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程

　　20：
　　高考成绩出的很快。
　　查分的前几天，岑溪被妈妈提溜到了乡下外婆家，整天不是上山爬树就是下河摸鱼，每天傍晚回家都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
　　脸上有泥，手上也全都是泥。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冒出来的小泥人。

　　林周似乎变得比之前更忙了。
　　往往岑溪早上给他发的信息，他到晚上才有空回上一两句。
　　渐渐地，岑溪也不太爱再给他发消息。

　　出分那天，岑溪借用了外婆邻居家的电脑，她反而不那么紧张，镇定的点进查分系统——
　　637，理科省内前两千名。
　　岑溪看见这个数字，也很淡定。
　　她同邻居说了声谢谢，就回了家。

　　岑溪刚到家，手机震了两下，屏幕也跟着亮了亮。
　　她扫了眼，慢慢点开。
　　程厌：【哭了没？】
　　岑溪：【？】
　　程厌：【不行你复读吧，小学妹。】
　　岑溪把自己的高考成绩截了个图发了过去：【不想和没考过试的人说话。】
　　程厌：【。】

　　高考过后的暑假，是最自由的。
　　没有写不完的作业，也听不到父母耳提面命的唠叨。

　　七月份，岑溪顺利的被应嘉大学的兽医专业录取。
　　录取通知书寄到了小区的收发室，岑溪下楼去拿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下意识往对门看了两眼，门紧紧关着，有好些天没有动静了。

　　这个暑假。
　　林周和他的外公外婆，好像都不在家。
　　岑溪也已经很久没有给他发过消息，好几次想要主动开启话题，却又不知道能用什么借口来套近乎。

　　他很忙，回复的又很晚。
　　岑溪在对话框的一次次沉默中，渐渐失去了信心。
　　她会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她的话太多了，他是不是很烦自己，是不是根本不想搭理自己。

　　她在这种无形的冷淡中，恍然大悟她和林周的关系也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好。
　　她和他既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也不是推心置腹的好朋友。
　　无形之中，总有一层薄薄的距离。

　　岑溪是在拿到录取通知书的三天后，才从程厌口中得知林周这几个月都在往医院里跑，他外婆的病情恶化，医院下了好几次病危通知书，抢救了好几次，如今人还在重症监护室。

　　岑溪轻轻攥紧了手指头，抿了抿唇，咬住吸管小声地说：“我不知道，他从来没和我说起过这些事。”
　　只字不提，在她面前还是懒洋洋的样子。
　　不过眉眼看起来有些疲倦，她还以为他是因为忙于兼职，而没有足够的时间休息。

　　程厌之后说了什么，岑溪有些听不清楚了。
　　她低着头，满脑子都是这两回见到林周时，他的样子。
　　高高瘦瘦的，话很少，眉心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倦意，安安静静坐在哪儿，极少插话。

　　岑溪忽的回神，她看着程厌，用若无其事的口吻提起来：“他现在在哪家医院？”
　　程厌并未多想，随口答道：“市中心医院的重症病房。”
　　岑溪哦了哦，小姑娘抿紧唇瓣不再多话，她打开手机，点开他的头像，对话停在他上次给她回复的几个字：【才看见。】
　　【早点睡。】

　　岑溪那时候正陷入自我纠结的胡思乱想中，并未回复他。
　　此时此刻，小姑娘咬着唇，盯着手机屏幕，打字慢吞吞的，删删改改好几次还是下定不了决心。

　　林周既然没有告诉她，可能不想让她知道。
　　毕竟是他家里的事情，属于他的隐私。

　　岑溪深吸了口气，缓缓打出几个字：【你最近还在兼职吗？】
　　像投进深水里的石子，一时之间连个声响都听不见。

　　岑溪猜到他这会儿可能在忙，没空看手机，也不会那么快回复她。
　　尽管如此，她还是忍不住时不时就打开手机看上两眼，中午吃饭的时候也心不在焉的，到了晚上还失魂落魄的。

　　徐连芊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怎么魂丢了的表情？”
　　岑溪埋头吃饭，含含糊糊地说：“我没有。”

　　在她第不知道多少次打开手机后，终于等到了叮地一声提醒，被置顶了的联系人总算有了回音。
　　林周：【嗯，要的。】
　　林周靠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疲倦的身体得到了短暂的休息，他低头看着少女发来的信息，眼睛里是连着几天没怎么睡觉熬出来的红血丝，他接着缓慢打字，故意逗她似的：【怎么着？要和我抢饭碗了？】

　　岑溪默了片刻：【没有。】
　　她佯装随意的口吻，让自己看起来非常的自然：【好多天没在小区里看见你了，你搬家了吗？】

　　林周连着几天都没休息好，眼眶有些酸胀，他揉了揉眉心，手指瘦白修长，打字缓慢：【没有。】
　　少年沉思半晌，紧接着说：【最近有点忙。】
　　其实还有点累。
　　做不完的检查，签不完的字，还有一封封发下来的病危通知书。
　　尽管习惯到了木然，偶尔还是会有种喘不过气的窒息感。

　　护士又叫了他的名字，他看了眼对话上方显示的对方正在输入中，指尖微动，他先发了几个字过去：【不说了。】
　　【我上工去了。】

　　岑溪删删减减的几个字戛然而止，她本来想问她是不是在医院里，她想去找他。
　　过了会儿，仿佛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岑溪抓着手机就出了门，盛夏八月，天气炎热，头顶悬挂的太阳像一团炽热的火，她气喘吁吁跑到公交站台，上车之后心脏咚咚跳得剧烈。
　　很快到了是市中心的人民医院，站在大门口，岑溪这才生出一些茫然无措的情绪来，有点想落荒而逃。

　　她来这里能干什么？
　　不是治病救人的医生，好像只会给他添乱。

　　林周好像也不太愿意让她知道他的私事，她这样眼巴巴的赶过来，似乎很没有分寸感。
　　岑溪这样想着，鼻子渐渐酸了。
　　朋友的关系，总是那么微妙，横亘着好几光年那么遥远的距离。

　　岑溪转过身，沉默着又往回走。
　　她抬起头，目光顿住，身体也僵硬的停在原地，猝不及防和少年的眼神在空中撞了个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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