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亡之人

　　我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白余什么都想起来了，可程宇依旧没有离开我的家。

　　他们安安静静地住在一个房子里，白余没有让程宇离开，程宇也没有主动靠近。
　　一种奇奇怪怪的，微妙的平衡。

　　我不知道白余在想什么，我也不知道程宇在想什么。我不想知道。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白余去上班的一天，程宇从柜子里看到了我的相册。

　　刘阿姨不来收拾家里后，家务都是他做的。他早该知道会看到我的存在。

　　这是他第一次真切地看见我。

　　相册上落了薄薄的一层灰，封面上是染着粉色头发的我，笑得张扬而肆意。

　　程宇说，确实很像。

　　他很难过，他又哭了。其实我说“又”字不太恰当，因为他很久没哭了。

　　如果白余看到这样的他绝对会说不像我。

　　他哭起来不像我，我哭起来都是撒泼打滚，闹儿闹儿的，他哭起来也很坚强。那种咬紧牙关的哭。

　　程宇哭着自言自语，他说他羡慕我，羡慕得要疯掉。

　　可是我羡慕他。

　　程宇说，如果他是我就好了。

　　可是我也想当他。

　　程宇死死地瞪着我的照片，问白余为什么看不到他，问我凭什么死了还要占着他。他说他怎么比得过一个死人。

　　我怔怔地垂下眼，安静地笑了。

　　傻子，白余看到你了。

　　白余不是含含糊糊过日子的人，白余就是看到你了，心里有你，才留下你。

　　所以应该是我羡慕你才对啊。程宇。

　　我好庆幸你出现得这样晚，不至于和我同时作为白余的选择，让白余能先爱上我，可我又好倒霉，都已经有我了，白余为什么还能遇到你。

　　我想如果我还有眼泪，现在肯定能像程宇一样的哭法。

　　我哭闹的样子只对着白余，因为我知道只对他有用。

　　后面的日子过得浑浑噩噩，我只依稀记得几件事了。

　　比如，白余跟程宇上.床了。

　　那是冬天？还是夏天？

　　忘了，反正我一直都穿着一模一样的薄衣服，感受不到寒冷。

　　那天白余喝醉了。我愿意相信他喝醉了。

　　白余红着眼眶走向程宇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去拦了一把。

　　没拦住。

　　他像一头眼里只有猎物的敏捷的豹，直扑向程宇。

　　他的手劲很大，握在程宇的手腕处，迅速就在皮肤上留下一道道明显的红痕。

　　我干着嗓子，小声喊了声，“..阿白。”

　　尾音消散在只有我存在的世界里。

　　我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希望奇迹降临，我希望错开的轨道能改正，能有个奇迹让他从新看见我，触碰我。

　　可白余什么都看不见，他眼里只有程宇。

　　其实根本不用他挟制，程宇除了在开始挣了两下，就不再动了。

　　他很快就冷静下来，知道将会发生什么，在白余摸到他腰的时候，程宇下意识地颤了颤。

　　我知道，白余的手心一直滚烫，火焰碰到哪里就燃烧到哪里。

　　程宇只穿了一件衬衫，纽扣很快就被全部解开了，裤子也褪下去。

　　他纵容地打开身体，脸到耳尖绯红一片，清清明明的眼睛定定地看过去，里面是献祭一般的虔诚。

　　他们很久没说过话了。

　　他们没有前戏，没有爱抚，没有亲吻。

　　程宇闷哼一声，脸色因疼痛忽地苍白。

　　白余看着他，似乎有些恍惚，又像在欣赏他的疼痛。

　　程宇努力地撇开脸，眼眶发红，好像下一秒就能哭出来了。

　　他小声地吸气，有点想推开白余，手腕微动就被更紧地压住。

　　白余看了他一眼，顿了顿，没有停，他低着头，看着程宇又逐渐绯红的脸颊，表情像在旁观一场游戏。

　　程宇齿间溢出一声叹息，指尖摁进领带精致的花纹，他断断续续地喊，“白..阿白...”

　　我捂住耳朵。

　　可程宇的声音还是钻进来，他费力地呼吸声像条干渴的鱼，“我..是谁？”

　　白余微微起身，摸了摸他的脸，“你是谁？”

　　与动作不符的，没有沾染一丝情欲的声音。

　　程宇不再说话，他咬着牙，眼角渗出眼泪。

　　白余突然停住了，轻轻地吻上他的眼角，温柔道，“..别哭。”

　　程宇拧了拧，抽出一只手腕，用力地抱住白余的肩膀。

　　我站在一旁，旁观了全过程。

　　我觉得自己像一台观察入微的摄影机，什么都能看的特别仔细，什么都能听的特别仔细。

　　他们把彼此用力地镶嵌在自己身上，像个因为什么阻碍过了今天就没有明天的绝望爱侣。

　　谁是阻碍，我吗？

　　我颤抖着手去触碰早就不存在的心脏，好像听到它在哭。

　　它就要挣脱开我了，它用力地敲击我的胸口，哭着喊，阿白阿白，阿白阿白。

　　它好吵闹，它让我好疼。

　　我想捂住它的嘴，想撕扯开胸口让它滚出去，想杀死它。

　　可是我做不到。

　　白余跟程宇开始经常做.爱。

　　我再不能骗自己了。

　　白余没有喝醉，没有生病，他很清醒。

　　他们在床上，在沙发上，在地毯上，在地下影院里，一言不发地纠缠在一起。

　　我有时候会看，有时候不会。

　　我已经能很淡定地看完全程了。

　　偶尔还会有点懵，因为我不知道这算什么。

　　他们很像一对爱人。

　　或者已经是了，心照不宣的那种。

　　在白余跟程宇做.爱的时候，我也会走神，我时常想，我跟白余之间到底还有什么他们没做过的事，到底做过什么事。

　　我跟白余认识很久了，可实际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他生病时，很多我们之间有意义的事，他已经对着程宇经历过了。

　　那段时间我好像把我们之间的故事又看了一遍。

　　所以，是这样吗？他重新经历一遍我们的故事，觉得我们之间算是正式完结了，就可以坦然开始他跟白余的新篇章？

　　是这样吧。

　　他真的是个很好的爱人，可他还能算是我的爱人吗？

　　我不知道。

　　但我还是很擅长安慰自己，比如，我不能强求太多。

　　我的愿望不是已经实现了吗？

　　我要他一辈子忘不掉我。我要他爱我。要他以后爱上的人都像我。

　　所以，我还要白余怎样？难不成还要白余为我守寡一辈子吗？

　　做人要知足。

　　我一遍遍说服自己安慰自己，可我还是会难过，无以复加地难过。

　　我讨厌这样的自己，我恨这样的自己。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