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不息

　　小虾话没说完，门派里几乎只管教授门派术法，更别提即使在衍天派中，他也是自由自在惯了的。

　　不过他如今一身怪力未消化完毕，一旦回到九州多少要躲着点人，所以他从前宁愿留在大荒。

　　席笙松了口气，与其打起商量。

　　“我得去蓬莱一趟。”

　　“为什么？”小虾以为她会先等到谢韫的记忆回来。

　　“慕鸠不见了……你派倒是耳听八方，似乎蓬莱现如今的掌门宁俐将她另行关了起来。”

　　原本只剩下十年的监禁期，对方变卦后假称人不见了才是最危险的。

　　“慕眠说华山派不便大张旗鼓寻找，他已先往蓬莱去。”

　　兜兜转转，一行人还是要往蓬莱而去。

　　“谢韫也要一起？”小虾问她。

　　“自然。我早晨试过了，她修为回来后，一身本领也还在……只是记不起具体的人或事而已。”

　　席笙有些莫名其妙，“难道你不一起？”

　　小虾本有些懒得去，不过席笙问起来他也没做声，算是应下这桩事了。

　　--

　　席笙如今的传送阵虽能踏遍九州内众传送阵，却尚无法带人，好在如今有了谢韫，一行人没用上一炷香的时间，就来到了蓬莱海上。

　　蓬莱海上如今自成一套生态，还有不少泊船于海上的船家常日在此做起营生，船家与路过的修仙者彼此照应，也不怕海上出没的凶兽。

　　小虾提醒谢韫，自己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出手，便落在了她与谢韫的身后。

　　“这人可奇怪，又不想动手，还要与我们一同来么？”谢韫低声在席笙耳边嘀咕。

　　席笙干笑一声，正要说点什么，就听见一旁酒楼之上，有人在叫她。

　　正是慕眠。

　　“果真叫你找到了。”慕眠面容颇有些沧桑，这么些年因着蓬莱与华山的事，想必他也没睡过几个好觉。

　　“谢韫？”慕眠伸出一根指头在谢韫眼前晃悠。

　　“别和逗小孩似的，我只是失忆了，又不是失智。”谢韫白他一眼，“你便是如今华山派的大弟子，慕眠？”

　　慕眠讪笑着收回手。

　　“那个叫宁俐的，平日里除了蓬莱仙境，只去两个地方。”

　　“哪两个？”

　　“一是来凤楼，他似乎是去那里清账，二是蓬莱海上一处沙洲小亭，他偶尔会去那里下棋。”

　　“既然是下棋，便有人与他对弈了？”

　　“是。通常与他对弈的是一个年幼的蓬莱弟子，那似乎是他棋友，二人常在亭中下棋。”

　　席笙沉吟片刻，“还有一件事，如今谢韫失忆一事只你我二人与小虾知道，衍天派内的弟子并不知道他们遇到的人就是谢韫。我在想是否让她先糊弄对方一番，让对方尽量将能说的都说了比较好。”

　　“要如何糊弄？”

　　“这事简单……还有一事，不能选来凤楼。”席笙仍记得那来凤楼中的数朵奇异小花，还有一次说不清缘由的重生，她总觉得那里是不详之地。

　　--

　　宁俐关上来凤楼的侧门，如往常般步行至海边。

　　他独自步行在海面，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身形清瘦，仿佛海风一刮就要将他刮走一样。昨日晚课时又有人提起宁诀的事，他如往日一样沉默，也只能以沉默相对。

　　行至沙洲，海水卷起一阵阵细小的浪花，拍打在他脚背上。

　　宁俐抬起头，坐在海心亭间的却不是往日的少女，而是嘴含微笑，多年未见的和山谢韫。

　　他忙用海沙在石桌上写下一行字：“师父人呢？”

　　谢韫摇摇头。

　　宁俐一直以来都有些怕她，当年是她把自己送到了蓬莱，尽管如今他已不再是当年的小孩，但他总有一种只要这个人出现，就会把自己拥有的一切都夺走的错觉。

　　或许，不是错觉。

　　“你要做什么？”他变幻桌上的细沙。

　　谢韫一只手悠闲地放在石桌上，撑着下巴，抬眼问他：“华山派的慕鸠，人可还好？”

　　“她将剑身盗走了，你知道那对蓬莱有多重要。”

　　“事已发生，人我必须带走。”谢韫沉下眉，不容置喙。

　　席笙与慕眠人就躲在不远处的海石后，场上进展似乎十分顺利，席笙正觉着这趟多少也会有所收获时，从海岸那头突然走过来一个穿绿色袄裙的蓬莱弟子。

　　她走进亭中，并未行礼。

　　席笙顿觉不妙，即刻传声与谢韫，她亦如离弦之箭般跃起，好在谢韫多年来躲避攻击已成肌肉记忆，对方一道剑光劈开了半个亭子，也只劈下她几缕长发。

　　席笙将谢韫护在身后，看向长亭。

　　“这位小友我似乎见过几面……”

　　长亭上的小弟子言笑晏晏地看着她。

　　最初时听谢韫提起过，宁诀如今意识体在外游走，无法进行实际攻击，然而三岁小儿皆可用的符咒在她这样的大家手中，即使只是意识体也能发挥最大作用。而宁俐此刻正手持长剑，立于她身前，宁俐久不能语，剑意亦纯粹无比。

　　席笙不自觉咽了口口水，“数年前，许在来凤楼中见过一面。”

　　“是么？想来以小友的修为，旧时外出需常躲在谢韫身后，难怪我印象不深。”宁诀语气自然，“这连我是谁都不知道的谢韫，如今却是要躲在一小辈身后了，当真好笑。”

　　“我虽不知你是谁，却也看出你这具身体修为还比不上她，不知道在此风光个什么劲儿呢。”谢韫嘴上不愿落下，直觉怼了回去。

　　宁诀也没在意：“谢韫，你这是去哪混了一圈，脑子不好使了么？”
　　宁俐是她最为趁手的兵器，对上如今的谢韫，不知道是该谁让着谁呢。
　　对阵法并不熟练的谢韫，对剑法要靠人一旁指挥的工具，二人在蓬莱海上打得火热，蓬莱海下，手捧寻人阵的慕眠绕了一大圈，终于在镇海神剑的残骸处发现了不对。

　　如今想来，当初那个将慕鸠关在蓬莱海下的人，或许正是发觉她盗走了神剑残骸，不得已才将她关在此处。

　　慕鸠啊慕鸠，他们华山派就这么一个有天资的小师妹，为何非要盗剑？

　　慕眠没再多想，移开了剑座。

　　面前现出一段楼梯，似乎伸向了更深的海里。慕眠跳进去，没忘记把剑座移回来。这楼梯里没有海水，他不用再屏息，眼前也只有一条道，慕眠沿着这条路前进着，不多时便见到亮光。

　　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其他人，慕眠靠在墙壁上小心前进，不让墙壁上烛光提前照出他的影子。

　　他却提前瞧见烛光照出一个大笼子的影子。

　　慕眠探头去看，前方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耳室，中间只有一个铁笼子，笼子里似乎装了些不知门派的修仙弟子。

　　他粗粗一看，大多数体内修为都不算浅——蓬莱海这些年里也有不少历练时失踪的弟子，慕眠并不意外。

　　现在就把这群人放了吗？他们逃离后会不会引起海上宁氏的注意？

　　慕眠继续掩在暗处，趁人不注意掠过了耳室。

　　先把慕鸠找到。

　　他继续前进，不多时眼前便出现了一个看起来像卧房的房间，门口高挂着红灯笼，房间里垂着头的少女手脚都被锁链锁着，看起来似乎处于昏迷中。

　　“师妹？”慕眠忙跳进来，拍拍慕鸠的脸。

　　慕鸠却还没醒来。慕眠只好先把锁链用音波斩断，将她背在背上。离开的时候，他没忘记去把笼子里的人救出来。

　　只是。
　　慕眠倒吸一口凉气。他只是先进去找了慕鸠，方才还有生气的几人身体却像腐烂了数年一般瘫在笼中。

　　慕眠摇摇头，将杂念清出脑海。或许刚才他先救这些人，就是慕鸠轮到此般下场。

　　谢韫逐渐落了下风。

　　她或许是许多年没受过剑伤，这剑打在身上格外疼，气得她回了数个剑阵。席笙看得紧张，手心里冒起一层层汗，不时将攻击甩向亭中的宁诀。

　　宁俐攻击起谢韫如提线木偶一般，回身保护宁诀却灵活得很，谢韫趁机下了几个剑阵，好不容易才攻击到他。

　　场面一时焦灼起来，正在这时，蓬莱海上突然掀起大浪，席笙稳稳接住从浪里抛出来的身体，慕眠借浪花将音波打向底下的宁俐。

　　待宁俐缓过神来，这蓬莱海上就只剩下他与宁诀两个人了。

　　--

　　“你既然都找到慕鸠了，干嘛还叫我们跑。”席笙白他一眼。

　　慕眠轻咳一声，“我不便出手。”

　　席笙拂开遮住慕鸠脸庞的长发，她一张小脸煞白，即使看不见她体内的修为状况，席笙也意识到她修为流失严重。

　　“神剑把她身体里的窟窿堵住了……蓬莱海底下有一处暗室，那里有几具关起来的尸体。谢韫，如今你虽不记得事，但我现在说的你可不能忘记。”
　　他们这一代，到头来能主事的也就谢韫一个。

　　他学的本就不是华山本门术法，早早就与华山派下一任掌门候选人无缘，反倒是慕鸠，即使出了事华山内部也没放弃她。

　　“我观他们的死相，怀疑蓬莱是靠着吞噬大荒与修仙者的灵气残喘至今……或者说，不止蓬莱。”
　　离开华山时，师父特意叮嘱过，把慕鸠找回来即可。

　　谢韫突然开口问道：“我那门派是不是修阵的？”

　　“是。”席笙点点头，“和山派以阵法闻名天下。”

　　“暂时别回去了。这蓬莱海下有个大阵，我怎么看怎么觉得熟悉。”她挠挠下巴，“不知在哪里见过……压阵的物件藏得深，刚才与那姓宁的打架时，他似乎有意避着他那长亭，却也不是完全在避着长亭上的宁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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