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道寻常GL

　　回到程家已经是半夜，除了沐浴休息外不作他想。

　　林叶的房间还是和她离开时一模一样。早晨，她把睡了一晚的床单仔细拉平，又检查一番周围物什是否保持原样，才去和程宛卿辞行。

　　难得程宛卿也起了个大早，正在房中。见她出现在门口，惊喜地一笑把她拉进去：“小叶找我有事吗？进来说……”

　　一跨进那房，林叶情不自禁微微皱起了眉——程宛卿的房间又是一派凌乱，满眼花花绿绿，比起她刚来程家的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

　　“小叶？”见她皱了眉，程宛卿的语气也变得小心起来。

　　“等一下……”林叶对着一堆不知是衣服是被子的丘状物说完这一句，就开始时动手整理。

　　……太乱了！宛卿怎么可以忍得下去？想着，她瞟了程宛卿一眼，只见程宛卿身上穿得倒是整齐，此刻立在原地，眼中仿佛流露出盈盈的笑意。

　　虽则凌乱得严重，然而她驾轻就熟，不到一个小时，房间又恢复了井井有条，宽敞明亮。林叶这才转过身来对程宛卿说：“昨晚在你家打扰了……”

　　“小叶，怎么这样说？”

　　“从昨晚到今天，我已经打扰得够久了……”

　　听出了异样，程宛卿欢欣的表情微微变了。

　　林叶微微一笑接着说：“谢谢。我该走了……再见。”说完转身而去。

　　“小叶！” 程宛卿真正大吃一惊，上前抓住她的手腕，“你不是答应回来了吗？怎么又要走？昨晚我们明明说好了的！”

　　林叶知道她们又互相误解了，轻叹了口气：“宛卿，你不是怪我不辞而别吗？我想过了，真的不太礼貌。那我……趁着今天你在……”

　　她感到程宛卿抓在她腕部的手更用力，简直握得她有些生疼，再看程宛卿急切的神情，便不再往下说了。

　　程宛卿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刻放松了力道，改为轻柔地握住她的手腕。然而手才一松，那手腕就顺势抽了回去。程宛卿僵了僵，随即放缓了声音，凝视着她：“小叶，你房子也退了，工作也辞了，现在要到哪里去呢？”

　　“我打算……回我从小住的地方。”林叶轻声道，面容有一丝伤感，“我原本不住T市，妈妈生了病，到T市的医院治疗，我才跟着过来的。现在妈妈不在了，我想我还是回到从前的地方好些，T市……太大了。”

　　“你从前住在哪里呢？”程宛卿追问。

　　林叶说了一个城市的名字，是个很一般的中等城市。

　　“……家里还有其他人？”

　　林叶摇头。

　　程宛卿微一沉思，又问：“你不在的时候，你家的房子就这样空着？不担心吗？”

　　林叶垂下眼睫，“……没有房子。”

　　程宛卿脸上闪过一抹惊诧，然而以更温和的语气说：“小叶，既然你在家乡也没有其他亲人，回去又有多大意思？再说，你孤身一人，万一遇上了歹人、骗子……”

　　“不会的……”林叶笑着向她摇摇头，显然早就考虑好了，“我从小住在那里，住了十几年，对环境很熟悉，也比较习惯……”

　　“如果要遇上歹人、骗子，” 林叶望着她继续说，“在哪里都是一样的，T市……也会遇得上。”

　　程宛卿秀丽的脸颊突然莫名地隐隐一红，几不可察。隔了一会，她道：“小叶，不管去到那里，你都要找工作不是吗？我知道有一份工作，不知你肯不肯接受。”

　　“是什么？”

　　“文字工作，抄录。每天工作量不定，月薪三千。”程宛卿正色道。

　　这类工作，林叶是知道的。对她来说，确实是个比较好的工作，不受学历的限制，也不用被日晒雨淋。“……能不能让我和雇主联系？”

　　这个是再普通不过的要求，谁知程宛卿却不肯通融。“雇主很忙，没空理这件事，跟我说有合适的人选就直接定下来。愿不愿意，一句话吧。”

　　林叶没见过程宛卿这样强硬的一面，冷冰冰的好像变了个人，一时间愣住，不敢再问了。考虑再三，想着宛卿总不会害她，她又确实急着找份工作，于是开口：“……好，我愿意。”

　　这几个字仿佛启动了什么咒语，程宛卿刚刚还板着的脸顷刻间绽出丽如春花的笑容，一把抱住她：“小叶，你答应了！”

　　林叶猛然被她抱住，温暖甜香的气息裹上来，心脏不由收缩了一下，无声地急急跳动；跳动的时候，又渗出几分酸楚来。

　　正想从她怀抱里抽身出来，耳畔听到她喜悦的声音：“……你终于肯留在我家了！”

　　林叶惊得挣开她：“你家？这是什么意思？”

　　“你为我抄录，不就是肯留在我家工作了么？”程宛卿笑道。

　　“可是你……”林叶脸色一沉，有种上了当的气恼，脸上都有些发红，“你刚才并没有说是为你工作。”

　　程宛卿疑惑地偏着头：“为谁工作有什么不同吗？怎么是我就不行？”

　　林叶语塞。

　　“你这……不会是歧视吧？”程宛卿半开玩笑的口吻。

　　林叶咬咬唇，哑然了一会儿，看向她：“你真的需要人给你抄录？”

　　“是。” 程宛卿收起笑容，正色点头，“我这人懒，有时灵感来了写几段曲子，写不下去就乱丢一气，日后想再写也找不到了。我想请你每天把我在琴房写的零碎乐章收集起来，统一记录好，这样，我想续写的时候还可以找得到。”

　　林叶点点头，却又怀疑地看着她。“怎么以前……没见你提过？”

　　“所以呀，浪费了很多好的构思，现在要亡羊补牢。”

　　林叶相信了，发自真心地惋惜：“那真是太可惜了……”

　　“小叶答应了？”程宛卿笑。

　　没想到林叶却摇头：“不行。”

　　“为什么？”程宛卿顿时口气一急。

　　“薪酬太高了……”林叶看向她，“你一天能写多少呢？”

　　“这……”程宛卿显然没有想到这个，但很快一笑，“好办，你附带替我收拾房间，加上这个，总该合理了？”

　　这时佣人上来对程宛卿说：“唐先生来了。“

　　“是教你法语的老师。”程宛卿对林叶笑着说。

　　林叶脸色却变了变。她并不惊喜，相反，她觉得尴尬。她当初凭什么向宛卿提要求呢……如果她一开始就认清她们不是爱人关系，她是绝对不会提出这种要求的。然而她婉拒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程宛卿拉着走下去了。

　　“唐老师，”客厅里，程宛卿向这位衣着考究、充满学者风度的中年人礼貌地招呼，“这位就是小叶。”

　　唐先生彬彬有礼地：“林小姐，你好，很高兴能带领你一同学习法语。”

　　如此情形，林叶也只好微笑着还礼：“唐老师，你好。”

　　“那么，我们开始吧。”

　　唐不愧是外国语学院最受欢迎的老师，讲课风趣幽默，简明易懂，两个小时的课程是种享受，丝毫不让人感到厌烦。他不但富有耐心，还替林叶把教材都准备好了，临走时给她留了几道题。“这是课后作业……林小姐，希望你对今天的学习感到愉快。下周我们再见。”

　　林叶手拿着崭新的课本，沉浸在语言学习中的兴奋开始散去，渐渐有些发怔。当初她想学法语是希望能够靠近宛卿，然而现在……呵，她既没有必要，也没有资格。

　　何必多此一举呢……

　　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不是来得迟，而是原本就不需要。她本不是宛卿的什么人，没有理由要求她所不该要求的。

　　程宛卿从楼上下来，微笑地走近她：“小叶，课上得怎么样？”

　　“唐老师讲得很精彩……”她望着她轻声道，“但是，宛卿，我觉得……我想我还是不学了。”

　　“为什么？”程宛卿笑容一凝，担忧地追问。“你不是对我说你很想……”

　　林叶柔和笑笑：“我现在的工作是抄录和替你整理房间，学来……有什么用呢？”

　　程宛卿一时哑然。然而她略加思索，笑着说：“怎么会没有用？用处可大了。法语国家的合作方有时会打电话到家里，我爸爸妈妈也只精通英语，对法语不熟悉，万一我不在家，一些重要的事就不能及时传达。这可是很关键的。上回就因为这个原因差点误了大事，你学了法语，正好帮我啊。”她靠着林叶坐下。

　　“那……”她说得在情在理，林叶无法反驳，她稍微挪开了一些位置，“请老师的费用……”

　　“哦，既然是工作需要，当然是我来出。”程宛卿看她有意避着自己，也不勉强，保持着原来的坐姿。

　　“……那不行。”林叶也知道这种便宜占得太大了。

　　程宛卿见她坚持，只好让步：“我们一人一半，还不行吗？”

　　“……”

　　“再不行人家可要说我昧良心了，明明你学来是为了帮我。”程宛卿笑道。

　　林叶算是默许了。又问：“到底这费用是多少呢？”

　　程宛卿说了一个数字。

　　“什么？不可能！”林叶不可置信，摇头，“哪有这么低的？”每周二十元？打死她也不会相信的。

　　“唐先生是我们家的朋友，应邀来讲课也是朋友之间的帮忙，收费只是象征性的。”

　　林叶看不出程宛卿脸上有什么说谎的迹象，只得又再接受了。

　　到了晚上，程宛卿果真交给她一叠纸张，上头潦草地写着几段乐谱。林叶把它一段一段认真地记到了个精美的笔记本里，遇到潦草看不清楚的还会找程宛卿问个明白，力求不出一点差错。

　　她到底还是留在了程家。但她和程宛卿之间那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不，还是跟以前一样，只是少了一份幻想和迷惑而已。她承认，她留下来，有一部分原因是希望能看见宛卿，能在宛卿的附近，但她真的不会再误会下去了。

　　感情不是茶座预定的位子，说取消就可以取消，但也不是上帝手中的神杖，可以说是风就是雨，唯我独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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