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是有缘

　　凌晨五点的空气，带着只属于寒冬的凛冽和干涩。窗外星光已散，月色亦已淡去，天空是雾蒙蒙的浅蓝，像是远处海天一色的那种蓝，说不清、捉摸不透。
　　戚少商的手指慢慢爬过顾惜朝裸露在外的脊背，很细腻的触感，不像丝绸，却更像牛奶，微凉。他轻轻地移动身子，趴上他的肩，温柔地吻去他颈上细密的汗珠，“累不累？”
　　“还好……”顾惜朝闭了闭眼睛，嗓音因为适才的情事难免带了点疲倦，却又有一种深沉的慵懒，他是那种即便在人所不知的细微之处都独得造物主恩宠的人，“这话该我问你，是出院了？还是逃出来的？”
　　“惜朝，你……”戚少商还是有所犹疑。
　　“不要问！”顾惜朝忽然坐起身，睁大眼睛看着他，认真地道，“不要问，不要逼我说谎骗你……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那应该是一个要求，可顾惜朝的眼眸中却无可奈何地出现了恳求的神色。
　　戚少商只能沉默以对，只因为他刹那脆弱迷茫，已然击中他心底最柔软的那一块。这个妖孽！算是栽在他手上了！“要不要再休息一会，现在还早。”
　　“你不回去？”顾惜朝扬眉反问。
　　算是逐客令吗？戚少商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道：“我陪你。”
　　“嗯，那就睡吧，困死了……”顾惜朝揉了揉眼睛，毫不避忌地瑟缩在戚少商怀中，沉沉睡去。
　　戚少商配合地抱住他，心里却并不安定，手指凌空缓缓描绘他的眉眼，眷恋，难舍……“惜朝，你会……爱吗？会吗？”
　　如果现在欠缺的只是一点火候，他不介意慢慢磨，但如果不是……戚少商忽然开始不确定，就像，他从未确定过。

　　假期是适合放纵且无所顾及的季节。而年青，却又是放纵的最大资本。戚少商的所为活脱脱一个处于热恋中十七八岁的少男，热情，而又毫无章法。
　　而顾惜朝，却仍是一贯的冷然，默许甚至纵容着戚少商的疯狂，对戚少商所有的要求和花样统统照单全收，没有一点迟疑却也没有一丝喜悦。
　　“月老庙的红线是很灵的。”戚少商手里握着一条红线，一脸凝重。
　　这个时候，该是极限吗？顾惜朝有些无奈地苦笑。两个男人，肩并肩来逛月老庙，真不知道戚少商的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明明身边都是一对对男女情侣。再仔细看看，身边一个同性正一脸幸福地蹲下身去把那条所谓的“月老红线”系在了自己女朋友的脚踝上……
　　戚少商该不会也是……顾惜朝的脸色顿时惨白，转身就往外面冲去。
　　“惜朝？惜朝！”戚少商显然没有料到顾惜朝会有那么大的反应，迟疑了一下才追了出去。可惜这个时候正是最热闹的中午，人来人往的街上早已失去了顾惜朝的身影。
　　“惜朝！”眼见找不到他，戚少商几乎是无助地喊了起来，是不是注定抓不住他、留不住他？
　　“我在这里……”顾惜朝的声音却响起，突兀，但分明带着安抚人心的温柔。“我在，没有走远。”
　　戚少商想抱他，但这次，却克制了，只是低声说，“我怕你会走，很怕。”
　　“我走，你可以来找。”
　　“我更怕你走了让我找不到……”戚少商微微敛眉，一脸委屈。
　　“我会记得回来的路。”顾惜朝只是笑，也许，他仍不能确定自己的感情；也许，对戚少商仍是感激包容多于爱；但至少，他既然已经决定跟戚少商走在一起，就断然不会后悔。
　　“不安全，太不安全，”戚少商却是笑着摇头，“我还是给自己买份保险。”说话间，他已经把一直拽在手心里的红线缠上了顾惜朝的左手手腕，并且一连打了几个死结。“把你绑起来，想走也走不了！”
　　顾惜朝没有说话，更没有反抗，只是微笑，让人捉摸不透的……微笑，看不清情绪。

　　“后来呢？”
　　“就像所有的故事一样，有开始，自然也会有结束……”靠坐在门边的顾惜朝淡笑着仰起头，那笑容里早已没有了往昔的迷惑和苦涩，只是……疲倦。为了一个人远走天涯，曾经以为刻骨铭心的伤与痛，到今天竟也已经无关痛痒。也许，世上大多数的海誓山盟最终都难免云淡风清。“你呢，晚晴……”
　　“我……”躺上沙发上傅晚晴微微一笑，梦幻一般，“我的感情经历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失败！他爱我，可他更爱他的事业、名誉、地位、老师、朋友……太多太多，多到无法再安排我的位置，我争不过，只能退出。”
　　“晚晴，我们结婚吧。”顾惜朝沉默了片刻，忽然道。
　　“结婚？”
　　“嗯，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了，也该结婚了。”
　　“可我们并不相爱。”傅晚晴有些慌乱地述说这个事实。是的，他们并不相爱，只是因为寂寞而在一起，同住一个屋檐下，却安分地像是两个全然陌生的房客。
　　“傻瓜，这世上相爱的人又有多少是能相守的呢？”顾惜朝依旧靠在门边，淡淡地说着话，即便他现在做的事是向一个女子求婚。
　　“……好。”傅晚晴沉吟了一回，缓缓答道，忽然泪下，却不是因为喜极。
　　顾惜朝走过去，吻她，在她的额头上。那是一个安慰的吻，没有任何的男女情欲。“好好休息，明天还有工作。我们虽然不爱对方，但至少在一起的时候很舒服，已经足够结婚。信我吗？”
　　“信……”

　　晚晴，我们总是爱的是一些人，与之结婚生子的却又是另一些人。比如，你之于铁手；比如，我之于戚少商……
　　我爱过他吗？戚少商？
　　该是，爱过的吧。至少恍惚中，曾经有感到过一种异样的情动。月老庙里的红线，同一个牌子的两只手机，学生会里争执和争执之后的默契，冬天的烟花和夏天的抹茶物语……
　　只是，为什么却仍是觉得累？不安且不信。他们可以合作无间，可以各有胜场，却不能屈居人下，只因他们同样骄傲，眼里容不下沙。即便，那沙是自己最爱。被人了解，很容易受伤；全然交付，很容易被抓住弱点。
　　如果不能信任，那所谓“爱情”恐怕也只是空中阁楼。所以，息红泪的阴影是借口，阮明正的爱慕是借口，学生会竞选更是借口。
　　午夜醒时如何自处，把伤口翻拣于阳光底下曝晒，痛但会好得快。五年了，戚少商，我即将结婚，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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