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储备粮

　　车厢里静悄悄的，风声却在蔓延，血迹像是开在玻璃和金属缝隙中的花，自上而下鲜艳刺目。

　　荒野里很少能看见动物，任何飞禽走兽在黑雨的侵蚀下都会迎来死亡，只有等到雨水过境、辐射衰减，地面才能重新接纳生命。

　　鸟撞在车上，这预示着什么？
　　向小原手指不由自主地蜷缩。

　　“……挺不吉利的。”有人轻声开口。

　　一片沉默中，坐在驾驶座上的周队长目不斜视，利索挂档。

　　“外面风大。”他平静道，“而且它本来就快不行了。”

　　从后视镜看来，周应惟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他略微紧蹙的眉头还是暴露了此刻烦躁的心情。

　　没有哪阵风能把一只鸟从天上吹下来，更没有哪阵风能正正好好把鸟吹到挡风玻璃上，他们坐的是装甲车，又不是飞机。

　　只是谁都没有再讨论这个话题。
　　在出发之前就疑神疑鬼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他们必须要保证精神状态良好来应对之后可能突发的状况。

　　车子重新启动，血迹很快被迎面而来的沙粒遮掩，但没有人再像方才那样轻松了。大家不约而同地低头做着自己的事情，四周的气氛如同沉入冰湖。

　　沈唯的手指摩挲着口袋里的打火机。他的体温不似常人，即便打火机外壳被皮肤包裹了许久，它仍旧是冷冰冰的。

　　外面的天空有些惨淡，到处都是岩石枯燥的颜色。荒野延伸至视野以外的地方，黄沙在太阳底下折射出层层浅浪般的浮光。

　　阳光太好的时候沈唯就打不起精神，他靠在车窗旁边闭目养神，听见向小原在与别人小声交谈。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巡逻队？”

　　另一名队员安慰道：“很快，不用紧张。”

　　巡逻队的装甲车经过特殊改造，性能方面本就比后勤队要高出不少，因此他们通常会在出发一段时间够慢慢降低速度来等待后出发的后勤队，控制两者之间的距离时限制不超过十分钟。

　　但经历过之前事件的向小原显然不放心，问道：“应该可以正常联系上他们吧？”

　　队员晃了晃手里的对讲机：“可以，通话灯是亮的。”

　　几分钟之前巡逻队还让后勤队报告了位置，经过众人推算，最多十分钟，两波人就能够凑到一起。

　　“放轻松。”队员看着向小原又一次安慰道，“之前那次只是意外事故，无论发生什么，巡逻队都不会与后勤失去联络。哪怕遇上了特别棘手的事，比如被迫关闭通讯频道，他们也能先一步通知我们。”

　　向小原点点头：“我、我记住了。”

　　见状队员无奈：“明明都出过一次野外了，怎么还这么紧张。”

　　向小原小声道：“可能是上次给我留下的阴影太大……”

　　“看见了看见了！”

　　两人的谈话突然被打断，有队员指着窗外，声音抬高：

　　“是巡逻队的车！”

　　沈唯睁开眼睛，瞳孔被灼热的阳光刺激，一时间视野像是搅乱的水面般模糊不清。他晃晃脑袋，把那点眩晕赶走，弯腰去拿脚下的头罩。

　　．

　　远处，巡逻队的车安稳地停在沙地上。

　　沙地旁边是大片坚硬的岩石群落，看着有些眼熟，很像之前淘金意志炸掉的那个矿洞所在的位置。

　　沈唯跟着后勤队下了车，看见眼前的人影晃晃悠悠的，从一个变成了三个。可能是坐车坐太久了，脑袋不灵光，当双脚踩上被阳光晒过的土地时，他的身体便不自觉地排斥。

　　黄草和枯树干散落在石头间，风声始终喧嚣，吹来的沙子填充进狭窄角落，将整片石群涂抹成被遗弃的荒芜之地。

　　巡逻队员一部分散在四周警戒，另一部分则围着石堆不知道在做什么。

　　“你们发现什么了？”周应惟走上前。

　　童乙并未抬头，视线仍落在巨石之下的缝隙里。

　　“金属探测仪显示这底下有东西。”他道，“估计是矿洞之类的。”

　　“又是个矿洞？”周应惟皱眉，“怎么之前都没听说过废都附近有这么多矿？”

　　童乙摇摇头：“说是矿，其实也就是黑雨结晶。这几年雨下得勤，累计多了就能被检测出来。”

　　“所以这儿是淘金贼其中一个藏身处？他们可真会选地方，净往石头下面藏。”

　　童乙摸了摸石头的纹路：“这些石头很新，不像是自然形成，倒像是被人为搬运过来的，远看根本看不出什么，能掩人耳目。”

　　“新不新的我倒是看不出来，不过这儿有青苔。”周应惟指着石头底下，道，“沙漠这么干，不可能长这玩意儿，没准是他们从绿洲搬来的。”

　　童乙说：“很有可能。”

　　这时候有队员赶来报告：
　　“副队，已经能确定入口位置了。”

　　童乙点下头，道：“用压力钳顶开，小心碎石。”

　　于是队员们从车厢里抬出工具，放置在石缝周围，有两人合力压下杠杆，另外几人稳住巨石，以免发生突然塌陷。

　　“这里可能被遗弃了。”童乙看着队员们的行动，突然道。

　　周应惟投来疑问的眼神。

　　“太过刻意的地方不会被当作据点。”童乙说，“就像之前的矿洞，在我们发现前他们就打算炸掉。更何况这儿的石头这么明显，还长青苔，底下可能早就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

　　“那也要下去看看，总不能放着不管，万一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玩意儿。”
　　说着，周应惟撸起袖子去帮着一起压了。

　　童乙皱起眉，自言自语：“可别是一屋子的辐化鬼。”

　　．

　　“你在瞧什么呢？”向小原问。

　　沈唯回过神来，道：“你们江队长不在？”

　　“是我们啦，你现在也是队伍的一员啊。”向小原说，“江队长应该在车里，一会就下来了。不过你好像很关心的样子？是因为他看起来不好惹吗？”

　　沈唯扯扯嘴角：何止是看起来，真正相处起来更麻烦。

　　但他仍保持着不背后说人坏话的礼貌：“没有。”

　　向小原盯着他犹豫一会，道：“其实，我大概能猜到你为什么会加入我们……但是，巡逻队的人都很好的！他们就是不想把事情弄得复杂，所以手段简单粗暴了点，作风看着蛮横了点……”

　　“说谁蛮横呢。”周应惟的声音打断了女孩的话。

　　向小原立刻跳起来：“队长！”

　　沈唯也微微回头。

　　他感觉到有人靠近，但并没有提醒向小原的打算，也认为自己不值得对此做出反应。
　　巡逻队和后勤队加起来，只有江律能让他觉得紧张，也只有在面对江律时，他才会产生难以形容的危机感。

　　而周应惟站在他们身后，双手抱在胸前：“大白天的，说我们坏话。”

　　“没有没有！”向小原急忙摆手，“我是在说这风太蛮横了，吹得我都要飞走了。”

　　“真是脸不红心不跳。”周应惟挑眉。

　　向小原手指抓着防护服的边角，有些尴尬。

　　见状周应惟没再揪着女孩不放，转头向沈唯道：“巡逻队负责基地的安全防护工作，许多事情都必须要注意，所以对外来人员提防也是不得已，而且他们并不全是蛮不讲理的人，童副队人就挺不错的。”

　　这句话听起来是他希望沈唯不会因为巡逻队的冒犯而感到厌恶和排斥，至少，他告诉沈唯，巡逻队里还是有善解人意的家伙的。

　　沈唯表面上说是吗，脑海里却回想起审讯室中童乙充满压迫感的眼神和问句。

　　周应惟继续说：“童乙对谁都还行，讲义气、不耍滑头，思想觉悟挺不错，就是总想带点小动物回基地养……也不知道那些抓人咬人的玩意儿哪里好，一换季还掉毛。”

　　“那他养猪吗？”沈唯说。

　　“……啥？”周应惟没反应过来。

　　没等再说点什么，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巨石在压力钳的作用下缓缓倒塌，倾斜的底部露出两人宽的巨大缝隙。

　　一条通道出现在众人视野中。通道四周是粗糙简陋的木制支撑架，硬土表面凹凸不平，看起来似乎是随意修建的临时通路，无风静默的黑暗蔓延至脚边，太阳被隔绝，土层吞没着淘金贼们见不得光的秘密。

　　只不过，这份秘密不是宝藏，而是被丢弃的危机。

　　气体检测仪探入洞穴，内部的氧气含量尚且在人类可生存的范围内，甚至还有微弱的潮气，这对于一个荒废许久的矿洞来说难等可贵，里面的环境应该比想象中要好上不少。

　　“要下去么？”有队员问。

　　“当然。”
　　童乙将步枪换至胸前，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塑料枪托，“淘金贼的秘宝，不下去岂不是很亏？”

　　恰好此时，江律和两名队员跳下装甲车，其中一人沈唯还认识，是方时北。他们刚刚与基地通话，通讯装置就放在后车厢门边上，似乎只差一点就能掉下去。

　　江律走过来时其他队员都自觉让路，他也习以为常地从队员手中接过步枪，把长带背在身后，那段枪身硬铝的外壳在太阳底下微微发亮。

　　童乙站在洞穴边缘，望着底下黑漆漆一片，道：“A组跟我们下去，B组原地待命。”

　　即便底下真的有什么，那也会被巡逻队最为锋利的利刃切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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