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朱雀焚天

　　火离哗啦一下靠在墙上，脖子上的锁链硌得她十分难受：“还让不让人活了！”

　　她可不想被这些笨铁玩意压坏了骨头。

　　举起手上的枷锁，她双手颤抖起来，细看的话，这种抖动似乎有着某种频率。同时十指像是不受控制一样，贴着枷锁弹动。枷锁索索抖动，像风浪里颠箥的帆桨。

　　咯嗒一下，枷锁开了。火离将它扔下，开始解锁链。

　　做这些的时候，她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之前所有的表情都收敛了，神情十分平静。人站着不动，双手在锁链间游移，锁链一层层落下去。仿佛只是在换一件无关紧要的衣服。

　　然后，她像脱掉一双厌弃已久的鞋子一样，轻易就把脚铐解了。踏在成堆的铁链上，她无束缚了。

　　火离解下发髻上的丝带，一头青丝瀑流一样散下来，她挑起一缕垂在前襟，是个怡然自得的样子。

　　章邯搜走了她身上所有的东西，这其中有种极端的警惕与小心，但他还是遗漏了这女子绾发用的丝带。

　　一则丝带轻巧，布带裁出，几乎没有任何威胁。二则绾发丝带实在普通得寻常，跟身上的衣服、脚上的鞋子一个性质，太容易叫人忽略了。

　　是以章邯连她发簪都拿走了，反倒留下了缠束头发的丝带。

　　缠在火离手上的丝带长得出奇，墨色底子缀着橘色丝线，串了五颗小巧的珠子。火离把它缠在指间，五颗珠子缀在手背上，很是好看。

　　来到牢门铁栅前，她以手背敲打铁栅，响起一串杂音。

　　锁开了。火离并没有急着推门，施施然把头上一撮发丝简单挽了一下。翘起一只脚搭在铁栅上，从鞋跟里弹出一支细长的薄片。

　　那薄片非金非玉，细巧无锋，粗的一端漆墨，尖的一端描红，线条怪异，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火离拈起漆墨那头，在铁栅上敲了敲，响声清脆。

　　噬牙狱藏于山腹，少有流动的风。除却守兵巡行时的脚步声和盔甲碰撞声、狱中人犯偶尔兴起的叫喊谩骂，向来听不到别的声响。

　　忽而一阵幽幽渺渺的呤叮之音，不知何处来，袅袅如风如诉，穿过漫长古旧牢道，传到一队踏踏走来的兵丁耳中。

　　先是窃窃人声，后是急急步伐，空茫中的铃音或者乱音越来越清晰，又慢慢低了下去。齐整走动的足音渐渐停了。

　　转过幽深狱道，只见一处岔路上，一队兵丁驻足而立，有的还保持着迈步出去的姿势。这一步却没走完。

　　火离越过呆立的秦兵，走向狱道那头。

　　一只白狐无声出现在道路尽头，足有两尺高，白毛血眸，冷冷地盯着她。

　　昏黑陈旧的石壁前，忽然出现这么白这么高的一只狐狸，未免太突兀了。

　　“朝开暮闭，是梦非梦。瞬生瞬灭，魂兮浮游。今我来谒，提灯接引。太公在上，四方有灵。”

　　火离幽幽念完一段古里古怪的话，走到它面前，弹了弹薄片，响声低闷。白狐缩了缩爪子，动作非常轻微，仿佛只是不经意的一动。

　　火离道：“呆着干嘛？带路。”嫌弃白狐怠慢似的。

　　白狐呲了呲牙，掉头朝一条岔道走去，四足撒得飞快。

　　转了几个弯，走的都是没人的狭窄过道，忽上忽下，方向十分迷离。

　　火离忽道：“你真认得路吗？不会带错了吧？”

　　白狐不理，埋头疾走。经过一处火把通明的路口时，忽而听到踏踏的脚步声，还有怪腔怪调的熟悉声音。

　　“……悠着点你们，我可是章邯请来的贵宾，他对我都得客客气气的懂不懂！”

　　声音在左前方。白狐本是直走，这时狐头一转，想拐弯。

　　说时迟那时快，火离一把揪住它后颈，手臂一扬，把它丢到前面路口。

　　白狐一声怪嗷，凌空一个翻身，轻轻着地。好身手。

　　“哇——有狐狸！”盗跖激动叫道。

　　“什么人？”秦兵喝道，提刀提矛冲过去追白狐。

　　盗跖也想去看热闹，刷一下被两根长矛架在脖子上。

　　他眼珠一转，笑嘻嘻道：“各位大哥有话好说，刚刚那个……好像十分凶险啊，你们不去帮忙吗？”

　　“少废话！闭嘴！”

　　盗跖状作委屈，扁了扁嘴：“都说了对我好点！”

　　追过去的秦兵很快回来了，骂骂咧咧的：“哪来的畜生？跑得贼快！”

　　盗跖不高兴了：“别骂人啊！”

　　秦兵想起他就是贼，还是个大贼，更不客气了，纷纷撵他快走。

　　盗跖屁股上挨了一棍，气得跳脚：“虐待贵宾啊你们，有没有素质？章邯都不敢打我……喔喔喔！”

　　他忽然怪叫起来，又给打了几下，他全不管，逮着最近那个兵丁连声问：“看到了吗看到了吗？仙女啊，我看到仙女啦！”

　　秦兵被他吵死了，纷纷叫他闭嘴，几乎要把他串起来拖走。

　　另一边，火离逮回白狐，一手摁颈，一脚踩背，将它牢牢制住了。白狐奋力挣扎，红眸露出凶光，就是不吭一声，俨然一条狐狸硬汉。

　　那边吵闹间，猛地听到一声怒喝：“都给我闭嘴！”一下都噤声了。

　　章邯带着几个影密卫大步过来，见到这乱哄哄的阵势，怒不可遏：“押送人犯吵闹不休，该当何罪？”

　　秦兵急忙跪下请罪。盗跖站在中间，一下鹤立鸡群，十分不适应，干咳了一声。

　　章邯冷冷看了他一眼：“把他嘴巴塞上。”

　　“啊？”盗跖大惊，不能说话多难受啊，他才不干，“不关我事啊，刚刚有只大狐狸飞出来吓人！我可什么都没有说啊！”

　　秦兵也在辩白：“禀将军，刚刚确实有只白毛狐狸出现……”

　　“够了！”章邯简直不敢相信，竟然还有这种狡辩，“噬牙狱何等森严，哪来的狐狸……”

　　等的就是这一刻。火离双手拎起白狐，再次丢了出去。

　　白狐呜咽一声，摔在路口上，四脚铲地站定了，跟章邯对视了一眼。

　　白狐一跃就跑，无意与人打交道。

　　飒！剑锋擦着它脖子飞过，扎在地上。白毛纷飞。

　　影密卫甩出铁链扑上来，飞墙走壁，四面包抄。白狐从铁链阵中飞起，倒翻石壁，迎上章邯的剑。

　　白狐凶相毕露，怪嗷起来。白影一闪，挠翻好几个影密卫，高高跃起，从章邯剑上飞过。

　　章邯清清楚楚看到，它那双红眸里妖光四射。

　　白狐从押送盗跖的秦兵中掠过，好一阵人仰马翻。盗跖尤其夸张，叫得震天响，左跌右撞，趁机把打过他的秦兵撞翻了。

　　影密卫总不能把同僚也揍了，被这一阻，那白狐已没了踪影。

　　影密卫追踪而去。章邯防着盗跖，没有走开，回头再看那些秦兵，竟然一个也没起来。

　　盗跖跌坐在地上，也是目瞪口呆。

　　盗跖手上挂着枷锁，推了推旁边那兵丁，松了口气：“没死，昏了，真不经吓。”

　　章邯提着剑，居高临下盯着他。

　　盗跖急忙道：“这次真不关我事，我手还拷着呢。”摇了摇那副枷锁。

　　章邯嘴角一勾：“你该高兴才对，你的同伙很关心你，不是吗？”

　　盗跖干笑一声，他认识的人里有玩狐狸的吗？

　　他眼珠转了转，想到一个可能，神秘兮兮地问：“章邯，这里有仙女吗？”

　　章邯一愣。

　　盗跖想起方才那惊鸿一瞥，眼睛都睁大了几分。他试图把他看到的比划出来：“就是特别漂亮、会飞的仙……嗝！哈哈哈开个玩笑！”

　　他打了个嗝，慢慢站起来，对章邯眨了眨眼。章邯一剑横在他脖子上，目光掠过地上躺着的秦兵，正要说什么。

　　他还没开口，盗跖就怪叫起来：“章邯章邯章邯！我我我！我胆子小，你别吓我啊！你这把剑看上去好可怕，轻点，轻点！”

　　他嘴里怪叫着，眼睛眨呀眨，一副心怀鬼胎的样子，拼命吸引着章邯的注意力。

　　这样章邯就不会发现——

　　他后面的石阶上，火离一步步走下来，对盗跖眨眼一笑。

　　她一出来，就吓得盗跖打了个嗝。盗跖果然是个不嫌戏大的鬼灵精，十分配合地作起怪来。

　　然而章邯最近见多了生妖作怪的事，比较警觉，一看盗跖这样，猛然转身。

　　四目相对。

　　火离将捡来的刀贴在章邯颈边，章邯不动。盗跖两眼放光，嘴巴嘟成噢形，十分惊奇，十分兴奋。

　　火离盯着章邯的眼睛：“剑放下。”刀刃往里贴了一点。

　　章邯慢慢松开手，长剑一落，盗跖手快，一把抓住剑柄。

　　火离：“短小的。”

　　章邯沉着脸，扔下短剑。

　　盗跖喷了：“嗤哈哈哈哈！”

　　火离神情轻松起来：“我的剑呢？”

　　章邯绝然道：“销断了。”

　　火离吹了口气，章邯额前的碎发动了动，她向盗跖问：“你说他为什么留白的不留黑的？”

　　盗跖看了看章邯额前两缕灰白碎发，对比了一下他一头黑发里最出挑的两道白发，认真思考道：“大概是……黑的不够帅？”

　　火离道：“白的也不帅，削了吧。”

　　盗跖飞快地捡起短剑，递给她。近距离看她，青丝如瀑，肤白如玉，冷然执刀，好一派英气。

　　盗跖赞叹不已，脱口而出：“传说中的狐狸成精啊……”

　　火离：“？！！”

　　瞪！

　　盗跖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仙女，我是说仙女成精……哈哈哈好像也错了？”

　　火离也笑了起来：“好哈哈哈——”

　　盗跖大松一口气，美人脾气蛮好……

　　剑光一闪，脑门一凉。

　　盗跖魂飞九霄，一动不敢动，瞥见右边一撮断发落下，脊背生寒。好快的……

　　剑风过耳，脑门再一凉。

　　盗跖魂落九泉，浑身绷紧，眼看着左边一撮断发落下，好半晌才听到自个儿的心跳声。……飞剑！

　　还！会！转！弯！

　　飞转一圈的短剑回到火离手上。她左手出手，右手的刀依然稳稳架在章邯颈边，都不带抖的。

　　这一招回旋飞剑，着实干净利落，章邯看在眼中，神色凝重。

　　盗跖大喘一口气，几乎虚脱了：“吓死我了！”

　　火离没看他，扬起短剑对章邯道：“看到了吧？一削就断。想想啊，你这撮小辫没了，多没面子。”

　　她扬起脸，学起李斯的语气：“章邯，你连一撮头发都保不住，谈什么保卫大秦！你可拉倒吧！”

　　此言一出，盗跖忍俊不禁，笑出声来。他惊魂未定，被这一逗，倒没那么怕了。

　　章邯僵着脸，强忍着没笑出来。火离扮谁像谁，十足十就是李斯的语气，偏又用怪气的声音来说，相当滑稽。

　　火离凑近他，狐疑问：“我的剑那么好，你不会私吞了吧？”

　　“没有！”章邯一开口，差点破功，别开目光道，“你的剑不在这里。你也出不去。”

　　他心思急转，眼下情形，也只得静观其变，伺机而动。那把剑的下落，自然不能轻易给出。

　　“你这人……”火离真来气了，好说歹说都说了，他还是如此冥顽不灵。

　　“我卧底了那么久，你怎么梳头洗脸怎么穿衣换鞋怎么拿碗拿筷我比你还清楚，我还不知道你？你拿我别的我不计较，但那剑真是我心肝。你拿了我心肝还藏着掖着，你还有理了是吧？”

　　“哈哈哈哈！”盗跖捂肚子狂笑，“这感觉怎么这么熟悉呢？”

　　章邯哭笑不得：“你别乱说！”但不乱说要怎么说，他也说不出。

　　火离正色道：“我告诉你啊，为了我那心肝宝贝，我什么事都做得出。”

　　她举起短剑，往章邯甲衣开领处一划。章邯面色一变：“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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