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海向晚

　　“我真的爱你，没人能比拟，眼神没肯定，总是在关键时刻清楚洞悉，你的不坚定，配合我颠沛流离，死去中清醒，明白你背着我聪明，爱本质无异是因为人多得拥挤，你不想证明，证明我是你唯一。”——《唯一》
　　初三的学业紧张，几乎每天都在赶课业进度。顾岁春咬咬牙一直坚持着，接触到电学题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的缺陷在哪里。
　　她根本就跟不上那些人，更何况她的身体三天两头的出问题，还没到中考前，她偶尔周六周日会彻夜难眠，翻来覆去脑子里只想两件事，一件中考，一件胡致晚。
　　这样一来，她的夜晚便不再那么漫长，她最喜欢半夜三更脑子清醒的时候爬起来看书刷题，偶尔她会想，会不会她再多努力一点，就更追得上胡致晚，哪怕离他更近一步呢。
　　她一向偏文科，即使把时间分给理科的多，文科成绩依旧有很高的名次，尤其是语文。而她语文得分高和她一直读书撇不开关系，从小到大，无论什么书，只要带字，只要到了她手里，她就一定会认真的读一遍。
　　她还是很喜欢看经典名著的，先前必读书目里有西游记，那时候就是她读的最起劲，最开心，从那时候起，陈老师就看出了她和柳珩钰在语文上的兴趣和能力都较高，任命她俩做语文课代表。
　　从那时起顾岁春就无比认真的学语文，每天就算再忙也会抽空读一些中文经典名著，她比较喜欢看散文，喜欢自己写诗，每天上课下课手里都会抱着一本散文集，一本古诗古词。
　　于她而言，在她尚未建立起一个完整的价值观时，就已经开始接触这些书籍了，苏禾和顾哲一直坚持着养成让她读书的习惯。她也算不负众望，在于读书这方面，她没让家长丢脸。可是也只是没让家长丢脸，读书是给了她很好的基础，可也剥夺了属于她的童年。因为父母离异，她的爱情观还没形成就完全破碎，无人回应的冷暴力让她变得实质上薄情又自私，她尽力做到最好，做到人人都满意，也不过是为了能多得到一些夸奖，少一些被训斥的理由。
　　她的生活本就阴暗无光，小学时又因为遇人不淑，被人反复刺激心理。小学时她也曾有过有好感的男同学，可因为她太早熟，那个男同学根本没明白她的真实想法，而她也以为当时的脾气和一件件琐事，和她最好的朋友走到了穷途末路。或许现在回想起来不全是她的错，但那时候她几乎天天都会被指责，她心里压抑太久，最终爆发，她还是学着用伤害自己的办法报复爱她又怨她的双亲。
　　后来她习惯带手表。
　　顾岁春习惯常年左手带表，那是她曾割损手腕留下伤痕的地方。
　　这些过往，埋藏在阴影里的过去，是顾岁春不愿再次面对的，不愿意讲给胡致晚的。
　　胡致晚像什么呢，大概是一束光吧，一束耀眼的光，温暖的让她难过。顾岁春遇见那束光，就像是第一次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炽热的善意。每次胡致晚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只会低着头，阳光刺眼，惹得她想哭，将头默默买到臂弯里。
　　她曾幻想过终有一天大大方方站到胡致晚身边，不是作为同学，而是作为能陪他一生一世的人，她幻想过那些美好生活，或许胡致晚会在下班后给她带回来一杯爱喝的奶绿，会和她一起看考古纪录片打发时间，他们或许会安稳的度过一生。
　　她不敢往下幻想了，胡致晚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舍弃前途停在她身边呢？怎么可能放弃未来只为了和她过上普通安稳的生活呢？
　　顾岁春总是一次次幻想，一次次打消自己的幻想。
　　胡致晚是个好人，他很礼貌，对谁都很好。他会安慰难过的同学，无论男女，一视同仁。他的声音很好听，清润如山涧流水，比得上故事里琴师的琴声，能安抚人心。他会主动教同学做题，他会为了帮人借书跑遍教学楼，会帮身体不适的同学请假。
　　可他只会为温清风提包，会为她似撒娇似嗔怪的语气紧张，也会因为考试没考好的她讲题，安慰她鼓励她。
　　顾岁春不是特殊的，她只是一角。
　　温清风才是那个特殊的，她是一半。
　　无数次，她明明那么迫切的看过去，明明许的愿望只是能贪恋的在他身上多驻留一会目光。这样似偷看似听课的事她干了无数次，小技巧屡试不爽，只是偶尔胡致晚也会想感知到什么一样回过头来，那时顾岁春就把头一偏，和同桌余之朔聊天，假装轻松的笑笑，就好像刚才看的那几眼从不存在。
　　“你一直在看他吗？”余之朔察觉到她的异样，小声问她，帮她打着圆场，“哈哈，和你说，我昨天看见个新闻，特别好玩！来准安，你来评价评价！”
　　“谢谢...”顾岁春很快低下头去，“哈哈，我知道，你说的是那件事吧，我昨天看到的时候笑了半天...”
　　在确定他收回了视线后，顾岁春闷闷的回过头去盯着那个地方。看温清风的反应，他刚才应该是过去和她说了几句话，他目光所及之处，不是顾岁春。可刚才，顾岁春那么紧张，那么用力遮掩着自己的在意。
　　可是明明，他的目光，并没有落在她的身上啊。
　　余之朔颇有些无奈的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我早和你说过了，和这样的人没结果的，喜欢他还不如多放点心思在自己身上。”
　　周准安也凑过来，听到他们聊天的话题后顿了顿:“我倒不觉得，我也不觉得他喜欢温清风，俗话说有缘自会相见，说不定谁是谁的正缘呢。”
　　“切，你说的倒是好听，你还不是那个什么不婚主义，”余之朔撇撇嘴表示不信，“要我说，还是劝她这会多放点心思在自己身上，都不要提学习，你得先自爱啊，而且你好了之后还会遇到更好的男孩，不一定要是他。”
　　“我知道，”顾岁春目不转睛，“我只是喜欢他。”
　　她不奢求有以后，也不妄想和胡致晚能有以后，她的意识里，毕业就是他们能见到的最后一面了。她既期待那一天快一点来，她想让他知道自己的喜欢，哪怕没有结果，哪怕她会被拒绝，也不会这么难过了。她不需要再提心吊胆，她只想告诉胡致晚，谢谢他，她真的很喜欢他。
　　她也害怕，因为她觉得，那天之后连偷看胡致晚的机会都不会有了。
　　余之朔刚才还很正经的表情一下子垮了下来，他没法先再笑了。他算是见证了这两年来顾岁春对胡致晚的情感，即使只是旁观者，即使没办法感同身受，但每每看到她因为那点见不得光的暗恋而难过时，自己也很难不心头一涩。
　　他的家庭也不美满，他对于美好没有追求，比起自己，他更爱看其他人的悲欢离合。一开始接触顾岁春，他只把她和他的接触和情感发展当成个故事来看，可担心与日俱增，他就像是走不出故事的读者，真切的体会着“女主角”顾岁春的悲喜。
　　“说你什么好。”余之朔一撇嘴低头开始写作业，他无权制止顾岁春。顾岁春不一会又开始为化学发愁，拿着书往余之朔眼前一放，两人又开始讲起了题。和胡致晚单刀直入不同，余之朔讲题老是喜欢让她半猜半问，最后等她自己反应过来，余之朔就摊开手耸耸肩说:“本来就不难，你看，你不也是一点就会。”
　　顾岁春觉得自己是真的很笨。
　　人们常说小学到初中就像从骑有辅助轮的自行车到去掉辅助轮，只是看本领扎不扎实。而初中到高中简直就是要求他们从骑车到学会飞，一刻不停息的往前，断崖式的学习会淘汰掉那些没用的人。
　　她不想承认，可她居然就是那没用的人。她真的跟不上，江城的教育难度是在全国是第一的，在这样的地方想要夹缝生存，就必须把一切心思都放在学习上，不聪明的人如果不努力就只有掉队一个选择。
　　顾岁春不会飞。
　　当天的题她刷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弄懂了窍门后才起身，彼时柳珩钰正在门口和宴遇然说着话，看到顾岁春出来，一把拉住了顾岁春的手。
　　“我跟你说，今天真是气死我了，”柳珩钰有些小心的看了看顾岁春的表情，“我有题不会，去问胡致晚，结果那家伙一直给我摆手，我以为他也不会，结果一看，他正给温清风讲题，一遍不会讲两遍，不厌其烦。”
　　“......”顾岁春的脚步一顿，没有说话，她抿抿嘴，不知道回什么好。明明早知道，明明这也是常态，可每次正视到，每次听说到，她的心总是忍不住的一抽一抽，绞痛感带来的后劲让她浑身无力，无力的想哭。或许他应该假装自己很高兴，假装自己也不在意，可以跟着一起调侃。
　　“哈哈，是啊，他一看见温清风眼里就没别人了。”顾岁春笑着看着柳珩钰，她自以为表情做的天衣无缝，可她笑的太过牵强，柳珩钰打住了话题，和她聊起了别的。
　　顾岁春摸摸自己的脸颊，明明她没软弱到掉眼泪，此刻却还是觉得难受的不得了。
　　“我没事，他和清风玩的不是挺好的嘛，他开心我就开心。”违心的话笑着说出口，这次就算是柳珩钰也没察觉出破绽，顾岁春笑的淡淡的，神情里透露不出难过。
　　她学着大人的样子，把那些难过的事一笔带过。
　　她好像渐渐有些明白什么叫“为何为好事泪流”了，有些明白什么是“一生一世等一天需要代价”了。
　　她抿抿嘴，看着已经黑下来的天，跟柳珩钰一起离开了学校。冬天来了，天黑得早，慢慢也冷了起来，顾岁春加了很多件衣裳。
　　十二月刚刚到来，流感再次爆发，这次不同，规模更大，影响力更强。从发布预警开始算起，仅仅三天，顾岁春就不幸成了受害者之一，出现的症状就是发高烧喉咙发炎，头疼，浑身无力。苏禾怕影响顾岁春的奶奶的身体，把顾岁春带回了城北，顾哲一开始想阻止她，她一个人本身生活的就不太容易，再照顾着顾岁春，顾哲怕苏禾身体吃不消。
　　可是很快，这两人也没有精力担心对方了，流感来势汹汹，苏禾在下午也开始出现发烧症状，顾哲第二天也开始喉咙痛。
　　学校不得不再次停课，大多数学生都病倒了，只有少数人免疫力强，没出现症状——例如胡致晚。
　　他再次拿到了电脑使用权，在群里挨个嘘寒问暖，有几个和他一样没事的同学还会出来聊几句天，可这会顾岁春连爬起来都是个问题，更别提打字报备个什么了。
　　祝陈言也没能幸免，原先群里就他蹦的最欢快，这一下子开始发烧，没完没了的头疼，写不了字拿不起笔。
　　大家统共恢复了一周，个人情况不同，大多数人都是两天就能退烧，可顾岁春烧了四天，整个人都要烧糊涂了，整天说着不明所以的梦话，把苏禾给急坏了。
　　学校通知下来，大家又开始在网上看课件学习，学校统一找了微课，这样辅助学习的效果能得到很好的提升。
　　顾岁春拖着病殃殃的身体上课，她裹着被子，怀里抱着暖水袋，却依旧觉得很冷。薛晓颖很关心她的情况，每次发布完学习任务都会在群里顺便问一嘴。
　　同学们大多时间还是在小群里聊天，说话自由自在无人管束，大家聊的都很愉快，偶尔会有学业上的问题，大家会提出来讨论。温清风偶尔也会问问题，胡致晚不方便打字，就单独给她打电话讲，引的群里人好一顿起哄。
　　但他们都会不约而同在两位当事人回到聊天时把内容切回讨论。
　　顾岁春坐在屏幕前，看着班里人一句一句的对话，心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到底是因为身体难受的多一些还是因为心里难受的多一些。
　　别看了，他目光所及之处并不在你啊。
　　你不是，你怎么会是所谓的唯一呢？
　　就算这时许愿，也不会有谁来实现你的愿望的。
　　可笑的是，顾岁春自诩为唯一主义者，却总是为了牵挂的人一次次放低底线，或许人生来就是要来体验各种变化，各种不甘与喜悦。
　　“我真的爱你，句句不轻易，眼神中飘移，总是在关键时刻清楚洞悉。”
　　“我真的爱你，没人能比拟，眼神没肯定，总是在关键时刻清楚洞悉”
　　“爱本质无异，是因为人多得拥挤，你不想证明，证明我是你唯一。”
　　在你虔诚许愿的那一段时间里，你想的到底是希望他能把目光分你一点，还是希望他的目光不要全部在她？
　　你是希望终有一日自己变得足够优秀，还是希望能站在他身边？
　　你是希望你能成为与他志同道合的挚友，还是那唯一的最特殊的存在？
　　“我的愿望，只是希望月亮在越过我去照亮他人时，也能将月光分给我一些。”
　　“或许事实证明的是对的，在月亮奔向他人时，月光也曾短暂停留过我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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