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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孙家的孩子
盛夏的幽城总在暮色四合的时候有一场雷雨,雨后多少有那么一丝一缕的风,虽说不上凉爽,却终究让屋子里不太气闷了,为了这一点风,江川总习惯开着窗户不把窗帘拉起来。
炎热的夏夜里借着这一点点的从窗户灌进来的风勉强能睡的踏实一些。这一夜天气炎热,即使下过了一场雷雨,四下里的潮气却好像是被蒸腾了起来,裹挟在人的身体上更加难受,江川着实辗转反侧,可是又害怕一折腾惊扰的孙子沛也无法安睡只好把身子使劲往床板的外侧伸,似乎这样能多接受一点凉风。就这么折腾了好一阵子,江川终于困了,迷迷糊糊勉强地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江川只觉得自己的腰上有东西在爬,痒痒的一直往上窜,窜到了胸口。蛇!江川浑身一激灵吓醒了,可是蛇怎么还热乎乎的,还在动…… 江川下意思地在‘蛇’身上一按,嗨,竟然是一条细细的胳膊。
月光从窗户照进屋子里,落在床脚,隐约间孙子沛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眼角的泪痕还在。江川心里说不上来一股什么滋味,本来想把放在自己身上那条细细的手腕拿下去,却又松开了手。眼前这个八岁就跟自己同出同入满世界乱跑的白净男孩子似乎还没有长大,还是那么的单薄瘦小,可是身上却要压上这么多的苦痛悲哀,江川想不明白,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呢!他不由自主地抬起手轻轻抚慰孙子沛的后背,谁知道那对长着长睫毛的眼皮竟然轻轻张开了。
孙子沛:“川儿哥……”
江川:“我在呢!”
我在呢!唉!黑暗之中五十岁的江川不自觉地叹息一声,多少年了,这句话再次浮现在脑海竟让他有些眼眶发酸。
“怎么还没睡呀!”身边的妻子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念叨一句。
“呃,可能是晚饭吃的有点儿多,你睡吧,我起来顺顺。”江川起身下床披上衣服走进了儿子江黎的房间。多年来一如平静湖面的心绪竟然再难维持,只因为那对同样如画般好看的眉目。不会的,他这么怨恨这个城市,走的时候又是那般的决绝,几十年都不曾回来,怎么会送自己的孩子回来念书呢!又如何好巧不巧的被自己的儿子带回家呢!江川对着窗外的月光用力摇了摇头。
秋风已经有些寒凉,从江家回学校的公交车上,敞开的窗缝里吹进来的风竟然刮得脸皮有点疼,看着靠在窗玻璃上打瞌睡得得孙博,江黎轻手轻脚抬起屁股半曲这腿伸手把前边的车窗用力一推,终于关死了。这人,就算吃牛肉喝牛奶长大的也别这么傻小子睡凉炕呀!江黎嗤笑一声,把头扭向旁边,晚上的公交车上人不多,每个人都有空座,有人却喜欢站着在车上晃悠,一个十八九岁的男孩子学生样子就这么站在车厢后门旁,一身运动服,背上背着个大书包,一手扶着长长的扶手,另一只手里却搂着一个篮球。车子来回摇摆,他也随着来回摇晃,脸上泛着淡淡的微笑,仔细一看原来他的耳朵里插着耳机,似乎正陶醉在哪位歌手的歌声之中。江黎想起自己的高中时代,青涩却朝气蓬勃的岁月,他不禁嘴角轻扬。
只觉得肩头一沉,扭头,竟然是孙博的脑袋砸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这个人睡就睡,怎么还不老实。车厢里只有靠近车门的地方才有灯光,街灯华丽,越过车窗扫过孙博白皙的面庞,高挑的鼻梁使得整张面孔立体的有些不真实,离得这么近连他垂下的睫毛都根根清晰。哎呀!外国人的脸就是好看呀!江黎心里好像爬着只小虫子,看着看着脑袋就低了下去,嘴角轻轻蹭过孙博的发梢,一股洗发水的清香钻入鼻孔,这是中了‘美人’计嘛!
我这是抽的什么疯呀!江黎心头一滞,慌忙将头扭回到正对前方,眼睛将车厢扫视一番,发现车里的人不是自己在打瞌睡,就是眼睛直勾勾地瞪向车窗外边,于是他那颗做贼心虚的心这才安定了下来。
做了贼的江黎偷偷放下了忐忑,却不知道,早就被人家窥了个正着,孙博感受着来自额头上方徐徐浅浅的呼吸,以及发梢下的额头上掠过一缕温度,心里泛起浅浅的笑却在脸上不露半丝的痕迹。回学校的路很长,然而他希望路还可以更长一些。
十一月的幽城一派秋色浓郁,所有的植物似乎要用自己体内最后的力量爆发出一道绚烂美景,无论是火红还是金黄都都让人感觉到这一份惜别的决绝。宁静胡同的小院的墙头攀爬而出的爬山虎已将自己涂成火红,似乎它也知道正在走进它的大门的人是谁。江黎解下小院院门上的铁锁,瞥了一眼旁边整理着一堆破纸盒的肮胀老头。
“胡大爷,今天收了这么多可以早点儿回去了!”江黎对老头大声说。
“早着呢!” 老头停了停手上的动作,抬头打量了一眼门口的两个人:“小黎子,你家有啥不要的?”
“没有!”江黎无奈地回了一句,转身推开院门对着身边的孙博使了个眼色,两人一个跟着一个跨进了院子。
“你认识门口那老大爷?”孙博往外看一眼。
江黎:“这条胡同都认识他,收破烂儿的。最喜欢堵在院子门口等生意,其实这院子里最没啥东西往外卖,他或许是图着门口空旷地大好摆放他的破东烂西。”
“小黎子……哈哈哈!”孙博学着老头的刚才的口气叫了一声。
“别起哄,他就倚老卖老,我都多大了,还这么不三不四的叫。”江黎白了孙博一眼。
孙博:“他在这条胡同多久了?”
江黎:“反正我上初中的时候他就在这。”
“初中?十一岁?”孙博看着江黎眨了眨眼睛。
“十三!”江黎嫌弃地看了一眼孙博,似乎在鄙视法国佬的数学差,又似乎是在炫耀理工男的精准头脑。
“你今年贵庚?”孙博转了转眼珠跳出这么一句。
江黎顿时把头扭开:“不会用别老瞎用。”
好吧,看在你为了我求你爸爸要了钥匙特意带我来小院参观的份上。孙博看着江黎的后脑勺,心中默默无奈一笑。那一日在江家,孙博特意表现的对四合院以及江家小院的热情,不出意料江川神色有些难看,却还是在江黎的一番磨蹭下把小院的钥匙给了他。
自己回到法国时提到宁静胡同的小院,父亲孙子沛很不太高兴,再次叮嘱他不要去打扰江家人,孙博只好答应,虽然他事后偷偷找周律师讨要了小院的钥匙,可是却从没有自己独自进去看过,他跟江黎的关系完全不受控制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孙博心里没来由地有了些畏惧被江黎发现了他的身份。
小院子分里外两进,外边的几间房早就空了,这种院子其实早就看不出原来的面貌了,几家人挤在里边,住不下就自己加盖一间半间的,而且每家都给自己盖个小厨房,所以院子里剩不下多少地方,后来虽然住在这里的人都搬走了,加盖出来的房子拆起来却没那么简单,弄个不好原先的房子连带着一起搞塌了就太不划算了,所以就这么一直荒凉着。门窗早就脱了漆,墙砖也旧的似乎要往下掉土。只是院子里打扫的非常干净,院墙边上种的爬山虎已经越过了墙头爬到了外边。院子里还有一棵槐树竟然也扭着脖子兀自过了几十个春夏秋冬,茁壮的给院子里支起了一把大伞。
“我家住里院,我爸说孙家也是住里院,可是后来没人了,就剩下我们一家。”江黎一边说一边往后院走。
孙博压住心头的一丝激动,不动声色地跟在江黎身后。
后院相比较前院一下子有了生气似的。院子收拾的更加干净,中间有个自来水龙头,在院子的一角被搭了一方藤架,下边摆着简单的一个石桌两个石墩子,小小的矮矮的。两处相对的房屋,一看就是两家人家,门窗虽然不算新,却似乎曾经被重新刷过漆,比前院的显得新了许多,而且似乎一直都有人认真维护,有种窗明几净的感觉。
孙博:“你们现在真的都不住了?”
“早不住了,可我爸总来。你是觉得还挺有人气的,是吧?”江黎的脸上有些得意之色。
“能进屋看看嘛?”孙博望着紧闭的屋门小声问。
“这有什么不能的,今儿就是带你来参观的。”说着话江黎拿出钥匙先打开了左边一家的门,然后走到另一边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另一家:“我家的东西都搬空了,就只能看空房子,孙家的东西都还在呢!你也算有个机会亲身体验一下几十年前中国人的生活面貌!看在咱俩的交情的份上!次此参观,免费!”
孙博并没有听进去江黎说了什么,直接走到了江黎后打开的那家的大门口,他暗暗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拉开了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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