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驯

　　吃完早餐，见楚箫白带上楚带星就要走，梅子橘有些不解。

　　楚箫白解释完，就说：“猫小橘，你也抓紧点，不然一会儿去见你家主子就该耽误时间了。”

　　如此，就听猫崽子嘟囔：“她不是我主子……”

　　楚箫白没在意他的情绪，又催了几句，就带着楚带星走了。

　　他们现在要去的是南川令的千植谷。千植谷里是否有上千种植物那说不准，总之里边的植物很多，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南川令的药圃子。既然是药园子，他们自然就是来采药的。

　　昨天楚箫白就和楚带星说过，说谷里边有些小路荆棘丛生不好走，提醒他要换上长袖长裤以免刮伤，因此今天一早他就换上了。

　　路上楚箫白直言还好路没怎么变，不然一迷路就够他俩受的。

　　楚箫白毕竟是有十年没回到这里来了，现在她还能这么熟悉地带他到处走着，还能数出哪边种着什么药来，这自然有她记忆力出众的原因，不过楚带星觉得这也一定有她以前经常过来的原因。这么想着，他也就这么问了。

　　楚箫白说是，她以前经常来这谷里边。以前习得了一些药草知识后，她心里有些显摆，就爱带着楚潮三天两头跑这里来。而且那时候楚潮也正好需要这些药补补，就更少不得她多来几次了。

　　楚箫白又和他说，他们来的地方长的药草比较次等，药味相对来说没有那么精正，不过对他们来说也已经绰绰有余。

　　他们这时走到了下坡的小路上，两侧都是小灌木，夹着丛生的杂草荆蔓。其实说是小路反而是抬举了，形容得更准确的话应该是一条小土沟子，坑洼不平的，又有树根虬结，人走在上边可能稍不注意就被绊倒。

　　因为路面狭窄，他们就不可避免地踩上边上的草丛。这时只见楚箫白刚迈开一步，然后好像是烫到了一样脚步错乱，忽地整个人就跃开一大步给跳到了前头，活像是跨过了什么龙潭虎穴一样。

　　楚带星见她有异，就问怎么了。楚箫白这时站定，回身看着刚才跳开的地方，说有蛇。她虽然是答着话，但好像还没回过神来似的。

　　看她这反应，楚带星觉得自己或许窥视到了她的秘密，眼前这人大概是怕蛇的——当然，很多人都会怕蛇，所以这一点在她身上也没什么特殊的。但是对于南川令上的驯妖师来说，这些浅显的恐惧是很容易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的，因此他们绝对不会让外人知道自己害怕什么。他没点破，只说：“你刚刚的反应好大，跳出去那么远，害我吓了一跳。”

　　楚箫白这时也收了表情：“呃，那不是担心踩上了被咬到么……”她说着抬头看了下日头，又说：“这天挺热的，蛇跑出来晒太阳也不奇怪。”接着她又叮嘱：“你也小心点脚下啊，当心别踩着什么东西……”

　　于是又听她絮絮叨叨地说了些别的东西，两人就到了目的地。

　　只能说楚箫白到底是离开了南川令十年，年久日别，终究难免疏忽。她知道这些药草是长在这个地块儿，也知道这些东西长在了比较陡峭的石头缝里边。但是她忘了这些东西毕竟是给还不怎么会修炼的妖怪炼用的，因此就算是次等的植株，也或多或少附带上了一些妖气和灵力。

　　这是楚箫白手被伤到后，才想起来的事。她本来就大喇喇惯了，离开南川令后对于妖气什么的也就不再上心，到现在也就更不敏感了。

　　当然，伤到她的不是植株本身，而是被这些植株刺激到后，她猛地一个回身，不小心被旁边尖锐的石块儿割伤了。

　　楚箫白要摘的是几朵花，楚带星自然没想到她还会被伤到。他看瞥见楚箫白的指上已经缠了几道血痕，还没有要止血的样子。

　　他刚问没事吧，就见楚箫白摇头说没事，并且迅速把手里装着花的布袋子抛给了他，自己快步往回跑了几下就蹲在路边，掐了一把艾草的叶尖，甩了甩可能沾上的细尘绒毛，就放嘴里了。

　　楚带星跟了上来，见她这样子简直惊悚，就问她在干吗。

　　楚箫白嚼了几下，嘴里算是得闲了，这才答他：“止血。”说完又继续嚼着了。

　　“这种植物能止血呀……”楚带星似乎颇觉神奇。

　　楚箫白见他不认识，就给他指认：“这是艾草。”

　　“艾草好像是用来驱蚊之类的呀？”

　　“止血也挺好用的。”她嚼得差不多了，就吐出来往自己手上抹了，她还指着自己跟前的杂草丛说，“其实随便什么草啊叶子的都可以用来止血的，这些草的效果其实更好，但我怕不小心自己还给割伤了。”

　　“南川令教你们的？”

　　“没有，老家那边的。”楚箫白笑，“而且南川令这里时常都在身上备着药的，这么糙的方法大概也用不上了。”

　　“一会儿是不是回去找他们拿些药？”

　　“不用了，止住血就可以了。”他们正往回走，楚箫白继续说，“我总觉得来南川令后被养娇了，以前我们割伤了找不到东西就去刮锅底的灰来止血，抹上了也就不会管了。”

　　楚带星觉得真是难以想象，问：“在老家的时候？”

　　“是啊，那时候还真不知道锅底灰是一味药呢。现在烧火少了，锅底灰也不怎么有了。”她感慨完，又说，“其实蜘蛛网也能止血的，而且止血效果非常好，那时候我们几个小孩就问谁家还有没有蜘蛛网，拿着一根竹竿子满村地跑。”

　　楚带星觉得她再说下去他俩就彻底不在一个世界了。他本来觉得南川令是把人往糙里养的，毕竟关系到了妖怪，人身上难免是要带点血的，自然也就搭不上娇生惯养的边儿。但楚箫白却说南川令把人养娇了，现在听她说了这么一通，他觉得，能解释的就只有楚箫白没来南川令之前过得更糙。这么想着，他就又想起了楚箫白带他走过的僻远村落。以前如此僻远以至于可能接近荒蛮的地方，还能让南川令找到了楚箫白，现在想来楚带星依旧不能平静——南川令的这种力量太过于可怕。

　　楚箫白也知道他们在这个话题上没有共同语言，自己也不过是在兴头上就说了一通，因此这时也收了话：“你应该会觉得不能理解吧？”

　　“嗯，其实有些有趣。”

　　“你倒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以前我的同学老说这样太不卫生了。”楚箫白说着又笑，“好了，扯远了，我们说下这花吧。这花很简单的，回去就泡水喝吧。”

　　闻言，楚带星就有了疑惑：“你不是说……”她之前还说要把花儿带到川令山去的。

　　“去山上留一朵就行了，剩下的可以泡水喝，这样对你的妖力增长有帮助。不过也不能泡多了，不然你现在还不能很好控制妖力，到时候又化形什么的比较麻烦。”

　　“好。”

　　他们这时走回了一个小岔路口，另一岔路上跑来了风红，这时直叫嚷：“箫！”于是又扑了个满怀。

　　他后边还跟着小蓓，这时也走了过来。

　　楚箫白算是明白了，风红名义上是林渐禾的妖怪，现在应该是在小蓓手里养着，不然怎么她次次见到风红，他身边都有小蓓呢？

　　小蓓也是带风红过来采药的，也是为的北令会时去川令山做准备。自然，他们采的药和楚箫白她们是同一种。如此，楚箫白望着小蓓她们走回来的路，迷惑了。

　　小蓓说，因为这种药的实际需求量不少，为了便于采摘，南川令就在另一块地方种了一些，反倒是楚箫白她们去的那边植株比较少了。

　　自然，这就是离开十年带来的谬误。

　　楚箫白和小蓓还说着话，风红就注意到了楚箫白指上的伤。现在她手上带着半干涸的血迹，另混着一些草叶浆。风红显然受了刺激，看向她的眼神让她有些发毛。

　　当然，这也不怪她。毕竟她还在和小蓓聊着，没有分神来注意风红这边，但是风红抓起了她的手，凑过去嗅了几下，还说了声：“箫，好香啊。”她这才看了风红这边，听了他这么一句话，又想起风红每回一见她都找她要吃的，现在这些话合在一起，那不就是要吃她么？如此，吓得她赶紧抽回了手。

　　风红自然也知道楚箫白吓到了，面上有些委屈：“箫，我不是要吃你……”

　　他的话合了楚箫白的猜测，她觉得有些荒谬，合着风红一直在问她，能不能吃她么？然后她这个身为食物而不自知的家伙还十分怜惜这只小妖怪，每每见到他的小身板都觉得心疼，希望他能多吃一点长长身体。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怜爱这只小妖怪怜爱惯了，现在见了他这委屈的样子，就忍不下心来责备他。以后离他远点吧，不见面就好了。她暗想。

　　风红还在那边说：“南川令的妖怪不吃人的……”

　　小蓓目光在他俩之间来回看了看，然后对楚箫白说：“箫子，风红不吃人的，你现在有些敏感了。”

　　楚箫白想，他是没吃过人我知道，但这种被当作食物的感觉很可怕好么？以前她还在南川令的时候知道有妖怪想吃了她可能还不当回事，但现在她孤家寡人一个，毫无防范之力，真是怎么看怎么怕。

　　“我想，现在你流了血，他应该是对你的灵力感兴趣吧。”小蓓看着她面上不怎么相信的表情，继续说，“妖怪像他这样，妖力匮乏到了一定程度，就像人饿极了什么都吃一样，他也该对人的灵力感兴趣了。”

　　楚箫白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小蓓虽然不会因为她们见过几面就不会骗她，但小蓓也不会在这上边坑风红。就像风红说的，南川令的妖怪是不吃人的，也不能吃人，否则，必死无疑。但是她觉得小蓓说的风红对她的灵力感兴趣那就有些扯了，她现在身上的灵力低得对妖怪来说连低级食补都算不上，昨天连妖怪都认不出来，现在就有妖怪对她的灵力感兴趣了？这怎么也说不过去。

　　“试试吧，难得他有了兴趣。”小蓓商量着说。

　　自然，也没什么取血放血之类的行为，无非就是小蓓拿出一道符纸，由楚箫白烧给风红了。楚箫白知道这种符令，给妖怪引入灵力只是今时今地暂时性的，因此她也没放心上。

　　夜间，楚箫白吹好了头发，正用梳子顺一下，这时就收到了楚带星的电话。楚带星说用花泡了水喝后有些难受。许是后劲太大，他话都说得有些困难，楚箫白能感觉到他的难受。

　　他们没住在一个楼层，因此楚箫白赶紧跑出去看了一眼电梯口，旋即转身爬楼，好在只隔了三层，跑上去也没费上多少时间。她焦急地敲门，然后才想到楚带星可能没力气过来开门。刚想叫楚潮给前台打电话，就见门已经开了。楚箫白松开把手，刚抬起眼来往里看，就见楚带星正半靠在门墙边上，她整个人就僵了。

　　这时候她就庆幸楚带星没倒向她这边来，不然她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反应。

　　她知道自己怕蛇，她也知道自己怕蛇妖，但是这个“怕”只是概念上的东西，并没有实际见到的来得有冲击性。

　　楚带星现在下半身又化成了蛇尾的样子，由于没有水层的遮掩，让楚箫白看得更为直观。

　　他的尾巴大概七八米长，足够粗壮而能够支撑起上半身躯，尾巴尖现在还卷在对面的床脚底下。不过楚带星还不会很好地使用它，整个人在地上滑了又滑而不能很好地直立起来。楚箫白还能看见地板上留下的他爬行过来的水迹，他墨色的鳞片上还映着点点冷光。

　　楚带星因为难受还在那边半合着眼喘气，楚箫白因为恐惧而忘记了反应，又在那头发呆。于是就只能听见两人的喘息声，只不过一个是难受的，一个是刚才跑过来太急了。

　　这时，一个不怕生的小女孩儿跑了过来，说：“姐姐，你在这里站了这么久，怎么还不进去呀？”说着她好奇往里一看，接着一声尖叫。受了这声刺激，楚箫白也终于尖叫出声。

　　她刚叫出来就觉得自己这样不妥，不管怎么说对方也是自己认识的妖精，而且自己这样也会伤到人家的自尊。于是赶紧把小孩儿交给跟上来的大人，合上门去把楚带星连拖带拉地放回床上。这样一接触，她倒觉得也没那么可怕了，最起码人不会用尾巴把她绞死不是？

　　最后还是楚箫白又从薛墨那里要了道符，才解决了楚带星今晚的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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