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战

作者:青衫如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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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与雪


      很快,黄沪生就有了“消息”。
      晚上,简执羽和他约在英租界的一座酒吧见面,他果然给简执羽带来了一大包东西。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叠□□中央的秘密文件,文件代名为《华字通报》,实际上是《中央通告》。
      “简先生,这东西你要不要?”黄沪生想拿文件在简执羽这里卖个好价钱。
      简执羽收下东西漫不经心地翻了翻,都是些过期的通告,中间略缺了几期,几乎是完整的。因为时效期短,内容的暴露对组织的影响不会太大,但这种内部的期刊流出来说明一点:组织内部又出了叛徒。他当即收了下来,掏出一把票子递给了黄沪生,以资拢络,希望能从他那里顺藤摸瓜查出隐在组织内部的叛徒。
      黄沪生没想到简执羽如此爽快,顿时来了劲,一双三角形的小眼睛乐得眯成一条缝:“如果简先生还要的话,我手头还有些货,你要不要看一下?”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份用棉布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来,郑重地放在桌上,伸出三根指头按着薄布包向简执羽推过去,同时小声地说:“里面是一本密电码,你要吗?”
      什么密电码?简执羽伸出手拿起,据他所知,地下组织从来不用明确的密电码本,而是喜欢用一些常用书籍来替代。如果不是组织的,难道会是国民党的?他半信半疑似地打开布包,发现里面的东西只有一件,深蓝色的封皮上写着墨字“鸿密”。很小很窄的一本薄册,为了方便携带,做成随时可以插进衣服口袋的款式。封皮上还盖着“绝密”二字的红戳和“淞沪警备司令部专用”等小字。翻开来看,里面是一串接一串密密麻麻的电码和对应文字,对不懂的人来说宛若天书。
      “鸿密”?根据以前党国密电的排列顺序,简执羽自判这是一本南京最新启用的密电码本,可能是从司令部机要处流失出来的。
      “唔……”简执羽本来漫不经心的眼神集中起来:“这东西你从哪里弄来的?”
      黄沪生四下望了一下,把嘴凑近简执羽的耳朵:“不瞒简先生说,这些货都是一位朋友搞来的。你要哪方面的,什么样的文件,他都可以给你弄出来。”
      简执羽怀疑他这话的可信度,如果这是偷来的真本,司令部这两天应该要追索这本密电码才对。除非,这是个圈套。
      不过,为了稳住黄沪生及其背后那双暗手,他还是递给黄沪生一把票子,两人互相道着合作愉快,很快就作鸟兽散了。
      一个满脸麻子的特务开着车来到酒吧门口,简执羽上车后,他问了一句:“头儿,今天去哪儿?”
      “去‘不夜天’。”简执羽正在车顶灯下翻看着今天的报章,闻言,被遮住的脸上笑容滞了滞,眼眸中闪过一丝异光。麻子本来在感冒,怎么晚上的声音就变正常了?他没有停顿地继续翻着,谈起报纸社会版的一条新闻,声音里没有一丝怜悯:“又有人被杀了。”
      “现在什么□□锄奸队,什么青帮都是不好惹的。头儿,我们要小心些。”麻子忠心地进言。
      “呵,我们也不是好惹的!不用怕他们。”简执羽的声音在悉悉索索的翻报声中传来,依旧保持着懒洋洋的平直声线,似乎根本没有把麻子的忠告放在心上。
      路上的雪已经积到小腿边,简执羽的车只能在路面积雪较少处慢慢行驶。刚转过虹口公园的大门,突然暗夜中闪过数点亮光,快如闪电的光芒霎时直刺车窗,以摧枯拉朽之势,击得简执羽左侧的窗玻璃如粉屑般蹦飞。
      “头,有埋伏!”
      开车的麻子只来及说出一句话,就已经倒在方向盘上。车子失去了方向,在路上一拐冲向路基,一路侧撞过垃圾筒和行道树,杵在花坛边终于不动了。
      夜中,接连又是“砰砰砰”好几枪,然后恢复了寂静。
      简执羽早伏在两排车椅的中间,听枪声停了,便抱着头从门边如蛇般滑下车,依车身为掩护,躲在车轮旁静听外面北风鸣啸。他知道今天孤身犯了险,恐怕危在旦夕。是谁设了这般精美的局,让他一点点入了套而毫无察觉?
      后脑勺上一阵冰凉,不用回头也知道有一柄枪已经无声无息地顶上了他的后脑勺,他没有回头,只是屏息静气地等待着。
      “特派员,没想到吧?”
      “你是麻子,或者根本不是。”简执羽对答如流,慢慢贴着车壁站起来,后面的枪管如影随形。
      “哈哈哈,麻子?你那个手下还在酒吧后门睡着呢。”
      “那么你又是谁?”
      “我根本是个小角色,哪有特派员这样的大名?”
      “呵呵,你的头难道没有告诉你:简执羽是猫,有九条命,非常难干掉的么?”听完他的话,简执羽没有生气害怕,倒像是听到天方夜潭一样笑起来。
      “简执羽,你受死吧。”麻子的手指伸向了板机。
      简执羽把脖子一缩,身形顿时矮了下去,麻子的枪便放了个空。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挪出右手擒住麻子持枪的左臂向自己肩膀外一带,以左腿立足处为轴心右足带动全身向左侧转出45度,双手合力随身势将麻子从车里横带了出来,摔在紧闭着的前车门上。麻子登时被摔得七晕八素,一时作不出其它反应。
      简执羽卸了他的枪又摸出自己腰上的手铐,站起来反手铐上了麻子的双手,笑得比雪夜的风还要冷:“你不怕我把你也像那些人一样丢进黄浦江去么?说,你的目的是什么?”
      “哼,你逃得了我的枪,逃得过他们的枪林弹雨吗?”麻子一脸无惧的样子,被砸出血来的脸上流露着诡异的笑。简执羽探出头望望远处树林里黑沉沉的枝叉剪影,依旧伏下身躲在车后,他确实不知道什么时候那边又会射来几记冷枪,还是待在相对安全的地方比较好。
      “哈哈,执羽,你对付他绰绰有余嘛!”雪地上传来“沙沙”的脚步声,一个清朗的声音破空而至,随后一队系着青色腰带的人马提灯出现,为首的一个男子穿着一身夜锦提花竹枝纹中式长袍,没有扎腰带,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容长的脸蛋,不说话的时候隐隐含威,一说起话来便眉开眼笑,十分可爱。
      “叶涵、九爷,能请得您的大驾,那指使的人可不简单哪!”简执羽没在意来人的威仪,只冲那张笑脸抛去一记白眼:“你们刚才要是真把我打死了,怎么办?!” “哈哈,看到是你的车,我就嘱咐兄弟们不用瞄准了打。”叶涵笑得灿烂:“事情不对,需要好好查勘一下。”
      “你们……你们竟然认识?!”地上的麻子听着两人言谈甚欢,不由一脸震惊的表情。
      “哎呀,你真是后知后觉。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叶涵蹲下来,貌似同情地捡了根枯枝划拉着麻子的脸。
      “涵,谁找的你们,杀我的目的是什么?”简执羽才没叶涵逗你玩的高兴劲,他觉得今天晚上一连串的事情,都不简单。
      “不知道。来人是个混混,只说他的主人要除个眼中盯。告诉我们的只有具体时间和地点。关键是那个混混很有钱。”叶涵笑着又转头看麻子:“你有没有要说的?不说没关系,我等会儿把你弄回去,好好整整。上海滩的人都知道,杜老板最讨厌被人利用了。”叶涵还在笑,满意地看着麻子被剥落了伪装面具的脸上一阵青花一阵粉白。
      “我说,我说。那人说了,要让你死的时候还带着密码本。”那人的话一说出口,简执羽就明白了一切:“叶涵,这人还是帮我押回特情科吧。兄弟们的酬劳不会少了你的。”
      “好说,好说。劳务费我会给你列一张清单。”叶涵笑着要手下押着人上路。
      林中骤闪过一星亮光,枪声暴响处,竟击中了要被押走的暗杀者,那人顿时像条蠕动的虫子一样软倒在地上,血从头上身上慢慢涌出来,迅速在雪地上茵成一片,眼看着就要侵到叶涵脚边时,像是怕血有毒似的,他嫌恶地即刻退开几步,拿出帕子来掩鼻一边挥手:“那边还有人,你们去查查。”
      “哎呀,叶涵,你这个怕见血的毛病什么时候治得好哦?”就剩得两人在一处,简执羽像是惋惜,又像是戏谑地说话。
      “不是怕见血,这病有个专门的名字,叫晕血。”叶涵一本正经地别转了头捂鼻回答。
      简执羽拿过叶涵的提灯,蹲下去细细翻检,不期然找到几张成卷的美元,那是他刚才在酒吧交给黄沪生的,因为昨天才从银行取出来,上面清一色的联号他记得很清楚。
      “你没事吧?”叶涵看简执羽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忍住恶心开口。
      “我差点被人卖了还给人家钱。”简执羽沉吟着站起来。他知道,自己不是阻击手的目标,阻击手在今夜要做的只是在青帮和杀手干不掉他的情况下,确保干掉这个杀手,以保护幕后的指使者。
      是黄沪生?他摇摇头。不可能,充其量姓黄的只是一枚重要的棋子,追索上去,司令部专用的密电码奇异地通过黄沪生落到他手上,而认识姓黄的那天正是周永魁约了吃饭。再加上训练有素的暗杀,这里面若如无周永魁的授意,谁敢?谁又能做到?
      “是周永魁。”
      四野一片寂静,只有简执羽和叶汉两个人并立在雪地中,静静地谛听风雪带来的消息。
      “九爷,树林里没人。”青帮的人勘查完毕回来报告。
      “这事如果来自国民党争,我们不方便插手。”叶涵严谨地代表青帮说明态度,遂带着队伍撤离。
      简执羽苦笑,他明白叶涵身在青帮欲助不能的苦衷,那只有自己想办法查清事实的真相了。
      远处有几道车灯光扫过来,他抬头看去,只见几辆淞沪警备司令部的车从远处驶来,跳下车来的正是孙承慕。哼哼,周永魁真是思虑周密,连后续的戏都安排好了。
      “特派员!怎么……是你?!”孙承慕看到简执羽车子遇袭的情况和他身边倒着的人,不禁惊疑万分。司令只是在电话里说要他到虹口公园这边勘查枪击案,没想到此案的被害人竟是简执羽,而凶手反而被杀。
      “呵呵,孙副官,好久不见!”简执羽笑得云淡风清,好像没事人一样。
      警长上来按惯例问了几句,可简执羽不是说夜黑看不清,就是说自己受了惊吓记不清了。
      他奇怪的表现让孙承慕暗暗思索:在上海滩,除了青帮和□□的锄奸队,还真想不出有什么人胆子大到想要特派员的命?而最有可能的这两家都不会对身份特殊的简执羽下毒手。那难道是因为“党争”?
      脑海中跳出“党争”二字后,孙承慕明白他不能再查下去了,只好根据记录作出□□欲除掉特派员的勘察口头总结,给跟来的虹口警察局警长一个办案的思路。
      这是最好的借口,就算真是“党争”的事实,推到□□身上,就给司令部和特情科之间粉饰一下太平,这样南京不会要深查此案,司令那边也保全了面子。
      “孙副官,你看我的车也撞坏了,你们是不是帮我安排车回去啊?”简执羽决定从此傍着司令部,看周永魁还想玩什么花招。
      “特派员受惊了,我们应该安排车辆送你的。”孙承慕见现场勘查的差不多了,便招了辆汽车过来,跟警长说是要亲自护送特派员回家。
      车子在深夜积雪的路面静静行驶,简执羽坐在一边替司机指路,孙承慕坐在后面快乐地听他说话,庆幸他又一次逃出生天。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如商。能活着再见真好!
      简执羽下了车,留下一句话:“孙副官再见啊!今天夜深,改天简某必去感谢周兄的‘保驾护航’。”
      孙承慕闻言微微一笑:“特派员再见。”
      他的话里暗指事情是周司令策划安排的,自己刚才的直觉没错。也许改天要打探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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