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扰，本宫已黑化

　　下奴司。

　　作为后宫中最肮脏的地方，常人对下奴司避之不及。以是在第二次见到辛娆时，嬷嬷心里打起了鼓：这李贵人真有趣儿，偏生爱往别人避讳的地方跑。

　　不过，下奴司的嬷嬷有眼色得紧，早就知道这位是得罪不来的主儿，赶紧把她请到僻静的小阁里头，再揪着李柳儿的头发，把她生生拽到了辛娆跟前。

　　“贵人娘子，您要叙旧不着急，老奴在外头等着，有事儿您喊我一声。”

　　嬷嬷毕恭毕敬退下，临走前踢了李柳儿一脚：“贱/蹄子，老实呆着，敢对贵人娘子有不敬之举，看我不打死你！”

　　嬷嬷出去关上了门，阳光被挡上了，屋里一下子变得阴暗了起来。

　　李柳儿刚被关进来几天，却已经是蓬头垢面。原本一丝不苟的乌发披散成了乱糟糟的一团，精致的妆早就花了，混着眼泪、灰尘糊在脸上，全然没有婕妤的样子。

　　两人都没有说话，也没动，只有窗外大风吹过的声音，还有屋子里蟑螂老鼠的吱吱声。

　　良久，李柳儿先开口，打破了这份宁静。

　　“是颐莲？”她嗤笑一声，“你早就发现了对么。”

　　“真沉得住气啊。”

　　辛娆道：“李婕妤果然是聪明的，这么快就想通了。”

　　李柳儿缓缓抬起头，注视着那张妩媚过人的脸。一片黑暗之中，那张脸更加白皙，犹如鬼魂。

　　她知道，她早就知道，凭空冒出来的李辛娆绝对有问题。她的感觉一向很准，从惊鸿宴开始，李辛娆就在算计她了！

　　可，为什么？为什么是她？莫说两人无冤无仇，就连话几乎都不曾说过，又何以怨毒自己至此？

　　“李婕妤很想知道，自己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吧？”那鬼魂悠悠开口，“后宫这么多女子，我偏偏选中了你。”

　　“我想不通。”李柳儿倒是直言不讳，“论位份，上有惠妃珍妃和娴妃，下有数十贵人常在和宝林。论争宠，棠贵妃才是宠冠六宫的那一个。有能耐你去把她拉下来，扳倒我算什么本事。”

　　辛娆笑笑：“不如想想你以前得罪过什么人，伤害过谁。”

　　李柳儿漠然道：“我没害过人。”

　　“是么？”辛娆可惜地摇摇头，“那本宫也不知道了，姑且把它当做咱们之间的小秘密吧。”

　　李柳儿没说话，她伏在地上，像一只残破的虾。背上多了几道鞭痕，双手却一直死死护住腹部。

　　辛娆叹气：“怎么，还想着用孩子重回后宫？”

　　地上的妇人猛地抬眼，竟是少有的恐惧。她往后退了几步，“你想干什么……”

　　“别急啊，这么害怕做什么，”辛娆咯咯笑了两声，“本宫虽然心思狠毒了些，手段厉害了些，可是从不伤害无辜，当然也不会害你肚子里的孩子，我没那么下作。”

　　李柳儿咬咬唇，低着头没说话。

　　“我怀的是龙种，是皇子，我会出去的，”她思考了一会儿，挑衅道，“你且等着吧。”

　　“都这时候了还想着生孩子？我没记错的话，李婕妤犯的是秽乱后宫之罪吧？”

　　辛娆慢慢儿坐下，给自己倒了口热茶，“你说这孩子是龙种，谁信？”

　　地上的人身形一滞，随即道：“花酿可以证明，进宫给我把脉的宫女也可证明，等孩子生下来，滴血认亲是很容易的事……”

　　“李婕妤真会说笑话，”辛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花酿一早就下了大狱了，她比你聪明些，知道把罪责全往你身上推，告发有功，还能免些刑罚。”

　　“至于当初给你诊脉的医女……”

　　“本宫赏了她些银子，回老家去了。天大地大，已经无处可寻了。”

　　李柳儿愣住了，唯二能证明孩子身世的人，也不会为她说话了。

　　秽乱后宫的宫妃怀孕了，这本身就是一件令人无限遐思的事。在这个节骨眼上，没有人能，也没有人敢证明孩子的身份。

　　“李辛娆，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恨我……”她怨毒地抬头望着，“是，我是害过一些人不假，可我从没害过你，你凭什么，凭什么置我于死地？”

　　辛娆在黑暗中踱步，墨色大氅将她掩盖起来，“你觉得在后宫之中，谁会最恨你？”

　　李柳儿飞快思索着，一张张绝望的脸在她面前浮现。不是，不是这个，也不是那个……

　　终于，她停住了思绪，答案赫然出现在她眼前。

　　她入宫十载，的确树敌不少。但若说恨极了她的，或许只有一人。

　　“先皇后？”

　　她冷声道，“你是先皇后旧人？”

　　看辛娆沉默，李柳儿自言自语：“是她吧，名字跟你很像的那个女人。”

　　“倘若她还在世，的确应当恨我入骨。”李柳儿的思绪飘到了很久以前，“我把皇上硬生生地从她身边抢走，可谓用尽手段。说出来你或许不信，但我真没办法。”

　　“想活着，我必须牢牢靠着太后这座大山，给她当牛做马。我何尝不知道自己只是她手中的一颗棋子，一颗制衡皇帝、监视皇帝的棋子，我若失宠，她立马会舍弃我，转而扶持别人。”

　　“她说东，我不敢往西，她要我去蛊惑圣心，我……”

　　“别说了。”辛娆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在李柳儿惊疑的眼神中，她开了口，“本宫不想听你分享悲惨人生，脏耳朵，也没兴趣知道。”

　　“念在姐妹一场的份儿上，本宫给你带了个礼物，”辛娆把药包一推，“你若执意生下孩子，没人会拦着，只是他的身世……依旧是罪籍，是你与贼人生下的野/种。”

　　“他原本可是皇子啊，你这个做娘亲的忍心么？依照皇上的性子，会允许他活着么？”

　　“若你想开了，喝了这碗药，”她笑吟吟地出了门，外面风好大，灵动的声音飘散在身后，“或许你还能活一命。”

　　“孩子和自己，你选一个吧。”

　　其实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无论如何都是死局。李柳儿是聪明人，也会有聪明的选择。只是，她再也没有翻身之日，后半生，终是要在下奴司度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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