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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程昱一走，江凡摊在沙发上问江伟光：“沈焱是什么人，他爸妈出个车祸怎么和警察混那么熟？”
江伟光斜眼睨江凡，“你给我坐直了。自己的事还弄不好，操心别人干什么？”
“那是别人吗？那就算不是程叔叔的儿子、程晖的弟弟，现在还是我的租客呢。”江伟光的眼神越来越犀利，江凡慢吞吞地坐直，声音越来越低，“我和他住一年了，也不能什么都不知道。”
“你还想知道什么？我问你，你程叔欠债四十万的事，到底谁告诉你的？”
江凡梗着脖子不说，和家长说这个可不仗义，和打小报告一个性质。
“你可以不说，那程昱的事情你也不要再问。”江伟光神色自若，他要是连自己的儿子都对付不了，也白当这个爹了。
“凭什么？”江凡沉不住气，“你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是不是真帮王姨昧下程叔的遗产了？”
江伟光打量儿子，个子挺拔，眉眼周正，气质温润，举手投足间尚显青涩。假期时江凡他去北城待了半个月，江伟光只匆匆和他见过一面，连口饭都没吃上。公司有几个大项目要上马，离不开人。
江凡以为江伟光不想说，兀自生闷气，“你总是这样，什么都不和我说。要是程叔在，肯定会告诉程晖。王宏爸也是，什么都和王宏讲。”
“你真要知道？”江伟光沉声问。
江凡又惊又喜，忙不迭点头。
“也不是不能告诉你。”江伟光沉吟：“有些事不和你说，是觉得你不够成熟，接受不了事情的真相。”
“我怎么不成熟了？”江凡猛地站起来，比了比自己的个子，“你看我现在都多高了。”江凡袖子撸到肩膀，“你再看看我这肌肉。”
江伟光看他小鸡仔一样地秀肌肉，咬紧了后槽牙忍住没笑，怕刺激儿子敏感的自尊，装作很钦佩地点了点头。
江凡对他爸的反应很满意，觉得和他爸的关系又亲昵了一层，他稍显热络地靠近江伟光，“爸，你就告诉我吧。”
江伟光摇头，“我还是不放心。”
“又怎么了？”
“你妈就怀个孕，你心态都崩不住，成绩下滑成这样。”江伟光意味深长地说：“别的，我还真不敢和你说。你啊，藏不住事。”
江凡一听这话，顿时蔫了。
开学快两个月了，期中考试也考了，他的成绩烂出了历史记录。所有人都问他怎么了，江凡憋着愣是谁都没说。原因还要说起他去北城探亲，见到的赵凌竟然大着个肚子。
赵凌当时也很羞怯，讪笑着解释：“开始老吐，还以为是刚来北城水土不服。日子久了，觉得不对，去医院一查，三个多月了。那时候打胎有风险，就留下了。”
之前小区里有一家因为要二胎，七岁的儿子寻死觅活，江凡还觉得可乐。如今他都过了十八岁生日，竟然也要面临这样的问题，这让他无法接受。
赵凌摸江凡的头发，知子莫若母，她看出来江凡心事重重，“小凡啊，妈不是故意要生。妈有你一个就很知足，但是你说他来了，妈也不能打掉是不？将来生下来，你也多一个亲人，是不是也挺好的？”
江凡当然说不出不好的话，心里却不是那么容易接受。
赵凌的妊娠反应很严重，厌食、呕吐、头晕、失眠，赵凌自己都说四十几岁的身体了，怀个孩子比当年怀江凡时可辛苦太多。江凡去的那些天，赵凌几乎都在卧床修养，家里还专门请了保姆伺候。为了以后好生，赵凌再难受也得强撑着每天起来行走一定时间。
江凡看在眼里，心里更加难受，甚至担忧赵凌生产时伤着身体，网上这种新闻多了。他看不下去，就返回粤城。这个事就像是烙在他心里，学习自然而然就受了影响。
江凡一张嫩脸上表情风云变换，江伟光忍不住笑了。江凡被他吓到，“笑什么？”
“我看你愁成这样，就在想，到底是你老婆要生孩子，还是我老婆要生孩子。”
江凡差点没惊掉下巴，“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开个玩笑。”江伟光摸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他公司里有个合作伙伴是东北来的，平日里说话就像说段子。江伟光和他待久了，不知不觉就受了影响，“我意思是说，你妈生孩子，要操心也是我操心，生下来怎么养也是我的事，你这么愁干什么？”
“我……”江凡支吾，一咬牙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你看看谁家生孩子，俩孩子差这么大岁数。再说了，我妈那个身体，光是怀孕就遭那么大罪，要是生的时候出点什么意外——”江凡的话戛然而止，眼圈唰的红了。
江伟光心头一热。他猜到江凡纠结的第一点，却没想到江凡更担心赵凌的身体。江伟光伸手使劲揉了揉江凡的脑袋，末了在他脑门上屈指敲了一下，江凡红着眼瞪他，“你干啥啊？”
江伟光笑了。
江凡很少见他爸笑，这一笑给他弄懵了，红着眼看他爸。
“咱们自己家过日子，你管别人怎么看？我和你妈有证，生个孩子既不违反法律，也不碰触道德底线，用的着看别人脸色？再说了，你小孩子不懂，这事要是别人知道了，我打赌羡慕的比碎嘴的多。”江伟光还想敲江凡的脑袋，被江凡躲开。
江伟光意犹未尽，也只能忍着，“再说第二点，你妈怀上孩子后就了孕检。医生说了，妊娠反应大免不了，她年龄确实大。但你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不会发生，要是真有生命危险，医生也不让生。”
“真的？”江凡瞪大眼睛。
“我骗你干什么，你妈那是我老婆，我不比你疼她？”江凡和东北合伙人待久了，张嘴就开玩笑的毛病一时还真改不了。他不想在儿子面前失了威信，敲了敲桌上的茶壶，“给我添点热水去。还说自己长大了，还没人家程昱有眼力见。”
江凡认认真真把江伟光的话在心里过了两遍，身心都熨帖了。一直压在心头的那些包袱，被他爸三言两语消匿于无形，对他爸的崇拜又加深一层。转念一想，又懊恼自己怎么不早说出来，也省得他一个人忧愁了这么些天。
“去啊，瞅什么？”
江凡蹦起来，拿着茶壶去厨房添水。江伟光坐的腿僵，起来挨个屋转转。原来他和赵凌的那个房间乱糟糟的，衣服、书堆得床上椅子上到处都是，桌面上也是卷子、文具、零食乱成一片。
再看那间小卧室，干干净净，床铺铺的整整齐齐，薄毯叠好了放在一旁。桌子上摆着两摞书，一摞大，一摞小，边角都是对齐的。有个矿泉水瓶做的简易的笔筒，文具都放在里面。
江凡顺着他爸的目光，“那是程昱的房间。”
江伟光心里不是滋味，对比两个房间，他莫名羡慕已经入土的程广志。
江凡心事了了，心情轻松又畅快，没注意到他爸微妙的心理变化，又问起程昱的事，“那个沈焱到底怎么回事？程昱怎么会和一个警察来往这么紧密？”
“他没和你说？”江伟光在餐桌旁坐下。
“他不爱说话，北城的事更是只字不提。”
“不是吧，四十万的事他不就和你说了吗？”
“那是他误会我才——”江凡脱口而出，方察觉自己说漏嘴了。既然说漏了，干脆就说清楚：“他以为我和程晖联系，是帮程晖监视他，我俩吵了一架。他一生气，才说起在北城时偷听到你和王姨的话。”
“原来是这样，我也觉得王玫不会傻到自己把这件事说出来。”
“所以说，你真那样做了？”江凡紧张地问。
“一件事情通常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的。”江伟光郑重其事都说：“一件事情是有很多的因缘际会造就的，人心也不是非黑即白，这些你能接受吗？”
江凡话听懂了，个中内涵却不是很明白。为了不怯场，他还是重重地点头。
江伟光于是讲述了程广志的故事。
当年，两人在粤城相识，同一年结婚，王玫和赵凌又同一年生下孩子。那时两家的日子过得很拮据，初为人父的责任感，让两人毅然决定北上做生意。
去北城的头一年，两人几乎拼了命干，却没挣着什么钱。到了第二年，才稍微摸着点门道。江伟光时运不错，结识了一个从江浙那边过来的老板，他认识人多。两人跟着他赚了几笔钱，生意逐渐有了起色。
也就是这一年，江伟光发现程广志有了外遇，就提醒了程广志几句。程广志听进去了，向他保证已经和那女人断了关系。江伟光也没再当回事儿，那时候他正忙着和江浙老板学做生意。
跟着江浙老板干了五六年，生意越做越大。突然有一天，江浙老板带人把江伟光打了，江伟光被打的人都站不起来，问那老板到底因为什么。
江浙老板说程广志收了他的货款，却迟迟没有发货，害得他丢了一个大客户。江浙老板找不到程广志，自然来找江伟光。当时生意上的事，程广志负责对接下游客户卖东西，江伟光负责上游客户寻找便宜货源。这事一发，江伟光也联系不到程广志，只能硬着头皮说无论如何也要还上老板的钱。
程广志把那几年两人挣的钱全卷跑了，留给江伟光一屁股债。江伟光舍不得那些生意客户，咬着牙东拼西凑还债，甚至还去工地打过零工。慢慢地，江浙老板看出江伟光的为人，又带着他一起做生意，江伟光的日子这才好过起来。
江伟光怕伤了情谊，没敢联系王玫，也没告诉赵凌。只通过赵凌侧面了解到，程广志和家里还有联系，只是联系不多。江伟光没想着追债，只当自己花钱买个教训。又这么过了十多年，江浙老板说在一家会所看到了程广志。
江伟光没有打草惊蛇，暗中跟了几天，发现一个可怕的事情，程广志在北城有了情妇和孩子。
“那时候，程昱应该十四吧，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江伟光回忆说：“和你程叔太像了，尤其那双眼睛，他们家人的眼睛都特别好看。”
江凡还是第一次听说江伟光在北城做生意遇到过这么多事，心里头又酸又涩。他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江伟光看了心里头热乎，那些年的苦也不觉得有什么了。他拍了拍江凡的胳膊，“都过去了，现在日子好着呢。”
江凡点头，想到程家的事，非常不解，“既然你几年前就知道程叔的事，怎么不告诉王姨？”
“开始想说来着。”江伟光想起这事，仍然觉得一团乱麻，“后来一查，程昱和他妈妈竟然都上了程广志的户口。早些年户籍管理有漏洞，程广志估计是钻了这个漏子。这么一来，你程叔就是犯了重婚罪。”江伟光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烟，刚要点上想起儿子在，在手上捻了捻又放回去。
“我找到你程叔，你程叔还以为我是追债，躲了我好几个月。后来我放话，说以前的那些事都过去了，你程叔才肯见我。”
那时的程广志已经模样大变，本来高大英俊的男人变得消瘦又猥琐。他那几年沉迷赌博，一双漂亮的眼睛只有在赌场上才会双眼放光。
江伟光打了程广志一顿，骂他当年抛下兄弟自己拿钱跑了，骂他在北城偷偷结婚生子对不起在粤城的老婆儿子，还骂他赌博成性好好一个人变成这副鬼样子。
程广志就哭，哭的歇斯底里。说他当时鬼迷心窍，后来知道错了又不好意思找江伟光。他用那些钱买了两套房子，后来自己又做了点小生意，日子一直过的不怎么样，赌瘾也是这一年多的事。
哭的差点背过气去，程广志眼睛又冒了光。找江伟光借钱，说他欠了赌债，不还人家就卖他房子。江伟光念及旧情，借给他十万，让他先把赌债还了。还了债，去自首把重婚的事情结了，出来再从头开始过日子。程广志满口答应。
没多久，程广志又找上门，哭诉说钱不够，要再借十万。江伟光有了戒心，信不过他，这次亲自拿了十万陪他一起还了赌债。约好改日再陪他去自首，程广志却消失了。
没几个月程广志再次找上门借钱，被江伟光赶了出去。江伟光自认朋友做到这份上已经仁至义尽，打算联系程晖母子。然而决心还没下定，警方突然联系他说程广志和沈芳如车祸死了。
“那个叫沈焱的警察？”江凡问。
江伟光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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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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