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道寻常GL

　　一丝不苟地抄完最后一行乐章，已经很晚了，林叶照例去给程宛卿整理房间。

　　说是“照例”，却也大不一样。往常这个时候，她们总会说说笑笑，程宛卿常常会抱着她，轻吻她的头发或嘴唇，那时，她会感到宛卿身上温热而幽甜的气息包围过来，好像能穿透皮肤，渗到心房里。

　　正想着，这种气息忽然就近了。林叶下意识地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程宛卿。

　　她这一眼看过去，目光是带着几分警觉的。

　　倒也不是因为她翻脸翻得彻底。程宛卿就像是她心底敏感的一根弦，无论是爱的时候，还是避的时候，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能奏击出震耳的强音。

　　她的这种警觉，程宛卿也是察觉到了的。那双黑眸里的光芒变了一变，随之也就打住不再靠近了。

　　“小叶，” 程宛卿把一样什么东西放在林叶手上，笑着说，“送你的生日礼物！”

　　厚实而舒服的触觉在林叶手上滑过。她低头一看，是一本书。不新，旧的，已经很有些年代了。

　　“阿加莎亲笔签名的作品。”

　　“真的？”林叶惊讶失声。仔细一看，果真是英文原版线装书籍，《The Mysterious Affair At Styles》。“斯泰尔斯庄园奇案！” 侦探小说女王阿加莎•克里斯蒂的经典作品！翻开封面，泛黄的扉页上果真有一个潦草的英文签名，因年代久远，墨迹已经模糊。

　　“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程宛卿望着林叶绽出光采的小脸，不知不觉地，她优美润泽的嘴唇也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这是她在巴黎的一个拍卖会上竞购获得的，当时竞买的人很多，但最终还是被她买到手了。

　　“我……”林叶兴奋地抬头，却在与她对视的一瞬间，那种喜悦淡了下去，恢复了原本的平静。“谢谢。”小心地合上书，双手递还给她。

　　这个举动好像也在程宛卿的意料之中，她笑容只是微微一凝，又接着笑道：“这可是送你的生日礼物。小叶，难道只许你送我生日礼物，不许我送你？没有这样的道理吧？”

　　“……”

　　林叶本想说“太贵重”，想到程宛卿一定会拿出那套“贵贱论”，也就算了，无话可说。“那……谢谢。”她环顾一眼房间已经没什么不妥，便起身走出去。

　　“小叶……”即将跨出门口时，程宛卿忽然说。

　　林叶停下来，回头看她。

　　程宛卿神情有些复杂，但目光依然是柔和的，似乎想说什么，在斟酌着要不要讲。

　　“……我走了。”隔了一小会，林叶道。出去的时候轻轻给她关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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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叶除了还留在程家，会和程宛卿正常说话，其他的一切都没有了。什么一起吃饭、出游，更别提亲吻和做/爱。总而言之，她和程宛卿之间的关系很冷淡，而且这种冷淡是单方面的。她也知道这样对宛卿不公，莫名其妙地，关系就这样一百八十度的转弯。可是她不能说破。

　　因为没有刻意的欺骗，说破了也仅仅是自己的幻想和误解而已。

　　程宛卿蒙在鼓里，忽然遇到这种变故，难得的是竟然也没有执意追问。

　　她是暗暗庆幸的。如果宛卿追问，非要知道原因，那她就一定要离开了。

　　归根到底，她是放不下宛卿的，哪怕人家不爱她，没有给她她想要的情感，她也还是单方面爱着人家的。就好像她单方面的冷淡一样。

　　这样的相处方式真的太怪了。靠近，是她的私心；避开，是她对爱情的诚心。这两者是互相矛盾的。

　　她们在各自小心翼翼维持起来的平衡里相处着。

　　一天，林叶累了，放下笔伏在桌子上睡着了。

　　程宛卿进来的时候，看见她伏在桌上安静的侧脸。

　　她的头发颜色偏浅，在光线下呈现出淡淡的栗色；她的手平放在桌面上，腕骨很细，体质偏凉，平时握在手里有些可怜的感觉；她的手指很纤细，指腹因为家务劳作而变得粗糙，手指却还是柔软得过分；她的嘴唇是浅红色，虽不鲜艳，却红得很好看；她的眼睛此刻安静地合在睫毛的遮挡之下，一旦睁开，你就能从那双眼睛里一览无余地看到主人的内心。

　　程宛卿伸手，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

　　摩挲得久了一些，林叶醒了。

　　“你……”抬眼看见程宛卿，她慌张地挪动了一下身子。

　　看了一眼她脸上浮起的丝丝红晕，程宛卿没有忽略桌上其他的东西，好奇地一指，“这是什么？”

　　林叶看看自己手臂下压着的纸张。“哦……这是……”

　　程宛卿直接拿起来。是一幅素描，纸上画着一片藤蔓，藤叶繁密，错综复杂。这种密密麻麻的东西最难画，然而这幅画笔法流畅，非常逼真。

　　程宛卿抬头，窗外的一大片青藤正在阳光下闪耀着碧绿的光泽。“小叶，这是你画的？”

　　“……是啊。”林叶不解地对上她闪着激动光芒的眼睛。本来，抄乐谱抄到一半，歇息的时候一时无聊，就随手画了一幅素描。

　　“画得太好了……你很喜欢这个？”

　　“也没有……”林叶轻微地摇摇头，思索着看向窗外的青藤，“我只是觉得它……很有趣。”

　　“有趣？”

　　“嗯。”她望向窗外，“你看，这些藤蔓，细细的，密密的，还是青色……很像……嗯，血管。”

　　“血管？”程宛卿意外于她的联想。

　　“是啊，就像……”

　　“就像这样？”程宛卿拉起自己的袖子。透过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可以看到底下淡青的血管。

　　视线触及她皓白的手腕，林叶心里忽然漏跳了一拍，移开视线，却看到她袖子因为拉动过大，隐隐露出一线的光泽——那条五彩石的手链。

　　送她的生日礼物，毫不值钱，总没见她戴过，她却是戴在身上的。

　　“……是这样吗？”程宛卿还在观察着自己手腕的血管。

　　林叶紧张地点点头。她感到自己的错觉已经加深到一个令她心惊的地步。

　　——再加深就快变成真的了。宛卿真的爱她。

　　“小叶，你以后每天给我画画吧！算是……”程宛卿不知她心中所想，热切地望着她，“你的工作。”

　　工作？林叶呆了一呆，随即问：“那……那个抄录……”

　　“不用了，”程宛卿笑着说，“我这人懒，写过的东西也懒得回头去找，就算是想起来，也是重新写。以前，我总觉得丢了可惜，现在我才发现，记下来也是没用的。”

　　林叶也发现程宛卿没有一次回头去找那些没写完的旧乐章，好，自己将近一个月的抄录算是白做了。“那我……就没有工作的必要了。”

　　“怎么没有？”程宛卿笑容一敛，坐到她身边，“为我画画不行吗？”

　　“画画……”林叶抬起头，认真地看向她，反问，“对你有什么用处，可以作为一份工作呢？”

　　“当然有。”程宛卿凑近她笑了笑，“你说，如果我心情不好，是不是对我的健康和工作都有害处？”

　　“……对的。”作为一个艺术圈里的名人、公众人物，林叶能理解她的压力。好些著名的主持人、演员、运动员都或多或少患有抑郁、失眠、焦虑等心理病症。但让林叶放心的是，宛卿很会调节情绪，还没有这些症状。

　　“那就行了。看到你画的画，我心情就会好，我心情好了，工作就会顺利，身体就会健康。难道这个不重要吗？”

　　“……”奇怪，她说的话明明一会一个样，林叶却总是没有办法反驳，只好说：“可我不会画画……没有学过，你请个专业的画家不好吗？”

　　“那很贵的呀。”程宛卿无辜地看着她。

　　“哦……那美术学院的学生也比我画得好多了……”

　　程宛卿笑笑。“我只喜欢你画的。”

　　林叶别开她的目光，想着今天的乐谱才抄到一半，“那今天的工作……”

　　“今天的就这样吧——”程宛卿挨近林叶，气息擦过她的脸颊，像是要吻她的样子。

　　林叶心里一紧，不自觉地向旁边侧了侧身子。却见程宛卿只是从桌子上重新拿起那幅藤蔓的素描，然后抬起脸微笑着说：“至于明天画什么，我会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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