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总在觊觎我

　　陆南川道：“没什么，碎嘴子的话罢了，没听到更好。”

　　若是陆南川，听到这种敷衍，定要刨根问底个分明。
　　可陆北泽就此沉默，再无后话。

　　陆南川其实很想问，区区下修界的修士，怎么能闯上红崖峰？那该有多少人？
　　要知道，红崖峰在三清山后崖上，而三清山处于万剑宗中，前前后后加起来，几十个阵法也是有的。

　　但他抬头望了眼远处云雾，其上十二神柱威严，竟隐约可见盘龙柱上龙爪龙角——堕仙台。
　　终是选择掲过这个话题。

　　“……这样行了吧。”陆南川突然叫住陆北泽道，“看不出来了吧？”

　　陆北泽稍一侧首，就看到陆南川容貌已变，变得……和他现在一模一样。
　　不仅如此，就连身高都相应变矮，与陆北泽仿若镜中二像，瞧不出区别。

　　陆北泽：“…………嗯。”
　　陆南川道：“那行，走呗。”

　　大街上人来人往，突兀地改变样貌，陆南川还是这般不顾后果。
　　可陆北泽瞧了眼四周熟视无睹的人群，心下一惊。

　　无人察觉异样，甚至一个眼神都没给陆南川。

　　陆南川一拍他肩膀，道：“不是我实力有多强，是前面好像有人打架，一个个都凑热闹去了，再加上我又是在墙角，很难有人一直盯着我看好吗？走，我们也去看看热闹。诶，别这么瞧着我啊，你心里想什么很好猜出来好吗，什么都写在眼里了。”

　　前面，也似一个摊位，陡然传出一声爆喝：“救不救他是小爷的事——也不瞧瞧是谁，做了什么伤成这样，配我来救？挡了道的给小爷滚！”

　　一个玄青色常服，高马尾、短皂靴的青年，正一脚踩地，一脚踏在自个儿坐的小凳上，右手拍桌，气得不轻。
　　他面容稚嫩，带着点不经人事的少年意气，眉目锋利如出鞘之刀，更令人过目不忘的是，他天生双瞳——

　　一眼为黑，一眼为金。
　　右眼的金色，仿若赤阳，不死不灭。

　　陆北泽：“江曜灵。”
　　“江炳。”陆南川笑道，顿了顿，“原来这小孩子取字‘曜灵’了啊，倒是个好字。”

　　与江曜灵对峙的，是一个蓄了长须的修士，袍角一瓣六棱飞雪，手臂处挽着拂尘。
　　他也气道：“你们虫二谷不是‘不问来路’么？病人就在眼前，奄奄一息，见死不救，有违祖训！”

　　虫二谷有四条准则。
　　妙手回春，悬壶济世，不问来路，医者仁心。

　　其中“不问来路”，就要求谷中弟子，无论病患为谁，一视同仁。

　　江曜灵把长腿放下桌，冷笑道：“小爷就不救，怎了？嫖女人也就算了，始乱终弃也就算了，还强抢人，要我看啊，这刀子插得好，插得妙。死了好，死了干净，既不污人眼，也不会再为非作歹。”

　　“你、你净瞎说！我儿怎会是这种人？！”修士气得胡子乱颤，“你不过才看了他一眼，就敢如此胡乱编排？你你你是虫二谷哪个弟子，报上名来，我非得要找你师父讨个说法！”

　　陆北泽：“……”
　　“碰上江炳这阴阳瞳，还敢这么硬气？”陆南川道，“不知者无畏啊。”

　　“他从未跟过师父，你恐怕找不到人打他小报告啦。”这时，一个少女翻墙而来，稳稳地落在江曜灵身边，喘了口气，耳语警告道——

　　“大师兄说，不可造次，你收敛点儿！这里不是九天神界，别总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不想救就不救，事实如何也别光天化日点出来，人家丢了脸，不会善罢甘休的。咱们是来历练的，别的走走过场就行了。”

　　她说是少女，又像成年，说是成年，脸上却自带一种古怪精灵的精神气。
　　一身碧青色短打，行动狡黠，脖子上缠了一条青色小蛇，看品种像是竹叶青。

　　陆北泽又道：“奇怪，端望曦怎么也在。”
　　陆南川“咦”了声儿：“那喜欢耍蛇的小姑娘？女大十八变，没看出来啊！”

　　万剑宗有天剑三君，虫二谷也有风月四圣。
　　为首者慕容归胡，其次江曜灵，再次萧瑶象，最后便是这端望曦。

　　虫二谷弟子偶尔历练时，都是摆摊看病、问诊救人，而弟子众多，时不时就能在街上碰到同门师兄弟，相互还能打声招呼，唠嗑两句。
　　别说这修士以为江曜灵是寻常的弟子了，就连陆北泽，要不是见过两人，都不敢相信风月四圣中的两位，都会来下修界同一地方摆摊问诊。

　　……看来是被慕容归胡带着，集体外出历练。

　　端望曦明显想打圆场，一抬胳膊，将胳膊肘往江曜灵肩膀上一挂，大拇指指着他道：“不好意思啊，我师弟性格冲，刚出谷历练，也不懂分寸，您见谅则个。人嘛，等我师兄来了，让他帮忙看一下，会救好的。”

　　修士以为占了理，哪里会善罢甘休，他道：“怪不得，原来是没师父教养过的，粗鄙不堪，成何体统。虫二谷的名声，就是被你们这群人给折掉的。头次见到病人，就编排出前因后果来了，这种人品也敢忝列九天神界，为虫二谷弟子？”
　　他又转而对端望曦道：“那你呢？他不救，你总要救吧？

　　这次，饶是端望曦，也目瞪口呆。
　　她将胳膊放下，老老实实走到一边，对江曜灵道：“江师弟，你尽管发挥，出什么事，我给你兜着。”

　　然后又对那修士笑出一口白牙，道：“啊哈哈，老伯不好意思哈，我修毒术的，救不了他啦！”
　　闻她此言，周围人都下意识退后三步。

　　虫二谷也有少量弟子，不修医术，或者不完全只修医术，而修丹术或毒术。
　　修丹术的自然备受追捧，修毒术的……让人退避三舍。

　　江曜灵闻言，像是一只猛虎嗅到了血腥，按住猎物，龇开嘴，道：“看到小爷眼睛没有？”
　　“啊？”修士下意识道，“阴阳瞳罢了，又不是什么稀罕物。除了修炼时，能更方便地找到灵气聚集之地，或是能瞧见元神，鸡肋而已。”

　　江曜灵道：“以前通魂桥之征时，因为很多病人，送来的时候总是昏迷的，问他们被什么武器所伤、如何伤的都问不了，我就练了练赤金眸，节省时间——”

　　他磨了磨后牙槽，如猛虎终于一口咬下，道：“只要他伤口还在这，我就能知道，他到底被什么武器伤的，为何伤的，要是牵扯了祖宗十八代，祖宗十八代我都给你刨出来。更何况你儿子也不过夜御六女罢了，就算有点辣眼睛，也不是看不到的。”

　　陆南川：“……自作孽，不可活。”
　　陆北泽难得同意：“……嗯。”

　　当江曜灵说到一百年前“通魂桥之征”时，周围人瞧见他那分外年轻的面庞，都下意识愣住。
　　当他提到“赤金眸”时，已有认出江曜灵的人了。

　　“竟是见死不救江曜灵！”
　　“……他不是风月四圣之一吗？怎会来这下修界？”
　　“既然他是江曜灵，那他身边这位岂不是……”

　　“百蛇圣手端望曦。”陆北泽叹了口气，同那人一道说出这个名号。
　　这四人之中，性格最古怪精灵的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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