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来的公主

　　烘完第一遍，玉小楼用布袋将茶装了，说是还要回去再烘几遍，将里面的水分全都逼出来才能封存。出门时又是黄昏，这一天辛苦，得茶不过七两。纵然是顶级叶芽，因为茶树品种及水土的原因，这种茶叶只能算是中上，如果拿到茶市上去卖，所得不到半贯钱。
　　宋尽欢闻言又细细盘算这茶园打理、采摘、炒制人工，“如此算下来，那茶农岂不是勉强糊口！”
　　玉小楼一听，不由义愤填膺，把那些从洛城到县上的茶商好一通臭骂，细数他们是如何狼狈为奸，欺行霸市，拼命压低茶价，茶农苦不堪言，却也无从申述。因为自古茶商都是官家门路。
　　很多人都想放弃这门手艺，但又心疼自己多年栽培的茶树。再者说，换一个门路，桑蚕、稻谷、畜牧，又何曾不都是这般任人宰割。

　　宋尽欢听了又是久久沉默。晚上睡觉的时候没来由的说了一句，“小楼，我们一起做茶商吧！”
　　玉小楼一时没听清楚，单就对我们这两个字牢牢上了心，是一起哦！不是玉小楼，也不是宋尽欢，而是玉小楼和宋尽欢！
　　于是她坚定而清脆的回复了一声：“好！”

　　次日一早，玉小楼听到宋尽欢要跟自己一起做茶叶生意，简直是喜从天降，心花怒放。背靠大树好乘凉，跟着宋尽欢这个金主，还愁没有本钱？再加上这合伙也是另一种形式的羁绊，玉小楼喜欢自己和宋尽欢能绑在一起，越牢越好。

　　饭后宋尽欢说是要去取银子。玉小楼听了更是喜不自胜，美滋滋的张罗着，去隔壁李婶家借了辆木斗车给小六子套上，宋尽欢没好气的说道：“你这是要搬家呀！”
　　“宋大小姐要做生意，那没有个万儿八千两本钱怎么好处手呢？”玉小楼满怀期待的应道。
　　“我不回家！”宋尽欢应了一句，“也不用这么大费周章了，咱们去趟镇上。”
　　难道是她另有银票？玉小楼忖道，依然坚持牵了小六子出门，还谄媚的让宋尽欢骑上驴背，被她严词拒绝了。

　　没料想是去了当铺，宋尽欢褪下手上玉镯，解下腰间如意佩，揪下耳朵上的玛瑙吊坠，再加一对金臂钏，头上翡翠凤钗，一股脑的放在当铺柜台上，何掌柜的睁目结舌的看着这些首饰，疑虑的看着玉小楼，“小楼家里是有什么变故？若是一时手紧老小儿也可资助一二，这些东西可都价值不菲呀，夫人可是想清楚了？”
　　玉小楼看着这堆首饰心如刀绞，但奈何主人家又不是自己，只能祈祷生意顺利可以及时赎回。于是咬着牙应了一声：“何叔，我们是真缺钱，还请多给些估价，另外时限也请放缓了些。”

　　小六子还是派上了用场，背着一袋沉甸甸的银子回家。玉小楼心里也沉甸甸的，也不过当了两三百两银子，再加上自己的两百两，对于谋划的五千两本金来说，只是一成而已。而且这生意还未开始，宋尽欢已压上全部身家，如果成功倒还好。失败的话，自己自然会养她一辈子，但是这么好的金银首饰，怕都是疼她的爹娘给置办的，怕是回不来了。
　　呸呸呸，净想着坏事了，就应该坚定信心。有宋尽欢这么好的脑子，再加上自己三寸不烂之舌，我们一定能够成功！

　　成山的银子堆在桌子上熠熠生辉，这曾是玉小楼的梦想。她拿起银块来又是擦又是咬，捧着来敲敲听听，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贪婪和满足。
　　“可快擦擦吧，看看你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宋尽欢鄙夷的打趣道，“春茶都已开始采摘，我们要赶紧开始谋划收茶事宜了！”
　　玉小楼干劲满满的应了一声。两人在书房认真谋划每一个环节，猜度每一个可能，好的坏的情况都提前做好了打算以及应对措施。宋尽欢还另外推演了全盘，大约的进货量，以及收茶的进度，出售的价格，甚至演算出每斤茶的利润。仿佛整盘生意尽在股掌之中，看的玉小楼瞠目结舌，原来生意还可以这么做？
　　“生意本来就应该这么做！”宋尽欢嗔道，“谋定而后动，如果没有提前衡量利弊，又如何能确保成功。小楼平日里不过小本买卖，本利全凭一张嘴。但若想成大事，还是要步步为营，细细斟酌。”
　　“哇，欢欢好厉害！你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家里是做大买卖的？”玉小楼不觉明厉，忍不住赞叹道。
　　“我，我是在书上看的！”宋尽欢不耐烦的应道。
　　“古人说，书中自有黄金屋，诚不欺我！看来我要多读几本书了！”玉小楼拍拍胸脯，煞有介事的应道。
　　宋尽欢想到西厢书架上厚厚的灰尘，忍不住白了她一眼。

　　两人沉迷如此，不觉房间昏暗，日已西沉。已来不及下厨做饭，玉小楼破天荒的决定自掏腰包，带宋尽欢去镇上最好的馆子同福酒楼大吃一顿。没成想宋尽欢对菜单上花团锦簇的山珍海味并不感兴趣，倒是将那爽口小吃还有时令野菜点了不少，玉小楼看着一桌子绿油油的青菜，心里有喜有忧。喜的是又能省不少银子，忧的是这姑娘愈发不食人间烟火，怕不要哪日飞升而去。

　　翌日正值十五，乃是当月最大的墟日。十里八乡的生意人和手艺人都会在镇上出摊售卖，引得乡邻倾巢而动，就连农活都停了下来。集市上人潮拥挤，擦肩接踵，好不如闹。
　　玉小楼早早就在镇中心的戏台子前面占了场子，颇为隆重的装饰了一番。沿河的柳枝上吊了许多大大的茶字。摊位前立了一个长幡，上书生财有道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玉小楼特意打扮了一番，穿上自己最好的那套洒金长衫，束上青色的仿真玉带，头戴儒巾，身长玉立，目露精光，笑容满面，颇有点生意人的架势。

　　花五文大钱请戏班子的学徒好生吹打，锣鼓喧天，唢呐震耳，邻里以为今日有好戏上演，纷纷前来观看，不多时就密密匝匝围了几圈。众人与玉小楼都是极相熟的，见到这阵仗倒也不恼，都问他意欲何为，怎么就没见有货相易。玉小楼故弄玄虚，安排小六子跳了一段舞，四下里一片叫好之声。不多时人山人海，全部都簇拥而来。
　　眼看时机差不多了，玉小楼清清嗓子，高声喝到：“各位叔伯婶娘，各位兄弟姐妹，有道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今天小楼在此处开场占地儿，不为演杂耍给乡亲们助兴，也不为兜售什么新奇玩意儿。只是要给大家指一条明路，在场的老少爷们想不想发财呀？”
　　众人齐声喝道：“想！”震耳欲聋。更多的还是想凑个热闹，纷纷问询，是天上掉馅饼呀，还是南山有金矿呀？
　　玉小楼倒卖起了关子。大喊一声，“上茶！”不多时一群黄发垂髫的小子从戏台后面鱼贯而出，他们一改平日里鬼马顽皮的跳脱，规行矩步，端庄有礼，仿佛脱胎换骨了一般，众人啧啧兴叹，更有自家父母，赞不绝口。只见他们每人手托一盏茶盅，毕恭毕敬的承于最前排的看客，先是老人妇孺，后续大叔大伯，大家接过茶盏面面相觑，“小楼原来是请大家喝茶的吗？”

　　玉小楼清清嗓子，道了声：“各位稍安勿躁，春茶方上，昨日我与宋……娘子一同上山采茶，特意精选芽头好叶，经过我玉小楼秘法炒制，简直是人间极品。大家不妨先品鉴一番！”
　　人群里多的是制茶行家，便又嘲笑玉小楼大话连篇，总共也炒了不上十次茶，这就极品了。打开茶盏细细品鉴，茶叶倒也玉润生泽，初闻清香淡雅，细品齿颊留香，虽算不上茶中上品，倒也勉强算得好茶！
　　“小楼你偷懒，只烘了两遍吧！这火候也欠些！”
　　玉小楼连忙拱手道：“哎呀洪二叔不愧清水镇第一的茶师傅，这都被你喝出来了！”
　　众人便笑，依次又有几个人都品出了差不多的烘制问题。洪二叔又道“这茶太湿也就罢了，还是老李家那茶园产的吧。那里地势稍高，相对低温干燥，茶叶还是不够翠绿圆润。若是南坡的宋嫂家茶园，原叶质量会更加上乘！”
　　碰巧宋嫂家男人也在，忍不住称赞洪博士明鉴，力邀他去家里喝茶。
　　大伙议论纷纷，又开始讨论周边哪家茶园的茶最好，洪博士的制茶功夫有多么出神入化。玉小楼一看要跑题，连忙敲了一声响锣道：“俗话说得好，宁可三日无盐，不可一日无茶。这种茶炒茶的手艺是咱清水镇的根本。老少爷们都是茶里泡大的。我想问一下，最近这两年，各位茶农可有挣到钱？”

　　一时静默。仿佛戳到了伤疤一般，不多时场子里怨声载道，叫苦连天。就连洪二叔都垂下头，久久方长叹一口气。

《华倾（G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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