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家与小姐[民国gl]

　　许是同蓝鸢讲了身世之事，沈弦夜里睡觉又想起了幼时在英国的生活——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沈弦成了班里人的排挤对象，仅仅是因为容貌和肤色。

　　那些污言秽语和拳脚重重落下来，像一块大石头压得人喘不过气，年幼脆弱的心灵不堪承受。

　　后来随着年岁渐长，沈弦知道了这个世界上有人种之分，那种用皮相和服色把所有人分出优劣的肮脏手段，极致恶心。凭什么加害者咄咄逼人，受害者步步退让？

　　沈弦明白错误的不是自己，沈弦的养父母也知道错误的是那些趾高气昂的殖民者。

　　所以在父母与友人的陪伴下，沈弦并未因为外在的欺压而陷入自卑与抑郁，而是一次一次对恶意做出回击，努力生活，努力弹琴，努力在高处闪闪发光，她成为了自己期待成为的样子，活成了让父母骄傲的样子。

　　眼睛能辨别出来的东西无需多余的解释，沈弦懂事之时就知道自己并非父母亲生，但她欣然接受，且和父母相处亲密无隙。

　　本以为一切都在变好，直到书房最角落那个柜子里的文件被打开，几千条人命的真凶就在自己面前，她十几年努力搭建的世界彻底崩塌，懦弱与胆怯只能让她一走了之，回到这个她曾经作为孤儿，孑然一身的地方。

　　第二天——

　　上课之前，蓝鸢便让茉莉跑一趟李府给自己传话，那话便是——蓝鸢愿意配合演戏，周六音乐会不见不散，期待孤儿院早日扩建。

　　钢琴课甫一结束，蓝鸢正欲告退便被一把拉住，然后松开。

　　沈弦双手交叉，略微紧张，但又有所期待，轻启红唇：“半个月前，报纸上说这周六在扬州歌剧院有交响乐团的演出，我买了票，想邀你一起看。”

　　沈弦昨日出门，先是去买了两张演出票，然后才去的孤儿院，本想着昨晚邀请蓝鸢，但说到孤儿院和自己的身世就给忘了，今早特意在脑海里默念了好几遍不要忘记这件事。

　　蓝鸢听此话，皱起眉头，心中悔恨万分，眼下茉莉估计都快从李府回到家中了，便是想阻止也来不及。

　　沈弦看着蓝鸢凝重的神情，一时间犯了怵，心里面以为蓝鸢不喜欢：“你…不想去吗？”沈弦故作轻松的表情，“不想去也没关系的！”

　　“沈老师，实在抱歉。”蓝鸢语气诚恳，她知人不能言而无信，既然答应了李芳卿便要做到，虽然错过这次一场看演出的机会，但是以后一定可以补回来。现在忍痛割舍，沈弦虽会难过，但等到孤儿院建成，沈弦一定也会为此开心。

　　“学生想去看演出，奈何那日提前和母亲约了要去拜亲访友，没有提前腾空。”蓝鸢觉得有些话还是不要实说的好。

　　原来如此，沈弦知道蓝鸢母亲不好惹，对此十分理解：“这有什么，不用抱歉。本来这也不是什么非听不可的演出。”接着沈弦挑了一下眉毛，表情傲娇起来，摇了摇头：“可能他们找的弹钢琴的人还没有弹得好。”

　　“老师琴技天下无双。”蓝鸢追捧，双手鼓掌，心里对沈弦没有继续追问松了口气。

　　沈弦按了一下蓝鸢的头，又刮了一下她的鼻梁，笑得十分开心：“傻丫头，你总共就听过两个人弹琴，一个是你一个是我，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都没见过其他人弹，就在这乱拍马屁。”

　　“我就是觉得老师天下第一。”蓝鸢把沈弦推到板凳一边让她坐下，轻轻给她捶背：“在蓝鸢的心里，你就是永远的第一，我本来也不公允公正，我就是会偏心沈弦你啊！”

　　沈弦表情放松，闭着眼享受，蓝鸢很会按摩，抿着嘴笑了笑：“以前不见你嘴皮子这么会说。”

　　“沈老师，那你…一个人还去欣赏演出吗？”蓝鸢停下动作，继续试探道。

　　万一到时候沈弦独自一人来听，不小心碰面，岂不是更难堪？

　　沈弦仔细想了想，权衡一下，本来去听这场演奏会也是抱着让蓝鸢学习的目的，眼下蓝鸢不去，她自己也确实没多大的兴趣：“我也不想去了，我下午就把票退了吧。”

　　蓝鸢听到这话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周六这天，沈弦用了午饭便早早出门去了孤儿院，直到李芳卿来接蓝鸢去演奏会都没回来。

　　正好蓝鸢也不想被沈弦知道自己和李芳卿去看演出。

　　李芳卿开着车，先是向蓝鸢道了谢，紧接着准备叮嘱蓝鸢一些事情：“我母亲怕我欺骗她，找人盯着我，待会儿下车我们可以走的近些，多说几句话，让她打消怀疑。”

　　蓝鸢面无表情，心里对这个建议十分不情愿：“好的，我会配合到底。”

　　“多谢蓝小姐了，事成之后我一定备一份厚礼。”李芳卿客气着说。

　　“礼倒是不用了，建好孤儿院就行，咱们以后少些往来便是对彼此都好。”蓝鸢冷言以对。

　　李芳卿无奈笑了笑：“那好，都听蓝小姐的。”

　　二人假装有说有笑地进了歌剧院，就坐后各自恢复了冷脸，如陌生人一般，里面没有监视的人，自然不必装样子。

　　蓝鸢只盼着这一个小时快些结束，沈弦喜欢的那家蛋糕房离这也近，还能买点带回去。

　　李芳卿虽然也喜欢交响乐，但今日也无心情，只盼着结束这场音乐会，拿到投资。

　　但突然有人拍了蓝鸢一下，蓝鸢一惊，转头一看是丽莎。

　　定睛再看一眼后，蓝鸢整个人都跟着慌乱，丽莎出现在这里，那岂不是沈弦也在附近，但她依然故作镇定。

　　丽莎见了蓝鸢倒是十分开心，但不敢大声打招呼，压低了声音激动地说话：“真的是你，蓝小姐，好久不见啊，真巧你也来听音乐会，沈弦也不跟我说。”

　　“不过蓝小姐，你为什么独自一人来？”丽莎不解。

　　其实并非一人，实在是蓝鸢和李芳卿太保持距离，二人看着不像结伴而来，丽莎看走了眼。

　　蓝鸢听到沈弦的名字，嘴角的笑容跟着僵住：“沈老师，她...也来了吗？”

　　“对啊，她去洗手间了，待会儿就来。”丽莎笑着说，不过总感觉蓝鸢语气里带着害怕和惊恐。

　　说曹操，曹操到，沈弦走到了丽莎身边，但从来没想到蓝鸢也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是和李芳卿一起。

　　沈弦明明记得蓝鸢说今日要和母亲拜亲访友的，现在人出现在这里，倒真是会撒谎，而且还穿着自己给她买的旗袍和高跟鞋跟其他男人约会。

　　心里像是被石头堵住，十分不爽：“好巧。”沈弦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沈老师。”蓝鸢怯怯说话，低下头不敢看沈弦。

　　“丽莎，演奏快开始了，我们去后面坐着吧。”沈弦直接转身离开。

　　蓝鸢抬起头，目光随着沈弦的身影移动。

　　沈弦坐在座位上浑身散发着寒气，看到蓝鸢哀求的目光，只觉得可笑。

　　丽莎是昨日下午来的扬州，特意来看沈弦的，沈弦在孤儿院忙完便去和她吃了饭。本来已经退了音乐会的票，却没想到丽莎也买了票，盛情难却，沈弦便答应了。

　　观众们屏气凝神欣赏这场抑扬顿挫的演奏，但蓝鸢只觉得浑身冒着冷汗，偶尔拿出手绢擦擦额头，她总觉得背后有一双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睛。

　　蓝鸢的直觉确实不假，沈弦一直盯着蓝鸢，她想知道到底因为什么蓝鸢要撒这个谎，更好奇蓝鸢什么时候和李芳卿这么交好，得什么关系才能一起来看音乐会。

　　音乐轻缓悠扬，沈弦却听不下去，如坐针毡，她迫切需要蓝鸢给一个解释。

　　终于，演奏进入尾声，全体演奏人员鞠躬谢幕，观众也纷纷离场。

　　蓝鸢再回头发觉沈弦和丽莎已经离开。

　　和李芳卿的戏要继续演下去，不能功亏一篑，他们并肩走出歌剧院，继续装成有说有笑的样子。

　　沈弦站在冷风里看着蓝鸢对李芳卿露出灿烂的笑容，心里百般不爽。

　　这个人，竟然丝毫不管不顾自己，连撒谎之后的愧疚都没有吗？

　　沈弦决定不能坐以待毙，径直走到二人面前，强迫自己挤出来笑脸：“真是好巧啊，蓝小姐和李先生。”

　　蓝鸢注意到沈弦今日穿得有些单薄，晚上风还挺大：“不冷吗？”

　　“身上不冷。”沈弦看着蓝鸢，身上不冷心里倒是冰冰凉。

　　“好巧，沈老师也来看演唱会。”李芳卿搭话。

　　“你们接下来是回家吗？”沈弦问道，她懒得搭理李芳卿。

　　“是的，正打算送蓝鸢回家。”李芳卿说话。

　　蓝鸢？才认识几天，连尊称都省略了，直呼名号啊！！！沈弦更觉得心里那块石头压人了。

　　“正好我跟蓝鸢住一处，我们可以一同回去，不劳烦李先生了。”沈弦微笑着又看向蓝鸢：“是吧，蓝...鸢？”

　　沈弦一直称呼蓝鸢为蓝小姐，今日头一次叫人全名。

　　蓝鸢看着对面的沈弦和身侧的李芳卿，一时间两难，眉毛拧成一团。

　　突然，李芳卿靠近蓝鸢的右耳，说了句敲敲话：“蓝小姐，还有人盯着我们，求你送佛送到西。”

　　二人快要贴在一起的画面在沈弦看来异常碍眼，心里怒火中烧。
　　大庭广众，成何体统？

　　事已至此，蓝鸢也觉得不如一条路走到黑，半途而废实在不值：“沈老师，不劳烦了，李先生会送我回去，我们府里见，丽莎小姐，也欢迎你来做客。”
　　等事情结束她一定好好给沈弦解释。

　　丽莎也不太敢说话，从音乐会开始到结束，她从来没见过沈弦可以板着一张脸这么久，估计是这位蓝小姐真的惹到了人。

　　“好好，有机会一定去。”丽莎客气地说着。

　　二人并排走向停车的地方，车子启动彻底离开了歌剧院。

　　独留沈弦一人原地傻傻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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