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后的第二十年

作者:黑猫白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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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2 章


      自古以来,人们养猪,便将那猪仔圈在一方小天地之内,喂以饲料,拘其活动,力求让那畜生吃了睡睡了吃,乃是催肥养膘之正道。

      而最近这几年,我发现自个往往是被拘在房间之内,灌以中药,拘我活动,日子过得大致上不离开吐血晕倒,醒来吐血,再晕再吐,无穷尽也。

      若不是那些清粥小菜实在养不出多少多余的脂肪来,我倒是觉得自己与那猪圈里哼哼的长鼻畜生,颇有同病相怜之感。

      又一次从黑沉沉的昏睡中醒来的时候,便被床头床尾照着的几盏长命盏给花了眼。空气里满是百岁香的古怪香味,浓郁得几乎浓稠,那些价值连城的浅绿色液体上幽幽飘着一小团一小团朱彤色的光球,光线竟然是幽暗的红色,让人忍不住想到干涸的血迹。一些氤氲的烟雾从那些灯盏中卷曲溢出,被跳动的光昏压成墙上不停变换的伶仃虚影,在我昏花的老眼看来,倒像是一个一个歪歪斜斜的人影聚拢到了我的床边那般。

      于是瞬间清醒。

      我被那些光线弄得心烦意乱,胸口一阵憋闷,将将又要吐些血出来。可是刚一抬头,便觉得整个人倒像是被人乱拳打了一顿一般,骨头缝里都透出些酸痛出来。只得勉强偏过头去,看见床头小满披了一件狐狸领子的长袍,半靠半坐的佝偻在一张矮几上,头一点一点的,已经睡了过去。

      到底还是个孩子,熬不得晚。

      我咬牙用手肘撑住上身,一发狠劲,终于是翻半个身,侧靠在了床沿上。从双手传来的剧痛让我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果然,亵衣袖子翻了一些上来,便看到我胳膊上满满一排针灸留下来的细孔,衬得那支棱的骨架愈发显得恐怖。我在心中暗暗苦笑,喉咙眼里立刻涌上一股苦涩的腥味,于是赶紧拽了一角床帐,小心翼翼的咳了几口已经变黑的血块出来。

      不过再怎么小心,我这么一咳嗽,到底还是惊醒了小满。小家伙猛然从矮几上跳了起来,一脸喜出望外的嚷着诸如“师父你终于醒来了啊啊”之内的惯例台词,一边跌跌撞撞的把痰盂漱口茶手巾什么的备到我床边头,眼角尚有一粒硕大的眼屎摇摇欲坠。

      你看,老是这么吐血晕倒的就是不好,一点新鲜感都没有。

      我趴在床边头把喉咙眼里残留的一些血块吐了个干净,又灌了半杯子温茶,好歹将嘴巴里那股难受的血腥味给咽了下去,然后抱着温热的手炉窝在被窝里,这才觉得自己恍惚间回到了人世间,幸福而又满足。

      然则好心情终究没有保持多久。

      等到脑中终于不那么迷糊了,便又想起了晕过去见着的那一幕,登时几乎又要呕出一口血来。

      一想到大黑那张凛然的脸,便恨得牙根痒。

      想我一世英名,最多也就是在小事上迷糊了一些,怎么教出来个徒弟就这般又蠢又倔跟头没阉过的公驴似的呢。

      而小满就像是还嫌我不够烦躁似的,七零八落凑在我跟头扯了一些有的没的,终于还是小心翼翼抬眼瞅着我,把话题转到了大黑的头上:

      “师父……师兄他,终究也是为了您身体着想,咳,虽然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损伤那啥的,不过师傅您这段时间确实有些凶险,大黑师兄也就是着急了才有那么脑子不太清醒而已,师父您就别生那么大的火气了不行么,今天晚上这一次可真有些吓人了,您是不知道大黑师兄那个样子,要是您真有个什么闪失,我敢说师兄他能立时在您床头割了脖子……”

      “小满你什么时候跟你师兄那么要好了?”

      我打断了小满的话头,斜眼看着他,愈发觉得他那张带着谄媚笑容的脸与药王谷山脚下横行乡里鱼肉百姓的那名媒婆王相互映衬起来。手炉中的炭火烧得热烘烘的,然而我抱着它却死活暖和不过来,于是这时候听了小满的话未免有些火气上头。

      小满尴尬的住了嘴,哈哈哈傻笑了半天,才把手放在后脑勺抓了抓,结结巴巴的说道:

      “师兄他传了我三招掌上功夫,挺,挺好用的……哈哈哈哈……师父您没生气吧?”

      得,才三招武功便把我身边最后一个同盟招揽了过去,我思量着我难道真的如此缺乏人格魅力,还是应该庆幸我家大黑那根木头终于能长出些许蘑菇木耳的,晓得了什么叫曲线救国?

      然而心中还是不甘心,我翻了个白眼恨恨道:“得,反正师父我最没本事,教不了你什么东西,我哪里敢生气。”

      小满立刻挤上一脸殷勤的笑,假装伤心的扑到床脚抱着我的脚,十二万分夸张的嚷起来:“才不是,师父您教给我的是阳光雨露一般的关怀是让我健康向上成长的必要条件---所以师父您对大师兄也好一点吧?!”

      我被小满一口不伦不类的现代腔调激得几乎要笑出来,终于只能把手炉一推,正色对着他叹道:

      “他这般不爱惜自己身体,我又怎么饶他才好?若是我就这样由着他去,总有一天你师兄得把自己磨死。我要是真稀罕他那点心头血,当初又何苦与他解毒,白白受苦这么多年,倒是为了让他一日一取血到时候跟我做一对亡命鸳鸯?”

      “咳……”小满抱着一碗茶水正喝着,突然一口茶水喷出来呛得鼻涕眼泪流了一脸,好半天才泪眼汪汪拽着我被子开口说道:“师父,亡命鸳鸯不是这么用的啊……”

      我挥挥手,不以为意说道:“反正也就是这个意思,你师兄人傻,你可别学他,这取血的方子实在死蠢太过,决不可再行,我倘若不跟你师兄闹大点,指不定他又得在我的药里偷偷放血,他就那么个性子,真是……真是……要活活把我气死才好!”

      我越想越气,说到后面语气已经有些激烈---然后又咳出血来。小满苦笑着帮我拽拽被角:

      “师兄其实一直候在门口守着师父您呢,师父您要是真生气,便把他叫过来,即便是骂一顿也好……好吧,说实话吧,你知道大师兄他那人,那样子,恩,那样守在门口,我,我都不敢出门啊!!!我一泡尿都憋三时辰了啊师父你知道么,俗话说得好,屎可忍,尿不可忍啊……”

      小满哀哀叹道,满眼的辛酸。

      …………我仿佛听见了钟家那位名满天下的大儒哀怨哭泣的声音,同时对小满的文化修养感到了十分的汗颜和羞耻。

      将被子往上掖了掖,我只转头懒得去看小满,说道:

      “我不见他,你去告诉你大师兄,若是他真不知道这事错了,我便一辈子不见他,他若是还执迷不悔,我便是找了个水塘跳下去淹死了,也好过生生拖累得他没了性命,我半截身子入黄土的人了,换得他大好青年一个,总归算得上是个划算的买卖!”

      我只恨当时自己手贱,怎么就没舍得把那个官窑的盘子给砸大黑脑门上去呢。

      若是砸了,说不定还能开窍点。

      “哎,师父……”

      小满哀怨的拖长了声音。

      “你也别说了,小满,这不是打商量的事情,你别惹得我对你也恼起来。去叫大黑滚到出我院子,我闻着他身上那股驴味头痛。”

      说完,我便不再理睬小满。

      小满在我背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然后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听到他打开门,十分视死如归的对着门口那个人低声说了几句话。

      房间里烛光昏暗,我眼角余光只看到那个黑影略微点了点头,十分萧索便从门口隐去了。

      想来那便是大黑。

      我心中有些揪起,但是思及他胸口上那个鲜红的疤痕,立刻便清醒了过来,只是心情未免还是沉郁了下来。

      即便只是一样,便觉得那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氛那样的阴郁,黑乎乎一大片几乎可以听见亡灵咆哮的感觉。

      小满搓着手臂缩头缩脑回来了,估计是看见我脸色不善,也没敢多说话,瘟鸡仔一样耷拉着脑袋守在我的床沿。

      相对无言。

      这样又过了一段时间,我起来喝了一次汤药,又让小满帮我运功压了一下毒,夜便已经极深了。

      毕竟年纪大了一些,我喝完药便觉得整个人恹恹的,针灸过的肌肉酸且痛,胸口又老是跟压了块石头似的不舒坦,便服了两粒安神的药丸,半躺在床上,险些又要睡过去。

      半睡半醒之间,觉得有人在推搡着我。

      我强忍了头痛,晕乎着张开眼睛,正对上小满慌慌张张苍白的一张脸。

      “小满?”

      “师父,师父,下雪了啊!!……”

      小满急急忙忙开口,我因为他那难得见到的慌乱表情而提起的心立时放了回去,哭笑不得道:

      “下雪便下雪了,怎么就这样大惊小怪了。”

      “不是,师父,这雪都没脚背了,大师兄还在院子外面给您跪着呢!师父您就饶了大师兄吧!”

      我瞪着小满煞白的脸,过了两秒,才堪堪理解了他究竟在说什么

      -----大黑一直冒着大雪,在我的院子外面跪到了现在。

      心神剧裂。

      我差点被这事情激得又要晕过去,好歹忍住了,咬牙切齿的便推开小满踉跄的下了床。

      小满凄厉的阻止声我只当了背景音,披了一件衣服,我便往摇摇晃晃冲出了房门。

      院子里一片银光素裹。

      雪踩在脚下吱吱作响,几乎可以把人心都冻住。

      大黑一身纯黑,直直的跪在院子外面,白雪在他身上覆盖上了一层白色的微光,脸颊已经是青紫。

      我颤抖着抱住他的肩膀,他却没有反应的样子,依然直直的跪在原地。

      触手之处,冰冷刺骨。

      这傻倔的孩子,竟然没有运功抵寒!!

      似乎终于意识到了我的到来,大黑迟缓的抬起头,漆黑的眼睛已经没有了光彩:

      “师……父……”

      他的声音干燥刺耳,坏了嗓子似的沙哑。

      我便知道什么叫做时间突然变慢,眼前的东西还有小满的惊呼,都变得如同水底回应一般模糊不清,只有那些冰渣在大黑运动时沙沙掉落的声音,被无限的放大。

      气极,怒极,我眼泪都要出来了,唯一能做的,只有对着紧跟我出来的小满吼了起来:

      “傻了吗?!让他进房间!要冻死他吗?!!”

      喉头一股热流如同岩浆一样烧灼着我的喉管,我脚下一个踉跄,我险些抱着他一起跌倒在雪地之中。

      一只冰冷的手扶住了我的腰,低下头,大黑小心翼翼的将衣摆缠在手上,昂着头,对着我茫然说道:“……师……父……别着……凉……”

      我咬牙忍下了脑中连串的怒骂,指挥着小满把大黑扶到了我的房间。

      进了房间才发现,大黑身上不仅仅是雪,甚至连皮肤上都结上了一层单薄的霜花。

      小满似乎真被吓到了,把大黑扶到我床上之后,便傻乎乎的呆立在床边,如同看着鬼怪一般看着一身冰霜的大黑:

      “师父,师父怎么办?”

      他问道。

      我忍下喉咙间那一口鲜血,皱眉一把把小满推出房门:“去找大夫过来,叫底下的人准备好热水火炉还有御寒的汤水!!快点!”

      我简直是声嘶力竭的喊道。

      小满木木的飞身而去。

      转身关上房门,吸了一口气,我打了个寒颤,只觉得房间里都是大黑带进来的冰冷森然之气。

      胸口又开始痛了起来。

      也不知道自己手抖脚抖,究竟是如何从已经快冻成冰雕的大黑身上把那身湿漉漉的外套给扒了干净,只知道他贴身穿的那件紧身铁甲无论如何都解不开扣搭,我咬着下唇,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将那铜质的扣子生生抠得变了形,总归到了最后,好歹是把被子手炉一股脑的堆到了他的身上。

      他脸上的冰雪融化了,打湿了一些被褥,灰白的嘴唇却依然没有血色回归的样子。

      我看着他一脸木然,却控制不住瑟瑟发抖的模样,就像有人对着我胸口插了刀子似的痛。

      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见过这孩子如此狼狈的样子了?!

      一咬牙,我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褪了,钻入了被子抱拢了大黑。

      大黑就像是雕塑似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些表情,他震惊的睁大了眼睛,挣扎了起来。

      “师……父……别……”

      “闭嘴!”

      肌肤相亲,大黑身上的冰冷激得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迅速带走了我身上的热度,我轻轻拍了这傻孩子的脸颊一把,只把他往自己怀里拢了一拢,然后揉搓起他的手脚来。

      “你个孩子……真是前世欠你的……”

      我咬牙喃喃自语,而大黑喘息了一声,便在我怀里不再动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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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贵族药师
    很好看的文……药剂师和骑士什么的最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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