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大女主]小李下班记

作者:满心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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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捞人,救人,害人



      20、
      段四月第二天才接到警察局的电话。告诉她陆哲文如今并非蹲了班房,而是被日本人带走了,搞不好正被关在驻屯军兵营里。
      电话这头,段四月一颗心子一点点下沉。别人或许不晓得,她很清楚的,那兵营里头是个什么境况。将听筒一撂,她立时便想冲出门去,刚走了两步即刻冷静下来,终于感受到背部层层浸出的冷汗,密密麻麻缠住了她。
      人,自然是要救的。怎么救可就有门道了。段四月原地深呼吸两口气,退回到听筒旁边,定一定心神,拨出了第一个电话。
      “要我出力救人,可以。”金巧放下手里盛着热茶的瓷杯,比了一个手势。“这个数。”
      段四月直瞪眼:“漫天要价?”
      “救人还怕花钱?只能高,不能低。我向来不跟人讨价还价的。”金巧好像压根儿不在意段四月话语间的咬牙切齿,“是你亲口说要赶走他的,现在倒来假惺惺装好人。怎么,想让他再承你一份情?”
      这个“再”字让段四月一激灵。
      “我没想赶他走。”她沉声。“你怎么好随意污人清白。”
      金巧一听笑出了声:“你段大老板竟还有清白……!天呐,笑死个人。”
      “……到底能不能救?”
      “我说了,这个数,只高不低。”
      段四月心里盘算半天,终还是点一点头。陆哲文如今惹恼了日本人,搞不好有性命之虞,而她是绝不允许他因着这样的缘由便在天津城这一亩三分地上死得稀里糊涂、不明不白的。不全是因为那时陆家将要到来的责问,只因为她自己,眼睁睁看着陆哲文身死大牢,她做不到。
      金巧效率很高,拿钱办事,很快找到一条门路,趁着天色将黑不黑,一辆小车将段四月捎进了日军驻屯军兵营。泥土地上车辙的痕迹纵横交错,段四月一抬头,眼前立着一幢小楼,应该是军官住着,门口有士兵搜身。她没空想太多,手一送,下意识就将粉色的袖珍手/枪往裤/裆里一塞。
      ——还真没被搜出来。有金巧提前打点,她顺利前往小楼深处,很快,见到了日本驻天津方面军少佐藤原一野。
      段四月第一眼,先对着翻译点了点头。然后立刻对着藤原一野笑了起来,连道歉带感谢,点头哈腰的,她感觉自己简直把半辈子的好话都在这日本人面前说尽了。
      却见那日本人沉默一会,道:“陆先生看起来,跟这里的人很不一样。”
      段四月拿不准藤原一野的心思了。她不是没跟日本人打过交道,但一来这个藤原她没接触过,不知是个什么性情,二来陆哲文有个彻底的把柄捏在他手里,都不对等,再想提要求就显得困难了些。
      她只好试探道:“是……北平陆家的老二,年纪还小呢,不懂事的。有什么错,我替他担着。”
      “段小姐是陆先生的爱人?”
      “……”段四月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两声,“是吧。所以您看,我哪能不管呢?您要是想找个人陪,尽管开口,什么样儿的都有,回头我给您带来,您大可以随便挑。”
      日本军官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你在说什么?”他先了一句,很快自答:“我明白了。不是这样的,段小姐。”
      “我的妻子还在家乡等我……我很想念她。她是很好的人。”
      段四月心想:嗬,还小瞧你了!嘴上赶紧找补:“是是,我不该这么说。尊夫人大人有大量,肯定不在意这个。嗐,是我狭隘了!总以为这天下乌鸦一般黑呢。”
      她以为翻译听不懂这句话,结果翻译还真叽里呱啦地哈拉一通,也不知是不是为了段四月开头看的那一眼而卖力工作了。
      藤原一野的脸色有点阴晴不定似的,转身拨了个电话。段四月不明就里,还想再攀结两句,很快,外面一阵脚步声,两个大兵将灰头土脸的陆哲文拖拽进来,像拖一块烂肉。
      “小文!”段四月脱口而出,面上却并不很急切的样子,脚步也钉在原地,很寻常地走过去与陆哲文相拥。“你搞什么?知不知道人吓人要吓死人的?”
      陆哲文昨天夜里摔杯摔得潇洒,可惜姿态没摆上超过三秒,负责警备的日本士兵便一把将他按住,要不是他同学极力说情,怕是当场就会被一枪打死。人还没送到警察局,半路直接被日本军车接走了,改道驻屯军兵营,一直关到现在。
      他见到段四月,悬着的心才算是终于定下来,眼泪拧开的水龙头一样涌出,哇地一声就哭了。
      “四月……”虽然哇哇哭着,倒也还算小心翼翼,没有过分嚎啕。“我没想到会这样,我没想这样的……你快带我走罢!我怕,真的……”
      “好了、好了,我不是在这儿么?”段四月低声,轻拍陆哲文肩背。她有些不敢置信,仅仅一天,陆哲文就好像脊梁骨被人一棍打断了似的,眼里都没了神采。
      她将人扶抱起来,紧紧牵住他的手,尽力传达自己的体温。正要跟藤原一野道谢,头一转,又撞上那眼神——那种古怪眼神。
      “段小姐,你撒谎。”日本军官说。“你不是他的爱人。”
      段四月根本没解释,反正人已经接到了,顺利出去就行。这日本人看上去品性还可以,应该不至于临时变卦。
      他们从藤原一野身边走过。冷不防一声枪响,段四月下意识就想从腰间摸枪,手一伸才记起自己的枪进门前就被缴了,除非去拿裤/裆里藏着的那把粉色袖珍手/枪。陆哲文的反应则要大得多,惨叫声堪比杀猪,鲜血瞬间从他的大腿喷溅出来,染红地板。
      段四月嚯地转头。
      这日本人几个意思?好话歹话说尽,还是不放他们走?
      却见藤原一野面无表情地合上枪匣,冲着门边摆一摆手,看样子是预备放行。
      怀里的陆哲文疼得发颤栗,段四月哪还有心思跟这日本人计较什么,强笑两声,带着陆哲文仓皇离开。
      一路上段四月用尽各种手段都没能完全止血,陆哲文已经陷入半昏迷,嘴唇没一点血色,白得惊人。段四月在铺天盖地的不安中反而冷静下来,明了方才藤原一野想要说的到底是什么。
      “我对陆先生没有过多余的想法,你不能这样揣测我,更不能提及我妻子”,段四月猜他是想这么说。
      她在心里破口大骂这日本人有病。有话不能说话?事情临了放冷枪,脑子怎么长的?跟这种人真是没法做生意!
      驱车回府,汤姆医生早已等候多时。段四月出门前就把洋大夫叫了过来,她猜到陆哲文可能会挂彩,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挂彩法儿。怀里人没了动静,血倒是渐渐地不再淌——段四月怀疑这是血已流得尽了的缘故。她后知后觉地心底里涌出一股惶恐,头脑百般思考,设若陆哲文真死了该当何如?陆家肯定是要通知的,自己也得回一趟北平,陆哲西估计会气得晕厥,陆老爷子的话……
      她以陆哲文已死为前提,瞬间想了很多东西。面上一派镇静,看着洋大夫消毒包扎止血,头脑中连陆哲文的身后事怎么处理都想好了。
      折腾一会,血是止住了,人也醒转,嚎叫声紧接着就来了。洋大夫一个人根本按不住,段四月跟两个伙计一齐上才压住痛得五官都变了形的陆哲文。汤姆医生的意思是他现在这样得输血,这里的医疗条件太差,不去医院要出大问题;段四月当即决定送医,都这会儿功夫了,北平那边瞒不住,如果人能活下来什么都好说,人死了才是大麻烦。
      路上陆哲文哭了。死死抓着段四月的手腕不放,冷汗、眼泪和血液,混杂在一起分不开。段四月看着难受,让洋大夫先给陆哲文推一支吗/啡镇静,洋大夫说早推过了,再推恐怕要成瘾。段四月说听你的还是听我的?洋大夫有些为难,吗/啡药瓶都拿出了,迟迟不动手。
      段四月就把枪掏出来,说我不想拿枪指着你。
      药效起得很快,陆哲文在她身边安静下来,眉眼舒展。段四月摸着他沾了血污尘灰的头发,发丝软软的,枯草般委顿。她沉默一会,忽然开口道:你把吗/啡留给我。
      汤姆医生能听懂中文,只是说不大利索,闻言警惕地看了段四月一眼。段四月见他这样有点不耐:你当我搞不到?只是找你拿方便。知道你忙,留下吗/啡就可以走了,小文我找人照顾。
      枪一直没有收回。装药的小皮箱被留在了车上,段四月打开箱子一点点抚摩着那些棕褐色小药瓶,神情淡淡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医院就在眼前了。

      北地的四季分明。寒叶凋零,冷气沉沉地坠在地面,漂移无定。陆哲文半梦半醒间恍惚听见屋外有说话的声音,挣扎着爬起来,除了他熟悉的段四月,还有一个年轻男声。
      ——啊,是他大哥的声音。
      他舔了舔下唇,觉得口渴,从床头拿起杯子就喝。只余下半杯,还是冷水,但有了总比没有好。他不愿去求段四月,进医院这些天,有时候他恨不得一头撞死,心里尚还残存一些自尊,让他不想被段四月这样平白照顾。
      那种麻痒难耐的感觉再度上泛。他竭力忍了忍,很快就忍不下去了,他都听不清自己在喊些什么,只知道房门被仓皇打开,他大哥和段四月一前一后冲了进来,段四月给他注射了什么东西,所有的疼痛麻痒远离了他,身子暖洋洋、轻飘飘的,五感也逐渐恢复,能感知外界发生的事了。
      陆哲文缓慢眨了眨眼,看见他大哥打了段四月一巴掌。
      “你把他害死了!”他大哥很生气的样子。“你想干什么?段四月,你想要他的命,先把我的命拿走好了!”
      ——他大哥在说什么?谁被害死了?
      “你搞搞清楚陆哲西,我害他?没有我,他早死在不知道哪里了!”段四月冷笑,“你们陆家可真有意思,老的老的不敢出头,小的小的成天惹事,也不知道是谁见天儿巴巴地倒贴我,要我忙前忙后擦屁股,这人不是你吧?啊?陆大少爷?”
      ——四月……
      “你怎么这样恶毒……”他大哥气得发抖,“你、你——段四月,你这个人真的没有良心的吗?我弟弟好好的来到你这里,现在成了这个样子,你让我怎么想?他要是有个好歹,你让我怎么办!”
      ——啊?他……怎么了?
      “知道的说是你弟弟,不知道的以为是你儿子呢!”
      陆哲文抬了抬手指。好像能动弹了。他拽住床边段四月的衣角,一开口自己先吓一跳,好难听的声音。
      “四月……”他说,“我想回去。”
      陆哲西一把推开段四月伏在自家弟弟身边:“好、好,回家去,我们这就回家去。哲文,你还有哪里疼?……不,我先带你回家,回家再慢慢说——”
      段四月被推个趔趄,却没有表露出不满。
      “陆哲西你可想清楚了。警察局长带头往家里弄吗/啡,这不合适罢。”
      陆哲西登时大怒:“我让他戒!”
      “就他这个身子骨,戒得了吗?”
      “戒不了也得戒!”
      “那敢情好啊,趁着人在医院,要点紧,直接戒吧?”
      陆哲西没有在天津停留太久,还未正式入冬,已经回了北平。走之前段四月还真找了医护要帮陆哲文戒吗/啡,像模像样整治一通,仅仅一天没给药,人已经叫得不像样了。
      陆哲西全程木了一样扒在门外看。听着房间里的凄惨嚎叫,还有身体撞击床柱的动静,麻绳捆都捆不住,也不知哪来那么大力气。他开始还攥着拳,恨不得飞身扑去自家弟弟身边,代为承受这份痛苦,慢慢地手也就松开了,垂在身侧,也不去看了,背转过身,眼神虚无,不知道搁哪里好。
      等里面重新安静下来,陆哲西推开门,陆哲文又在发困。眼睛阖着,蜷在那里,乖得像只小猫。他握着自家弟弟苍白的手指,每一根指尖都发凉、发软,没了骨头一样,毫无生气。
      一种绝对的、无法反抗的呕吐感从他咽喉深处急涌。他缓缓跪坐在地,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掐紧自己的脖子,仿佛这样就能抑止住那股难以言喻、火烧火燎的反胃。
      他心里很明白的,所有的一切都已无可挽回。从陆哲文见到段四月的那一天起,从北平段家分崩离析的那一天起,从段四月来到北平城的那一天起。
      她段四月根本就是个灾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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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国大女主,杀伐果断干脆利落,有8w存稿有提纲不坑,会写到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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