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不息

　　席笙忙把浮尘子扶起来，这次他倒是没有拒绝她的好意。

　　一众弟子也就是看了一眼，便各忙各的去了。

　　这衍天派的弟子都这幅做派么。席笙有些可怜地看了浮尘子一眼，从手镯里将伤药悄声洒在他身上。

　　攻击浮尘子的人也落到地上，不消席笙多想，正是衍天派若狭。

　　谢韫正在一旁玩席笙头发上的发绳，席笙侧眼看她一眼，顿觉前程堪忧。

　　“回自家门派了，倒是有几分气魄。”席笙探究地抬眼。她不知道此刻叫若狭还是叫小虾为好——这两个不同的称谓显然指向了不同的前路。

　　若要问她自己，她便会诚实回答，叫什么都是一样的。

　　小虾走过来，站定在她跟前。

　　“师兄要与我比试，我便应了。”

　　席笙面上看不出来，心底的石头倒是落了一半。“你们衍天派不懂何为尊老爱幼么？”她把浮尘子扶到一旁坐下，大张旗鼓地在原地画了个回复阵。

　　席笙这才发觉，天机阁内的弟子不知道何时已经离开。

　　场内只剩下他们四人，浮尘子喘着大气，谢韫神游天外，她与小虾大眼瞪小眼，颇有些尴尬。

　　“我在大荒中遇到谢韫，她已丧失记忆，修为似乎被封印……她问我是不是衍天派弟子，我说是。她就叫我把她带回衍天。”

　　看来还真是，丢了记忆没丢掉本能。看来即使留在这衍天，之后发生的事也定然另有隐情。

　　“我护不住她，倒不如让她留在这里。”

　　小虾点点头：“你进大荒了？”

　　这会换席笙有些说不过去了，她尴尬地点点头。

　　早已确定的事，小虾也没说什么。“当初我离开大荒，也有此原因。”
　　他既待在沼泽地里，定然要先于外人发觉其中的异常。

　　说到这，席笙才有些后知后觉。他这一身诡异的修为与能力，是怎么安然回到衍天派的，莫不是成了仙连妖魔之法都可以修了？之前见他与谢韫说起来的模样，他这一身本领也不像是能见人的啊。
　　可惜这会谢韫是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虽然早在华山中时，席笙就确认了小虾即若狭的身份，如今真说开了，席笙才好将诸事问明白。

　　“你也瞧见了，谢韫如今什么都想不起来，你我若不多动动脑子，恐怕等她想起来后便是一摊烂摊子等着她。”

　　小虾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当初她叫你一同与我进华山，到底是要你去做什么？”

　　“保护你，还有查镇海神剑。”

　　说到这，席笙心里多少有点谱了。

　　她入华山时正值试剑大会，慕鸠在试剑大会中拔得头筹，第二日却被秘密关押，对外只说是在试剑大会上伤到了意识海，需要长期静养。

　　在华山派内部却不是秘密。
　　慕鸠被封印在蓬莱海底时，秘密盗走了蓬莱的镇海神剑残骸，再度炼化成了她的本命神剑。华山派与蓬莱两方多次谈判，才定下两百年间交换多次收监的惩罚，华山派还得在两百年间将门派内冶炼的新剑低价贱卖给蓬莱，这才保下慕鸠。

　　关于这传说中的镇海神剑，也是席笙当时问系统的最后一个问题。

　　她问系统，镇海神剑的其余碎片，是否由各门派秘密持有。

　　系统当时迟疑了一会，最后还是给了她肯定的答复。

　　她不清楚其中秘辛，系统也说它不会说得过于清楚，只是提醒席笙这事谢韫参与其中，若想要完全弄明白，还得找谢韫。

　　现在人倒是找到了。

　　但既然她已参与其中，为什么又叫小虾进华山查找神剑一事？

　　席笙脑袋一片雾水，深觉动脑子也是个力气活，转而问起小虾对蓬莱前掌门宁诀和现今的蓬莱掌门宁俐的情况。

　　小虾一问三不知。

　　席笙：“……”果然即使换了个名字，本质还是那个在大荒里打渔，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小虾。

　　“那谢韫叫你去镇海神剑，你查到什么了倒是与我说说啊。”

　　小虾有些不爽她说话的口气，却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不爽，只好一五一十地回答：“华山派中除了慕鸠，没有人手上有其余残骸。但是华山派的镇山石中似乎炼化了外来物。”

　　“想必就是那神剑碎片了。”

　　“谢韫原版告诉我，若是方便拿走就将神剑碎片拿走，但那镇山石似乎十分珍贵，我就做了个记号，留在了那里。”

　　“还真是该谢你手下留情。”席笙抹抹额头上不存在的汗。

　　如今她并不怀疑小虾有本领将镇山石盗走了。

　　“说起来，华山有镇山石，我派和山有镇山大阵，蓬莱有镇海神剑，此处衍天派可有什么镇派宝物？”

　　小虾想了一会，指向了他自己。

　　席笙：“……”

　　也不好指责对方两百年就查出这样一件事，席笙这两百年也过得颇逍遥，无从说起。她找小虾要了间小屋说要休息。小虾把她安排到天机阁楼上的空屋，紧挨着谢韫。

　　席笙和谢韫聊了会天，对方睡着了，她才回到自己房间。

　　梦里的人等得不耐烦，在无天无地的无边黑夜里筑出一处泛着银光的小苑。

　　席笙看见这熟悉的建筑风格，两手一拍，好似想到什么一样睁开了眼睛。

　　她跳下床，鞋都没来得及穿，就窜进了谢韫的房间。

　　谢韫却也没睡。

　　“你怎么来了？”她转过头，又惊又喜。进入衍天的数日，她其实没有一天算睡得安逸。

　　席笙语气有些亢奋：“我想过了，你修为被封，许是因为当时遇到一诡异大阵……无论如何，意识海与灵力相通，别的人我不知道，你体内却是有两处灵力来源的。”

　　当时为破阵，她曾将灵泉眼丢进谢韫的意识海中。

　　席笙小心翼翼地检查起谢韫的意识海来，果然在荒芜的一角找到被封印的灵泉眼……里头还透着勃勃生机，只是泉眼处似乎被什么遮蔽。
　　想要将这封印挪开，她自己是做不到的。

　　席笙打开门，却见要找的人正站在门外。

　　“来得正好。”她将小虾一把扯进来，说明缘由。

　　“此法只可助她修为大涨……她意识海本就能容纳这等修为，应当无事。”

　　席笙摊开手，“那你将此封印挪开一点，可能做到？”

　　小虾点点头，手背上的银刃探出，往谢韫意识海中探去，谢韫本能地抗拒，席笙只好在一旁不停安慰她，学着别人的方法轻轻抚摸她的背脊，帮她顺气。

　　终于，结束了。

　　谢韫满头大汗，似乎是累晕了过去。

　　席笙也松了口气，向小虾道了声谢。

　　小虾本想说点什么，却见席笙累得躺到了床上，与谢韫睡到了一起。

　　他有些困惑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不存在的心脏，转身离开。

　　--

　　令席笙无比意外的事发生了。

　　衍天派避世多年，这里的厨子一手厨艺却出神入化！
　　好歹算是仙尊的贵宾，衍天派内部对她也算是多为照顾，席笙多少有些乐不思蜀了。

　　衍天派虽避世，外界的消息却源源不断地涌来，毕竟是要推算天机的门派，自然要知晓天下诸事。

　　席笙在吃饭的途中意外地听到了此前在小虾那里没能听到的事。

　　宁俐确实是宁诀的养子，不过这个养子并非宁诀自愿养的。当年她攻击镇海神剑后，蓬莱众人急需一个至少是门面上的新领袖，便将门中一颇有天赋的弟子记作她养子，好在这养子后来也算争气，也算将蓬莱由腐朽化神奇了。

　　宁俐善商，对宁诀忠心不二，就是似乎有失语症。如今两百年匆匆而过，似乎蓬莱内部有不少重立宁诀为掌门的声音。

　　两百年，也没人再发觉蓬莱海底的裂缝么？

　　席笙自然知晓蓬莱将灵力溢出一事称作是海底生出了新灵脉，但裂缝与灵脉差别可大了，两百年，和山与华山也再没有动静。

　　“我有一事要问你。”席笙偷偷扯了小虾一下，低声道：“按道理说，你们衍天派如今有没有比你地位更高的人？”

　　“我并不管事。”小虾诚实道。

　　席笙咳嗽一声，“我换句话问，你们衍天其他人若是想绕过你教训我和谢韫，你当如何？”

　　“应该不会有这样的人。”小虾侧过身，挡住外人的视线，“衍天避世，不管世事。或许浮尘子曾与你说起过从前九州大乱，衍天诸人身死一事——实则不然。”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师祖圆寂，只是为了救浮尘子，浮尘子身在衍天却想救天下人，遂常年郁郁。因此，不管以后九州动向如何，都不会影响衍天内部抉择。”

　　门派分明叫做衍天，却对九州不管不顾么。

　　似乎是看出席笙所想，小虾低下头，在她掌心里写下一个“天”字。

　　“衍天，天道无常，却不一定与人有关。”

　　若干年前，师祖将他从大荒边缘救起，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便是——

　　“衍天，天道无常，却不一定与人有关。你可愿入我衍天派，从此以后，一心向天？”

　　那时他还没有名字，只是问师祖手里有没有吃的，有吃的他就愿意随他走。

　　师祖在兜里掏了好一会，掏出一只冻死的小虾米。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