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是有缘

　　戚少商清醒的时候雷卷、沈边儿、息红泪都围在身边，殷切地照看着他。所有的待遇都等同于一个历劫归来的英雄，唯一的区别只是对他的英雄事迹只字不提。
　　戚少商不是没有努力过，只是每次提到这个话题，不出一分钟总会被转开，无可奈何之下戚少商也只能闭嘴。
　　幸好，还有救星——追命。
　　“顾惜朝生病了？”追命带来的这个消息却并不好，戚少商到这时才发觉自己的情绪仍会为他所牵动。
　　“高烧加上轻度胃出血，狼狈地一塌糊涂。”追命夸张地叹了口气，“你们这个寝室还真是……要不要换一间？”
　　换一间？完全没想到再次提到这个话题是因为追命，戚少商苦笑连连，似乎总是促及不防才算是真正的人生。为什么要救顾惜朝？
　　——真是一个值得再三商榷的问题。
　　还有感觉吗？
　　他病了，是不是可以自恋地以为是为了他？
　　到访的除了追命，自然也少不了铁手。仍是一番言辞直白的劝诫甚至是警告，内容无外乎“离顾惜朝越远越好”。戚少商能够回应的表情除了笑，还是笑。
　　铁手的世界，黑白分明，简单是简单了，但一柄利刃如此简单将这混沌无情劈开，恐是伤亡惨重。
　　若是车祸之前，他定能将铁手的话当成金玉良言，珍而重之地谨记在心头。但现在，却不由地有了那么一丝期盼，或者可以翻转全局？
　　细究起来，怎么会有如此的想法？难道真是因为这次车祸，送了个极大的人情给顾惜朝，所以就有了予取予求的资格？——人性的劣根性在一件小事上一一暴露无疑，原来，自己也不是什么圣洁如天使的人物。
　　“你可以去找他，没人拦着你！”
　　“什么？”
　　息红泪冷冷地望住戚少商，重复，“你可以去找他，找顾惜朝，这里没人锁着你。你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动几步，不会死。”
　　“红泪？”戚少商手足无措。
　　息红泪却不理会他，只顾自己说下去，“顾惜朝来看望过你，那个时候你还没醒，所以不知道而已。后来卷哥找他说了话，他就再没来过。……当然，还有我，我也找过他，为了你……原来我也这么傻。我很恨这样的自己，戚少商，如果你心里没有我，就不值得我为你做任何牺牲，尤其是要我去做那么……令自己面目狰狞的事。”
　　“红泪！”戚少商只是喊，他真的天真地以为他与顾惜朝，没人知道。
　　“这几天，我一直跟着他，我想看清楚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看到他烧了画，明明舍不得却不迟疑；看到他胃痛痛到冷汗直流，一个人到医院挂急症，却什么也不说；他明知我跟着他，观察他，却也不说破。原来他真是寂寞到这个地步，寂寞到让人想哭。我可怜他，所以，我退出。”自己开声把话说清楚，总比到最后被戚少商拒绝来得更好。勉强得来的东西息红泪不稀罕，要她做失败者更不可能，唯一的出路是自己先潇洒退出，拱手相让，不是为成全，却是自己照顾自己的颜面，至于心底黯然与否，得失数目，非得到往事如烟才算得清吧，盖棺定论。
　　戚少商一句也答不出来，只是睁大眼睛看着息红泪。息红泪忽然笑了起来，到这个时候他还能一脸无辜，虽然知道错不在他，但恐怕顾惜朝当真得到，日子也不会好过。顺手端起床边的水杯，息红泪近乎孩子气地把满满一大杯水都泼到了戚少商身上。
　　“红泪！那里是伤口！”戚少商差点没跳起来，手忙脚乱地抓起面纸开始擦拭水迹。
　　“我知道啊，不然我为什么要泼你？”息红泪得意地一笑，风情万种。
　　戚少商无奈摇头，目送着息红泪走到门口，终于憋出一句，“红泪，谢谢你。”谢谢你爱我，我只能说“谢谢”，只因我无法同样回报你想要的东西。
　　“红泪，意气用事，会后悔的。”站在门边的沈边儿无不担忧地道。
　　息红泪浅笑盈盈，“要我跟人抢，我做不到。人最重要的是姿态好，恶行恶状得到手的东西就不值钱了。但若是等顾惜朝打了退票我再接收，难道我这里是废品收购站吗？”
　　沈边儿也笑了，“你还年青，年青真好，潇洒，却也残忍。只望你将来不要后悔，因为你已经斩断了所有的退路。”
　　“我知道，”息红泪点头，已经说了放手，若再介入，连自己也会看不起自己，“所以，我绝对不会后悔。”
　　沈边儿只是叹息，她不想看到今天的局面，但到如今，决定权却再一次回到了顾惜朝的手上。
　　少商，恐怕不是开玩笑的，拟将一生情托付，顾惜朝，你要是不要？你又该不该要？

　　寂寞的人最怕什么？
　　假期！
　　人人皆是成双成对，惟有他身单影只，没有工作排遣心怀，更觉孤单。
　　这年的春假如期而至，连吝啬成性的高鸡血都要回老家看他老娘，酒吧的工作也暂时放在了一边。顾惜朝无处可去，决意去见识一下汴京城那将盛放一夜的漫天烟花。
　　一个人看烟花，是否也如烟花一般寂寞？心底突然浮现出这样的想法，顾惜朝有些想笑。他真的变了很多，以前……以前虽然害怕孤单一个人，却是很享受这样宁静的寂寞。而现在，心境却不再安宁如昔。许是法力已经消失，被贬落凡尘，在红尘里打滚，会痛苦、会受伤，会因为某些事、某些人而改变，直到看不清原来的自己，面目全非。
　　戚少商！
　　转身后看到的却是不远处的戚少商！
　　事实上，戚少商已经在哪里站了很久，看着他。看着他静静地站着，遗世孤立、鹤立鸡群，身上，有一种让人迷醉的冷和清。
　　顾惜朝！
　　两人的眼神对上，激烈，然后静默。
　　顾惜朝微微转过脸颊，似乎在思考什么，接着便笑，淡然、坦然，也释然。是否，防不胜防的感情才能荡气回肠？
　　只是那一笑，颠倒众生，吹灰不费。
　　戚少商也笑了起来，大大的笑容挂在脸上，向他跑了过去。不管不顾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一把将他拥在了怀中。只得他一个，单人匹马，已胜过漫天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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