚风心里惦记着自己肩负的任务，也没瞧出他这些小九九，犹豫了半晌，只好拎起他的包，手抬了又放，还是轻轻拉住了他的手腕。

　　顾长野真没想动的，可是她牵过来，手指头又软又暖地拉着，就这么一股小的没边儿的力道，硬是让他的腿自己跟着动了起来，没出息的很。

　　算了，先让一城吧。

　　他好心情地偷着笑，在她转身时迅速撇下嘴角，还是一副老大不爽的冷脸。夏晚风站在停车场岔路口，把包放在脚边，想了想另一只手也拉住了他那手腕，死死捏着，像是怕他跑了。

　　顾长野就差要笑咧了嘴了，心道这次去上海真是值，这么可劲儿炫一下收获颇大，比拿了两张奖牌还高兴。他正乐着，冷不丁却瞥见一辆熟悉的车从不远处驶来。

　　是顾萦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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