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同人/云风]瓶子里的师兄

作者:怀风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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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舌灯


      秦霜院子里坐着,拈一支笔,指间转两圈,文墨敞了半天,犹是素的。编辑那儿已斟酌定了下一刊的条目,就待他来填,搁在平日也仅一杯茶的功夫。可现今秦霜心上挂了事,往一地赤赭黄白里拧眉。他捧书,一翻一翻的,自鸣钟敲两下,聂风到了,敲门,唤一声:“秦大哥。”

      秦霜草草将他迎进屋来,提壶子与聂风添茶。聂风抿一口,扣了杯:“秦大哥,你昨天和我说,道士先生的死,已有些眉目,不知是什么发现?”

      秦霜默了默。婆婆细腿小脚屋里过了,探头喊:“霜儿,你留小风吃饭,婆婆上个街就回来。”

      秦霜左右应罢,送她出了门。又向把聂风往书房引。阖门闭户,帘子含含糊糊掩了大半。聂风暗里坐着,瞧他一番不见天日的阵仗,问了:“秦大哥,你做什么?”

      秦霜点几个钮,摁开放映机:“小风,我前些日子去了我们城的图书馆,又看了看当时的县志。得巧寻着这个,你瞧瞧,是当年那桩惨案的一些影像资料。我借了出来。”

      聂风一愣:“这种东西还能借?”

      秦霜咳两声,没搭茬,又与他解话当年:“小风,你看这张照片。”

      聂风抬头瞧了瞧,灯下印十几个走马的影子,墙上映了,四肢奇窄,头大如斗的,颌下吊一尺长须,勾着灯盏,不似人形。片儿警挠头:“秦大哥,这是什么?”

      秦霜笑了:“我说了你也未必会信,这是当年案发现场值夜的小警察偶然拍下的东西。照他的说法,这些人身薄成纸,舌长一尺,卷了烛,活脱脱一副鬼像。”

      聂风半天没言语,心下思忖八⑨,牵出一寸由头来。他往南山院后叩扰多时,晓得其中关节要事。皇影既为接引人,少不得勾些凶魂厉鬼,平顺阴阳。但哪家物什生得这样古怪,他也没怎多见,况且皇影性素宽厚,绝不至于捉了一群道士痛下杀手。

      秦霜不知他满腔怎地轻巧流转,以为聂风一时叫这骇得狠了,便与他递一杯茶暖着:“小风,你也不必害怕。鬼神之属,不过穿凿附会。可道士先生们的死,当年档案上说,十几具尸体受刀伤剑痕,舌吐眼突,表情惊恐莫名。小风,你可知他们究竟是怎么死的?”

      聂风怔了:“怎么死的?”

      秦霜灯下阴了半袖子,恻恻一叹:“自相残杀。”

      聂风心下一跳,瞪他:“秦,秦大哥。”

      秦霜撇了幻灯机,又敞亮门户,叫日头透进一撇活气来。再温一壶水,与聂风院里坐了。扯一朵花簪在椅上,摆弄两下,望他笑了:“小风,你是不是吓着了?”

      聂风没话。秦霜看他一眼:“小风,我知道你是警察,这个,这个鬼啊神的,你恐怕不信,一时遇着总有些怕。”

      聂风垂了眼,心下却把家中一宅子妖魔鬼怪念了半轮。秦霜又说:“小风,我没要吓你。你想啊,那些道士先生,高冠负剑的,神清气朗,见多识广,都是捉鬼镇邪一把好手。怎地一趟南山之行,竟归得如此下场。”

      聂风拧了眉:“秦大哥,你电话里与我说刀痕,刀痕怎么了,有何不妥?”

      秦霜听了,把这话承前启后地顺着搭了下来:“是了,档案里说,当年死者身上的刀痕,都有两道。一痕旧的,还剩一痕,叫人在他们死后,又依样画瓢的,添了一遍。”

      聂风颇觉离奇:“这,这是什么原因?”

      秦霜说:“怕是想要掩盖旧伤。”

      聂风一惊:“凶手还有两伙人?”

      秦霜抿了茶:“要真是人,那就好办的多了。小风,你我今天再去趟档案馆,翻翻县志。我总觉得南山妖事频发,总有个根源所在,和这起惨案也不无关系。”

      聂风应了,末了却同秦霜讨一份影印:“秦大哥,我虽没见过这种东西。但我一个朋友对鬼怪研究很深,或许能问出些什么。”

      两人拾掇拾掇,便向城北去了。奈何没到地儿,隔了半条街遇着封路塞堵,三四辆救火车老远停了待命,嘀呜嘀呜响。小张往黄线内,劈山分海的,站着赶人。媒体几个话筒将将往他鼻子上戳。小警察收受不得,叉腰怒了。聂风车里下来,从旁与他一声招呼。上前欲问情由。小张见他才笑:“小风,这么巧?”

      聂风拉他于后敛了敛:“出什么事了?”

      小张哀哀一叹:“档案馆着火啦。不少文献烧得灰都没了。这不,正抢救呢么。”

      聂风一愣:“受损情况如何?怎么起的火?”

      小张扶额:“二三楼一堆子县志碑文拓本什么的,连复印件都没了,烧个精光。剩下四五六楼一些书籍倒还周全。你说邪不邪,档案馆这种地方最怕走水引焚,平常夜里没人,都拉闸断电的,想想怎么也出不了事。可偏偏今晨一场大火,啪,没了。”

      小张论到此处,低了声:“我听说,是蜡烛引的。你说这年头,谁还有什么秉烛照书的雅兴?不少人都讲是那什么,总之瘆得很。”

      聂风听得经心,默了没话。小张拍他:“小风,你家猫怎么样?大家都很挂念你。”

      聂风不明就里:“哈?”

      小张戳他:“你是不是累糊涂了,精神不好?我叫人送你回去?步局不是说你家猫最近感冒发烧什么的,你珍重它珍重得紧,像儿子一样宝贝,死活要在家照顾三五日么。”

      聂风醒豁过来,“哦”了一声,大抵易风替他向局长告假,随手捞了个最不入流的借口,便也不再多留,同小张谢过,径自去了。转与秦霜叙了始末,拧眉:“秦大哥,这太不凑巧了。”

      秦霜车里扣了扣方向盘:“不,这也太凑巧了。”

      又说:“小风,我先送你回去。”

      聂风拈他车里那个栻盘吊坠看了又看,末了问他:“秦大哥,你可想起什么?”

      秦霜抿了唇:“现在不好说,你回家,等我消息。”

      聂风看他:“秦大哥——”

      秦霜与他一笑:“小风,你别劝我。我听不得你劝。你一劝,我说不定就收手了。可不行。我说过,我这一生,就是放不下它了。他们老在梦里问我,为什么不来,为什么不去。我不晓得怎么说,可心里难受得很。”

      至此谈兴已断,聂风便再不能往下捞他。两人一路无话。秦霜载他抵至巷口,聂风下了车来,拱手作了别。候他向街上拐了,方来一叹,踟蹰归家。步惊云刚把排骨锅里炖了,见他回得早,抱了客厅里坐,凑近真切瞧了瞧:“怎么,累?”

      聂风摊手:“没。”

      墙角一瞥,猫儿窝里不见影:“易风呢?”

      步惊云哂然:“外面野去了。”

      聂风乐了:“他平日不怎么出门的,最近倒是忙起来了。”

      步惊云捧他,没叫这一笑掠将过去,眉上雨过霜未止的,皱成一串:“你有心事。”

      聂风瞒他不过,便头啊脚的述了诸事,桩桩件件话得分明,末了无奈:“我总觉得秦大哥执着太过,不是吉兆。”

      步惊云听了耽搁半天,袖底一撇寒凉,月淡灯昏的,阴了阴,末了一散,又揽他暖着:“顶天不过一个悬案,他要查,查便是。”

      聂风叫他这么一说,省起天大要事,兜里摸了纸,展与他看:“你瞧,这是秦大哥寻到的照片,这窄身宽头的,的一排长舌物什,你可曾见过。”

      步惊云拈着端详来去,临了付与指尖一焚成灰。聂风见着一惊:“唉!别烧了。”

      步惊云拉他怀里抱了没松:“这东西我从前听过,叫做卷舌灯。不过那是在泉乡之下,早几千年了。至于来历么,多不可解,和道士们也没甚关系。风,今天想吃什么?”

      步惊云一式王顾左右而言他施得笨重,可聂风偏生老为他一番拙劣半推半就的,倏忽晃点过去。奈何剑廿十三伶俐,一听笑了:“那个我知道。”

      步惊云挑了眉,剐他半眼。剑廿十三瑟瑟掉了一瓣儿,聂风望他:“你说。”

      剑廿十三吱吱唔唔抠三字:“寄生鬼。”

      聂风不解:“什么?”

      剑廿十三见他兴了意趣,也壮声色,咳了两声,深不是,浅不是的,说了:“卷舌灯是鬼,可气力小,没甚本事。平素昼伏夜出的,来了就拿舌头提一盏灯。它薄得纸似,浑身到处都不稀奇,唯得一枝烛火,大青大绿的,最是写意。很能招凶鬼。待凶鬼来了,杀了人,喝血剔骨,总还有余的,它就后面捡了剩的吃。自己不动手,借刀行便,菟丝缠树,所以唤做寄生鬼。这种鬼一般在泉乡里游荡,不喜群居,极少现在人间。”

      聂风讶然:“不喜群居?可秦大哥的照片上,有一打这种,什么卷舌灯的。”

      剑廿十三默了默:“大抵附近的鬼怪相当凶厉,才引得卷舌灯蜂拥而至。不过我在泉乡这么多年,遇见几次,他们都是形单影只的。”

      聂风听了更添愁:“这么说,秦大哥再查下去,岂不是危险得很。”

      步惊云从旁替他捋了鬓发:“求仁得仁,你何必为他忧着。”

      聂风急了:“不成,我与秦大哥从小交好,不能让他往岔路上走。”

      完了拽手机,披衣要出门去。步惊云一见劝不住,摁他:“好,不让他往岔路上走。你携我一同去寻他,我总能护你,咳,你们周全的。”

      聂风得了步惊云一诺,心下甚安,又与秦霜通了话。他正往临城赶,欲寻故旧,语焉不详的,要聂风家中候他。聂风没法奈他何,便待着。晚饭也食不知味。好容易叫步惊云哄上床去,闭眼歇下。

      易风梁上踏月归时,踩下不少砖瓦,哒哒哒哒的,喋喋千言话了一途。他心底沉了事,也没暇来管。城里犹未暗,底下车尘马足什么都有,枝梢上渡鸦雁雀栖定一下乍呼一下,此夜一声长的,哗啦哗啦散了。易风拿尾一甩,踟蹰得很。他终归不愿承认近家情怯,便踮了脚,要不与人知的,漏进屋里去。可步惊云巷口立着候他。

      步惊云瞟他:“易风,我有事问你。”

      易风罕来见他直写怀抱,停了停,一改颓色,又回到他矜傲的壳里:“甚事。”

      步惊云垂了眼:“火是你放的。”

      他连提声都没有,不是问,笃定得很,叫易风除了应和,不能再有第二个词。易风本无心说,可不得不说:“不错。”

      步惊云未有言语。易风哂然:“你晓得了?”

      步惊云扪袖子:“猜着了。”

      易风一颤:“不可叫聂风知道那事。他当时不过六岁,便要归罪,也是麒麟魔之过。”

      步惊云拧眉:“你能瞒到什么时候。”

      易风瓦上趴了,拿猫脸儿一笑:“瞒到瞒不下去为止。”

      步惊云冷了:“最好如此。否则——”

      易风瞥他:“否则什么?”

      步惊云没话,只瞟他一眼。

      易风蓦地叫他慑了,眉下一刀寒,仓惶退过一步。半天方才省起,近时见多遇多,俱是步惊云怎生故故相偎,忧切扰扰的,与聂风躬身俯就暗语因缘来了。性情看着倒真愈远渐平。惹他一时竟忘了,不哭死神横竖几笔,莫论如何写了,都需往血里火中,拿剑啊戟的,泣雪焚霜堆就的。

      易风郁郁然,也默了半天。彼此一望两分,推窗的月下推窗,闭门的折灯闭门,倒是都向家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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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卷舌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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