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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命三郎(8)
这潘予菱姑娘,正是著名淫/娃、杨雄的亡妻潘巧云的亲妹妹。
这一点,洛云倒是在书童代为介绍之前就猜到了。
只是,洛云没有想到,日日只盼着男女痴缠的潘巧云,她的同胞妹子,却不仅学得了一身的江湖奇技,能耐不凡;还颇有几分丈夫游侠之气。
一门竟生养出这般两样的人,不能不叫人纳罕。
予菱见状,心下了然,轻笑一声,娓娓道来其中端的——
原来,这姊妹两个,虽一母同胞,却并不在一处长大。
当年潘予菱尚年幼时,曾有个游方道士路过蓟州,恰借宿在潘家。
这道士替潘家的几个小儿女看相。
看到潘巧云时,他先是一惊,细细端详后,却又连呼“骇人”。
这道士这般疯癫样,潘家人难免被勾得生疑。
可任凭众人怎样追问,道士总是缄口不语。
直到年方三岁的潘予菱哭闹着,从堂上跑过……道士眼前一亮,随即高声大笑:
“这位小小姐,日后倒是个人物,早晚得做些惊世骇俗、离经叛道的大事来。只是不甘于闺秀,不该养在府上,恐怕府上承受不住……”
听到这里,洛云有些疑惑:生在这个时代,又只不过是个小富的屠户人家出身,纵是个男子,要想成就些惊世骇俗的伟业,都很是艰难……又何况这潘予菱不过是个女子?
难不成,道士是看穿了潘巧云日后会因男女风流事,而招徕要命的祸事?
而这道士看热闹不嫌事大,有心撺掇着潘家把这个小女儿送出去,养成个巾帼游侠,日后好再为长姊报杀身之仇?
还真是好戏连环!
邪僧妖道,果真害人不浅。
洛云暗暗想着。
可这潘姑娘却似乎并不这样想。
听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她以为,这不过是命定的劫数、命定的因缘。
经过江湖辗转十数载,经过家门变故、亲人横死,潘予菱终于明了:人的一条性命,有时候稀里糊涂地就交代出去了——真是比蝉翼薄,比草芥贱。
可她的这一世,却注定不糊涂:她自有义不容辞的使命,她要替那个死得仓皇而憋屈的姊姊,辨一个分明。
日子这样过,也好。
*
或许,洛云冤枉了那个道士。
从某种意义上讲,他确实有些识人的本事。
越是交谈,洛云越是不得不承认,这潘二姑娘见识格局颇为不俗——一点儿也不像一个生长在八百多年前的女子。
尤其她那一番真话、谎言的论断,竟噎得洛云没话讲,倒好像不得不答应帮她了。
“不是我不愿帮忙,只是,”洛云说着,就很想要一个白眼儿送给施家书童,“那镯子还没用两次,倒已经坏了。”
她虽未明说,可这话里的意思,显然是来自一个消费者的抱怨——她在埋怨书童对于镯子的改装到底是不到位。
“坏了?”书童眼睛一眯,饶是不信,弓着身子,脑袋凑在洛云白腻腕子上的金铃一端详,然后颇为笃定,“哪里坏了,分明好得很嘛。”
洛云顿时,满肚子都是遇到无良奸商的气愤——
你这狗腿书童,怎么青/天白/日,哦不,这会儿确实入了夜……怎么红口白牙倒睁眼说瞎话呢?
洛云想起来,就是一肚子气。
自打沦为石秀院里的烧火婢,她不知被那位狠心赌命的拼命三郎为难过多少遭。
每每想借那镯子的神力逃脱,可奈何任铃铛怎么作响,那石山贼漫说倒头昏睡,那一双狠厉的鹰眼,简直是炯炯有神!
不提还罢,一提,登时勾起了她满腹的气愤、委屈。
林洛云的愤慨控诉,虽然如连珠炮似的没个停歇;这边厢,那狗腿书童倒是也振振有词。
“你这不是废话么?难不成在你们那边的世界,心理治疗师一掏怀表,病人就能呼呼地睡着吗?”书童一脸不屑,很不以为然,“我只是说,这镯子能帮你们入梦。至于,取得病人的信任,得到病人的配合,难道不是你们治疗师的工作么?”
这狗腿子大概跟在施老头子身边,很是喝了几两墨水,颇能说道——他这番诡辩,分明是在讽刺、质疑林洛云的专业水平。
虽然,林洛云的专业水平,确实是一言难尽,堪称半吊子水平……可被一个扎着两个啾啾的书童这样阴阳怪气地挖苦,心中还是不忿、不甘。
“不对啊,那为什么之前郑天寿一听到铃响就睡着了呢?”
终于叫林洛云寻摸出了这套诡辩的一个漏洞。
“郑天寿?”书童倒是对答从容,“那大概是因为他脑子笨,容易上当吧。”
脑子笨?
林洛云这下子是彻底哑口无言了。
*
依照书童的理论,镯子依旧好使,她们依旧可以入杨雄的梦——但前提是洛云有本事让这个押狱出身的杨节级睡着。
可林洛云并不打算走合理合法的寻常路——一则,她一时间还没那个能耐;况且,恐怕潘予菱也没那个耐性,等着她一点点地去取得杨雄的信任。
何必那般麻烦?
毕竟,要知道这可是水浒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有一个好东西,叫做蒙汗药。
李妈妈乐得偷闲:杨雄早晚安神的汤药,都是洛云在煎——想要动点小手脚真是再容易不过了……
依照大夫开的方子,每晚,杨雄总是在喝了这一盏汤药后,便上床安歇。
这时节,后院已经落了锁。
洛云二人趁守卫的小喽啰巡过院换班的空当,摸到了正房后廊的窗下。
窗纸戳个小洞,恰可瞧见床榻旁的小木桌上,正摆着那盏药。
昏黄的油灯下,立在木桌边的杨雄,面色微黄,神情愁苦中,还真带着几分病态的倦容。
他端起药盏,叹了口气,直勾勾地盯着药盏里的汤汁,只是发愣。
倒像是若有所思似的。
他觉察出不对了?
洛云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终于,杨雄结束了愣神,一仰脖,将药汁一饮而尽。
洛云总算舒了一口气——大概是她做贼心虚,倒险些自乱阵脚。
窗户里,杨雄喝了药,转过身坐在榻沿上,缓缓地解着中衣的带子,预备就寝。
一切如计划的顺利。
洛云和予菱一对眼,彼此会意,一齐蹑手蹑脚地摸到了门口。
正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门才推开一个小缝,就停住了。
对开的门扇里面,竟拴着一个锁头。
洛云心里一个咯噔——自己怎么没有考虑周全……也不怪她,谁能想到一个强盗土匪,在自家贼窝睡觉,竟也是这般谨慎呢?
林洛云满面愁云。
潘予菱却冲她狡黠一笑,不慌不忙地从脑袋后发髻上取下一只银簪。
隔着门板,穿过那条窄缝,潘予菱轻松地一拨弄,咯噔一下,那明晃晃的大锁头竟就,开了。
原来她竟有这本事——头里他们夜半“侵门踏户”,进了她门窗紧闭的柴房,洛云只以为是施家书童的“神力”。
如今再看,倒是她又小瞧了潘二姑娘,冤枉了施家书童。
洛云不由得一笑。
“什么声音?”
屋里的杨雄听到动静,才要起身,可一句话还未问完,口中就含糊了,翻身一头栽倒在了榻上。
叮铃,叮铃——
铃铛缝里果然又泄出了之前的那种幽幽绿光,照在屋里的三人身上。
看来,这书童还真有些本事。洛云没想到这镯子不仅真的没坏,可以许她入梦,竟还能带着予菱一道儿。
……
她们两个倒是好运气。
入杨雄梦的头一遭,她们就恰恰到了想到的地方——蓟州的潘家门口。
正是这个地方,也正是这个时候——洛云一眼,就瞧见了断头巷子里的肉铺,还有肉案子砧头后面,举着砍刀的男子。
不是石秀,还能是哪个?
石秀已经来了潘家。看那砧头上的血垢、油腻,这肉铺子也已经开了有些时日了。
若戏文小说里所说非虚,潘巧云此时,多半是已经同裴如海勾搭成奸了。
杨雄的梦分外真切,就连潘家门口那棵老槐树的位置都一点儿没错——予菱认出了这树,连呼惊奇,颇有几分真假莫辨、梦境庶几乱真的慌乱。
洛云也有几分意外——
没想到,杨雄虽手刃了潘巧云,心中的那个郁结,却未能了结,依旧这样萦怀。
潘家后门的断路巷子尽头,有破席、残墙围出的一个所在——最适合藏身。
她们两个在那一呆呆了许多天。
夜里报晓的小头陀,还有潘家后门夜半的香桌,她们都瞧得清清楚楚。
这只红杏,确实是出了墙——这一点大概是没什么好怀疑的了。
“其实,梦里所见,只是杨雄以为的真相。当年的事究竟是怎样,令姐到底是不是……也是未必的。”
洛云颠三倒四,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讲些什么——大抵是换位处之,她怕潘予菱瞧见姐姐偷情,心里难堪不自在。
“怎么,怕我难过,想安慰我?”
潘予菱倒是直言直语,果然是个飒爽的女丈夫。
她爽利地一笑,言语却是一字一顿,分外笃定:
“漫说他杨雄所见、所梦,未必是十足的真相……纵使是真的,又如何?我从未以为长姊是圣人、完人,可夫妻间的事情,她纵有错,杨雄就一定无辜吗?凭什么对错生死,都由着他杨雄一人论断?”
“……”
“就凭他是丈夫,是男子么?我偏不服。”
洛云之前一直以为,潘予菱是不信自己姐姐偷情,所以一定要入梦来探个究竟,却没想到她另有这样一番道理——
潘巧云红杏出墙,自然道德有亏;可他杨雄是否就有资格,做这个道德的审判者呢?
且不说对错,只这般特立独行、敢想敢做的勇气,就足叫人刮目相看。
“那你打算如何?”洛云问她。
“我有一番话,一定要亲问他才算。”潘予菱说到这里,凤眼圆睁,横眉立目。
*
潘予菱潜入客堂质问杨雄时,洛云却不敢进去,只在后门巷子里候着——
她眼下还陷在梁山,做着西山营的烧火婢,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和杨雄打个照面。
保不齐这病关索是个记性好、疑心重的,若是发现这小烧火婢竟就是在他梦里“作祟”的,还不得一掌碾死她?
她虽然带了面纱,但是到底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虽然不过是梦,却也没必要白惹得杨雄猜疑。做过押狱节级的人,须得没有心思单纯的郑天寿那般好哄。
她在后巷转角外,徘徊了许久,久等予菱不来。
好容易听着有脚步声,她一探身,心中不免抱怨,怎么问句话要这么许久。
待她探出身子,看清楚来人,却不免暗暗叫苦——
还真是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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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开始有点忙,可恨之前没能多存点稿再发,如今只能日日和裸更搏斗(码字工捂脸中~~)
感谢每一个小可爱的留评鼓励,码字工会努力哒~~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拼命三郎(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