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夏日长（甜）

　　战战兢兢地等了半天，华发大叔与冷面窦队这一红白脸cp组合，到底没有干出从派出所前台下头摸出个POS机这样的离谱行径，夏晚风很是舒了口气。

　　签署和解书时，大厅里始终埋头坐着的一位老人家站起了身。大热天的老大爷十分应景儿地穿了身短衫，瞧着年代感十足，很有几分扫地僧的精气神儿，须长的眉尾耷拉下来，听人说这是福寿的象征。

　　然后夏晚风就看着他，在和解书上签了字。且是签在了受害者的“甲方”一栏。

　　现在的网吧老板……真是藏龙卧虎。

　　庞兴和气鼓鼓的涂一芃相继签了字，顾长野上前接过签字笔时，还得到了窦队长的额外加餐——“今儿个是花钱买教训了，再有下次你叫家里人多寒心！”

　　顾长野看他一眼，很是诚恳地点了点头，抬手一笔一划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夏晚风看着他那堪比小学生的残缺字体，敏锐地发现窦队长的眼神更加沉痛了几分。

　　顾爸爸一介书法大家，倘若见了儿子这手签名，想必比丢了几十万还糟心。

　　离开派出所大厅时，顾长野和夏晚风换了个边儿。夏晚风沿着墙根儿往外走，前后是两两成对的其余众人，就听那头一众候着的社会分子嚷了句：“凭什么他们能走！”

　　窦队长冲冠大怒：“不赔钱，哪儿都甭想去！”

　　然后夏晚风就看到这些个长椅上的四五六，七拐八扭地竖起了一片中指。

　　像是遭了虫灾的稻，瘪了穗儿不说，还弯了一畦田的腰杆子。

　　---
　　派出所门口，泾渭分明的站了两拨人。顾长野老神在在地与庞、涂两家道别，庞兴自从他娘来了就没抬起过头，涂一芃跟个打了水的炮仗似的，漂亮的小脸顶着一头的灰蔫儿。

　　夏晚风在跟着涂一芃那边一道离开，以及跟着顾长野去赔钱之间……选择了坐地铁回家。顾长野却一开始就攥住了她的书包带，很是鸡贼地没有撒手。

　　边上大楼上悬着面钟表盘，时针稳稳指向了九点。网吧老大爷负着手走在前头，领着两个欠债的毛头走向了闹市。

　　夏晚风低着头，感受着右侧书包带传来的拉扯力道，身后是威严肃穆的警察基地，转出了巷子，几步之遥就到了销金闹市，跨进了另一番天地光景。

　　三里屯小广场上人来人往，举着自拍杆的姑娘忙于自美，阴影里捧着单反的宅男摄影师忙于拍她们，或蹲或立，专注不已。

　　老大爷plus年轻小情侣的组合颇为显眼，一路打着聚光灯似的向前推进。或许是瞧着新鲜，或许是看上了顾某人的狗颜，不少人笑嘻嘻地调转了手机摄像头，咔嚓咔嚓地“记录生活的美好”。

　　等红绿灯的时候，夏晚风低声挨过去：“顾长野，我没有钱。”

　　顾长野低头看她，很是吃惊咋道：“是么，那怎么办？”说着他还看了看前头闲庭散步的老大爷，也是附耳过来，“要不，咱们跑吧？”

　　灯柱变绿，人潮骤动。老大爷仙风道骨的短打小衫越走越远，夏晚风心头怒火腾地一声燃起，猛然间回头翻眼，气沉丹田：“顾长野！你特么脑壳有水吧！”

　　顾长野见她满眼的霓虹星点，也不知怎的，左手顺势托起她的耳侧，毫不犹豫地欺身更近。

　　商厦外墙高入云霄的灯光闪烁，恍如通天的焰火，是水波荡漾的花红柳绿。人潮攒动的闹市路口，二十八万的外债分流远走。周遭男女往来相碰，摩肩擦踵，笑闹玩耍，恰似百年往替的元宵灯会。

　　夏晚风睁着眼，唇瓣上是濡湿的吸吮触感，眼前是他低垂颤动的眼睫，几乎要与她的睫毛相绕。顾长野退开片刻，分寸之间她张嘴欲问，红唇贝齿颇具美感，惹人犯罪。

　　心随所动，顾长野索性双手捧起她的脸，又一次深吻下去。

　　---
　　“天禅”网咖门口。

　　大爷打开了卷帘门的落地锁，一手拉起半扇门帘，扭头道：“小子，你还好吗？”

　　网吧位于SOHO二楼，在一水儿的美发美甲、寿司奶茶间独树一帜，太极八卦的招牌泛着莹白的灯光，道意盎然地开门迎客。

　　顾长野一手撑着墙，另一手捂着裆，几乎把脑袋折进了胸口里，半晌微弱地摇了摇头。

　　老人家见状，又对着横眉冷对的女孩投去了视线：“那，你来还钱？”

　　夏晚风抱肩抿嘴，趁着老板躬身进屋拿POS机去了，屈尊降贵上前招呼顾长野拿钱消灾：“别装了，还不把卡拿出来。”

　　顾长野索性捂裆蹲下，额头枕着贴墙的手臂，瘦削的肩膀细碎地颤抖着，像是被人夺了贞操的处子，在寒风中瑟瑟摇曳。

　　夏晚风正要抬脚踹他背，却见老板从半开的门里伸出个头来，冷不丁道：“POS机找不到了，小伙子，转账行吗？”

　　顾长野半天才瓮声瓮气地憋了句：“我是……信用卡。”

　　信用卡可就只能刷卡了。老头眉头一皱，缩头又进去找了。

　　他看着疼得不轻，夏晚风扭捏上前，透过他手臂的缝隙向里看，轻手拍了拍他肩膀：“不是都走上来了吗，况且我又没踢中……真这么疼么？”

　　见他不答，犹自抽颤，夏晚风担忧心起，弯下腰去：“不会要去医院吧？那、那我们待会儿去看……啊！！”

　　顾长野背后长眼，脚尖一转，扯她手腕一个巧劲儿，眼见着女孩失衡歪倒，他捂裆那手就近抄起她的膝弯，配合着另一手搂着她肩，给她稳稳接在怀里。

　　分明是蹲着瑟瑟的姿势，下一瞬就端着她拔地而起，站起的腰板挺得比雨后的松竹还直。

　　夏晚风猛然失重，回过神来脑袋已经贴在了他的肩窝里，双手死死揪着他的衣襟，眼睛瞪得溜圆，哈着个嘴直抽气，像是条缺氧翻肚的鱼。

　　“刷卡吧。”老大爷的声音乍响，依旧是古水无波的平淡。

　　夏晚风只听头顶上顾长野低低念了句“搂着我”，随后就感觉他托着自己肩背的那只手渐渐撤走。坠落的心慌之下，她连忙下意识搂紧了顾长野的脖子，为防不稳，两手还在他后脑勺抱了个死结。

　　顾长野很是满意地哼笑一声，一手从兜里掏出张卡递出去，竟是早就准备好的。

　　就在夏晚风几乎要向自己的体重屈服的时候，顾长野终于输完了密码，与大爷相安告别，掉头而去。

　　---
　　夜色朦胧，酒吧街倒是人声鼎沸。

　　夏晚风对这片儿不熟，跟着顾长野往地铁走去的时候，整个人还有些茫然。顾长野看着她神不守舍的侧脸，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去牵她的手，就听她忽道：“你下午在电话里说，补个屁，是什么意思？”

　　走过第二个路口，顾长野挨着外侧，一脚人行道一脚车道地走着，闻言冲她一乐：“我没说过。”

　　夏晚风恨恨瞪他，咬牙切齿，走了几步还是上火，顿了足又是一句骂：“顾长野！你这个狗东西！”

　　狗东西听了咧嘴就笑，满口白牙：“那敢情好。你是人，我是狗，人狗一家亲嘛。”

　　夏晚风整个愣住，停在了路口边上：“……你、你听到了？”她见顾长野又来拉自己，猛地往边上一躲，不可置信道，“你都听到了！那你还不理我？！”

　　这句话分明是昨天她气急了与那遛狗大爷分辨的话术，顾长野站的老远还在干架，听见了不说，还半点儿没搭理的拂袖而去。

　　夏晚风昨儿气了半宿，直骂自己心术不正、自作多情，今天又做了一整日的心理建设才来给他上课，很是添了烦恼。

　　怎么的，敢情他大爷的都听见了？

　　而且今儿还往死里占便宜！

　　“顾长野。”夏晚风气傻了，嘴里喃喃，“你知道我不是你表姐啊，我……我啊。”她拍拍胸口，“我是你的甲方，补习、老师。我来给你上课，是受你姑姑之托，勤勤勉勉，只是为了挽救你的学业于水火，没有别的目的。”

　　顾长野护着她站在路边，站在马路牙子还是能俯视她的眼睛，哼唧一声：“嗯，晚晚老师。”

　　夏晚风摇头，眼里茫茫水光，以为他没听懂：“不是，我是来赚钱的呀。顾长野，我们是雇佣关系，是极其不纯洁的金钱关系，与感情什么的没有半毛钱关系，你明白吗？”

　　顾长野偏头笑出声来，还是那般墨金色的双眼，几缕刘海搭在额前，双手揣兜。他眼角低垂，双眼皮耷拉出线条优美的凤尾来，一字一句道。

　　“夏晚风，你喜欢我。”

　　不等她反驳，顾长野薄唇轻掀，一连串的论据侃侃而出，直教她节节败退。

　　“你喜欢我，所以你去学校给我收拾局面。你喜欢我，所以你生病了，也要来给我上课。你喜欢我，所以昨天晚上明明没有补课，你还是来看我，因为你看到了新闻。你喜欢我，所以今天明明没有任何好处，你却去了警察局，甚至不惜用自己的身份证为我作保。”

　　顾长野爽意一笑，舌尖抵过齿列，俊秀的像一幅画。夏晚风几乎背靠在了人行道上工地竖起的铁板上，眼里只看得到他相碰的唇齿，脑子里嗡嗡作响。

　　就见他说：“如果你不喜欢我，那天你能叫我‘爸爸’吗？”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