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秋

　　“哎呀，怎么招呼都不打，终于舍得回家了。从小就是最优秀最懂事的你为什么现在却不肯乖乖做别人家的媳妇呢，哎呦，这一定是你那位吧。”苏荷在巷口遇见秋的一边慌慌张张停下车一边像连珠炮似的享受着类似于自说自话的乐趣，略带北方腔调的语气让秋觉得窝心，并且，苏荷注意到这个时候站在自己身边的季。

　　儿时留得住的就只有一个朋友，同性的青梅竹马远比异性要坚固的多。秋觉得苏荷便是这样的青梅竹马。

　　简单介绍过两个人认识之后，秋仍旧担心不能得到父母的体谅，是的，这是自己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或许血缘在某些时候只能让某些负面情绪得到无限化的夸大，秋觉得，或许只有陌生人对于自己，才是体谅吧。

　　季在这个时候无疑让苏荷觉得秋已经选择安定了，事实上，秋在这个时候的某些不否认也是顺着自己的性格和感情，无意识地认定季就是那个让自己能够停靠的人。

　　这个时候不提起关于过去所谓的年少是一种明智的选择，苏荷在那个时候仍旧不愿意让秋觉得，她总是一个人没有任何依附。苏荷曾经说，如果秋愿意，有的是依靠。当然，这是指秋在读书的时候身边总是围绕着的男生，然而当初秋一味以为青梅最后的最后一定会修成正果，然后走向白头。

　　事实证明，秋是一个臆想症患者。太多的时候都只是固守着自己的自以为是，然后觉得一切都是在对的时候发生了对的事情，这些，没有人告诉秋，秋也是知道的，但是，她控制不了自己去想，即使是现在，失去了有些记忆仍旧是不愿意清醒。

　　她是溺水的鱼，自得其乐，无需寻求其他人带来任何的东西来弥补这一不实际的不幸。

　　苏荷是秋一直得以安慰的港湾，就像是很久很久都不能泯灭的精神依托一样，虽然秋一直说，连接着精神的都是虚伪，即使欺骗，或者善良。

　　他们在苏荷的家里，那么自然，苏荷的老公不在，这个时候，小镇上赋闲下来的人，多半都是喜欢以各种不齿于唇间的娱乐来交流感情，顺带着赚些私房钱。

　　就是在苏荷家，秋主动谈起了过去，虽然他们现在没有人逼着她一定要承认自己在过去一厢情愿地一错再错，可是，秋却是主动谈起了那个男人。

　　她说，我就称他为A吧。

　　秋是真的不记得他的名字了，就像是曾经一度不记得苏荷的名字一样，即使苏荷没少在她的掌心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告诉她“苏荷”这两个字的样子。

　　她说，A是她曾经的恋人，初恋情人。她想找到更合适的名词来定义他的存在，但是，她想不到其他。

　　她说自己会遗忘，多数是因为A，她为A曾经叛逆发疯甚至是最后屈服了世界，可是最后却是因为某些不知道的原因，A莫名其妙离开了，而她，却是以为他死了。

　　是的，她觉得只有死亡，夺不走持续已久的存在，可是，她不知道A是不是真的死了。她希望他死了。

　　季听到这些的时候觉得震惊，看到苏荷在一旁的表情，他便知道，秋是沉在这种情绪里面从未清醒过的，至少，她现在就溺在里面，不曾有半点要浮出来的迹象。

　　她仍旧在说，女子是花，最好淡雅，要不然，容易刺伤别人的眼，更会失了自己的心。她曾经说自己是没有心的，只是偶尔还在动，对的，那是一个器官而已。

　　过期的花就像是被时光碾过的女子，身上是重重的腐霉。

　　为什么选择了这样一个沉重的话题作为叙旧的开始，秋不知道自己是疯了还是，疯了。她知道季会知道自己有些不光彩的过往，然而，她却还是选择了这样的开始。这样的自说自话充满了绝望，然而就是这样的绝望让秋觉得自己是回到了这里，他们重复着某些不可能再发生的场景，尽管现在，这里的变化让某些故事只是映像而已。在这些映像中，秋和A在某些时候交叠着的影子轻轻晃动。

　　季不多说一句话，而苏荷也只是帮秋续满杯子里面的水而已，浮动的茶梗经不起水的温柔，沉溺其中。

　　秋拿起水杯，嘴巴只是碰了碰又放回原位，双手交叠着并不时做着小动作，她沉默了，并且不再说话。

　　苏荷问她什么时候回家。是的，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了，而她，更是不能像从前那样总是在不愿回家的时候躲在苏荷的家里。

　　他们还是离开了她家。为了不再忍受某些难以忍受的煎熬，他们决定回家，是的，回家。

　　冬天的夜是很冷的，刺骨的风让秋一下子回到平静，她有些责怪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不记得的人了，却还是在秋的面前提起了，这让她觉得，季一定以为自己是肮脏的吧。

　　从苏荷家到秋家的距离不是很长，一路上他们都没有说任何话，季推着自行车，偶尔遇到坑坑洼洼的地方，季便有些吃力，手握不紧的手柄，几次差点滑落掌心。

　　秋总觉得现在的季是为难的，因为自己来到这里，却还要面对自己即将要遇到的一切难堪，这样想着，她便走过去，接过季手里的自行车。

　　她说，我来吧。

　　是的，决定已经是季帮着决定的，路也是季陪着自己走来的，有些事情，必须自己面对的和承受的，那么，就让自己来吧。

　　回到某些地方，也就意味着回到某些感情和某些曾经里。

　　她盯着他。他们怀着深深的爱恋互相凝视着。这样不知道期限的爱情就像是秋刚才模糊想起的那个属于A而不属于她自己的爱情那样，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会被扼杀。因此，它已经注定要被遗忘。因此，它是永恒的（因为它被遗忘本身所维护）。

　　同时，秋也觉得，自己这次，是没有爱错的，至少，季要离开的原因，只是关于死亡而已，这样想着，她便觉得，季便是自己这次回来必须要面对的，同时，季也要同她一起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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